第107節

  於是我抄起手上的鐵鍬,順著洞口就朝著女鬼的頭戳了過去。這是一把極其普通的鐵鍬,不是法器,也沒有做過任何處理,所以我深知我們無法對它形成任何傷害。但是每一下鏗鏘有力地戳中它,都發出那種戳到石頭上硬邦邦的聲音。秦不空此刻也察覺到洞內有東西,於是也湊到了我的身邊,我們只是不明白這個鬼魂是怎麼在我們毫不察覺的情況下,鑽進了我們的米陣。
  我一下一下地戳著。鬼魂開始被激怒,嘶吼著。雖然這樣的戳擊對它而言絲毫無用,但我也只是想要借用這個辦法,將它從洞內引出來,否則活動不開手腳,我們也沒有制服對方的可能。秦不空到了我身邊之後,就開始召喚自己的蠱物,至於是什麼我卻不得而知,總之秦不空搖晃蠱鈴的方式和節奏,和我以往聽到的有些不同。我只聽見耳邊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好像是很多只細小的腳在地上快速爬動一樣,與此同時,秦不空嘴裡還用一種奇怪的腔調唱著一些土話。很快從我不斷往裡戳的鐵鍬上,傳來一股對抗的力量,我被這股力量推得後退了兩步,一下子就踢翻了擺在米陣上的蠟燭。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我正在想辦法怎麼補救的時候,突然一股熱氣伴隨著臭雞蛋的味道從洞口裡「崩」地一聲撲了出來,那感覺就好像曾經在街邊看到過別人打爆米花一樣。我被這股味道熏得有些睜不開眼,朦朦朧朧中,就好像看到一個東西從洞口鑽了出來,好像一隻巨大的蜘蛛,在洞口的位置,手腳都撐在了邊緣,然後快速地爬到了地面。
  秦不空高喊著:「打!」我手裡除了一根尋常無比的鐵鍬之外,沒有別的東西。於是我立刻掄起鐵鍬就朝著那個正在向我爬來的傢伙打去。
  噹噹噹!每一下都好像是敲在石頭上一樣,堅硬無比,震感令我的雙手虎口隱隱作痛。耳邊聽到秦不空大罵道:「換別的打!」於是我朝後跳了一步,後跳的時候丟掉了手裡的鐵鍬,而伸手去摸包裡的師門令和六方印,可我在退後的時候,那個鬼怪也在前進,而顯然我的速度沒有它那麼快,在我還沒能夠將東西摸出來的時候,我的雙手就好像被什麼東西緊緊鎖住了一樣。被按在地上完全動不了。
  當我的雙手被掰開壓在地上的時候,我才看清了這個鬼怪,其姿勢和我們頭一晚在醫院裡見到的那個一模一樣,只不過它不再身穿護士服,樣子也沒有護士那麼好看,甚至比頭一晚見到的那張鬼臉更加可怖。因為之前的那個護士裝的鬼魂雖然姿勢古怪,但好歹是個人形,身體各個部位的分佈也都和人類沒有區別,但是眼前這個,它的脖子似乎不是在肩膀上,而是長在了後背心,以至於當下從我的角度來看,它的下半臉竟然被肩膀遮住了,正用一種古怪的姿勢低頭俯視著我。長長的頭髮垂下,在我的臉上拂動。而我也因此在頭髮的縫隙裡看到了它的五官,它的左右半張臉看上去一模一樣,就好像是有人在鼻子中間放了一面大鏡子似的,而眼看制服了我,它就開始笑嘻嘻地吐出那長長的舌頭,在我面前舞動著。
  倘若我手還能動換,我會毫不猶豫再將它的舌頭給斬落下來。但是身體卻被壓得死死的,這種危險當前,自己卻無法動彈的感覺相當無助。而秦不空此刻正在操控著自己的蠱物對我面前的女鬼發起攻擊。也許是因為這個女鬼是真身的原因,秦不空的蠱物多少對它產生了一些傷害作用,但那種感覺不夠明顯,似乎是不痛不癢一樣。但很快那女鬼就不耐煩了,身體依舊壓著我,但是卻轉頭對著秦不空發出一聲大聲的吼叫聲。
  這是自從第一次見到這個鬼魂以來,我聽到的最為猛烈的一次吼叫,之前的要不然就是那種低沉的喉音,要不然就是動物般警告的時候,而這一次,很像是猛烈的風從一個細小的洞口灌入時,發出的那種尖銳淒厲的聲音。而這聲音竟然好像是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一般,一下子就把秦不空撞翻在地,秦不空手上原本套著的蠱鈴掉在地上,其中一個甚至摔成了兩半。而秦不空估計一生當中也很少遇到這樣的挫敗,他用手捂著自己的肚子,然後手腳並用地撐著身體後退了幾步,整個臉漲得通紅,配上那一嘴大鬍子,看上去跟關公似的。而他額頭上的血管冒起,眼睛也鼓得圓圓的,就好像是一口氣沒能夠順過來,還在使勁憋著一般。接著他就一陣乾嘔,卻什麼東西都沒能吐出來。然後我看到秦不空的鼻孔裡,開始往外流出兩股鼻血。
  相比於秦不空,我此刻更加擔心我自己的安危。秦不空好手好腳。手藝也高出我很多,都被這鬼怪的一聲嘶吼就折磨成這樣,那我手腳被束縛,待會不知道會死得多慘。而鬼魂在對付完秦不空後,再次慢吞吞地轉頭對著我。轉頭的時候,我明顯聽到它脖子上發出卡嚓卡嚓的聲音,就好像脖子僵直了很久,每一次扭動都會鬆脆掉一塊骨頭似的,它轉頭盯著我,我心裡害怕,明明不想看著它,卻還是控制不了般地雙眼頂住鬼魂那兩個黑洞洞的眼窩。
  我只記得腦子裡「砰」的一聲,就好像一個灌滿氣的紙口袋終於被撐破了一樣。當這個聲音響起的時候,我眼前不再是黑漆漆的下水道,而變得明亮了起來,周圍有鳥語,有泥土的芬芳,有藍天有白雲。我躺在一片玉米地裡,透過玉米穗子我還能夠看到天上飛過的蝴蝶和小鳥。而趴在是身上的女鬼,此刻又成了那個美貌女護士的樣子,但是卻穿著幾年前的那個夜晚,孟冬雪在玉米地裡穿著的那身衣裳。
  一切變得特別夢幻,女護士嬌媚地對我笑著,那眼神簡直就要勾走我的魂,她慢慢朝我湊了過來,半瞇著眼,微微嘟嘴,好像是要親吻我一般。
第七十六章 .擺脫幻境
  必須要承認的是,我是一個非常容易感性的人,即便在再艱難的環境下。眼前的一幕雖然給了我一種莫名的真實感,但在我內心深處,我其實知道,它只是一個幻象,是我所憧憬的樣子。像是一個夢一般,一下子把我拉回到幾年前的那一天,早上當我和孟冬雪在玉米地裡醒來的時候,睜開眼從模糊到清晰,那藍天白雲,小鳥蝴蝶,還有玉米穗子。除了眼前的這個女人不是孟冬雪之外,這一幕我反覆在心裡回想過無數次的畫面在我眼前突然浮現,虛幻而又真實,讓我意亂情迷。
  我知道我不該相信這一切,假如說當初在景門的時候,那個鬼魂是發現了我心中最畏懼的一幕的話。那眼前的「魅」則是找到了我最渴望的瞬間。於是美女護士緩緩閉眼將嘴巴湊過來的時候,我竟然沒有絲毫拒絕,就親吻了上去。
  在我的嘴唇接觸到她的嘴唇的時候,傳來一種嘴皮極度乾裂的觸感,就好像她的嘴唇已經很久沒有喝水,連皮都爆出來一樣。可我完全忽略了這樣異樣的感覺。即便明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卻也完全沒有拒絕的意思。就這樣,我和她熱吻在了一起,她開始抱住我的頭,我開始摟著她的腰,她的腰摸上去溫暖而柔軟。而且非常細,霎那之間,有一股暖流從頭頂到腳心瞬間貫穿,我感覺我身體裡的每一分力量都變成了體內無數的絲狀物,開始從谷歌透過皮肉往外蒸發。這是一種難以言說的快感,是一種極致交融的體會。
  而就在這個時候,耳朵裡除了那鳥語花香之外,還傳來了一股細細的聲音,仔細一聽,那是秦不空在唸經:「心若冰清、天塌不驚!萬變猶定、神怡氣靜!虛空甯宓、渾然無物!無有相生、難以相成!份與物忘、同乎混涅!天地無涯、萬物齊一!飛花落葉、虛懷若谷!千般煩憂、才下心頭!即展眉頭、靈台清幽!心無掛礙、意無所執!解心釋神、莫然無魂!水流心不驚、雲在意具遲!一心不贅物、古今自逍遙!」
  這是淨心決,是一道道家秘訣。通常用在行功或者打坐之前,用來讓自己心無一物,徹底安靜。對於大多數道家人來說,這道淨心決是再熟悉不過的了。通常我在晚上打坐之前,都會念誦幾遍,從第二遍開始,我即便心中默念,腦內也會出現眾人齊念的回聲。而此刻秦不空念的這段,雖然傳到我耳朵裡的聲音非常細微,但由於太過熟悉,我完全能夠明白他念的每一個字。
  秦不空念完一段之後,將最後一句「一心不贅物、古今自逍遙!」重複再重複,似乎這一句成了他整段念誦的重點,而每念一句,他的語氣就加重一分,以至於這句重複了七八遍的時候,我已經能夠非常清晰地聽到他的聲音,就如同在耳邊,在腦後一般。
  迷惑之下的我,就好像一個喝醉酒的醉漢,對於身邊的一切有些麻木,如同陷入一場美夢當中,只希望這夢能夠持續地久一些,再久一些,最好永遠都不要醒來。可秦不空念誦的淨心決,卻是要我心無旁騖放下一切。這裡的一切,包括了所有美好跟不美好。
  作為訓練有素的行裡人,基本的自律我是一定具備的。所以當他的聲音開始越來越大,我就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我能夠在極近的距離裡,看到女護士那張美麗動人。嬌羞明媚的臉。她癡狂地在我的臉上肆意親吻著,嘴裡發出那種誘人的呻吟聲。在我們那個年代,男女之事是不登大雅之堂的,人們對於它的態度是相對比較保守的,女護士的這番狂野,雖然讓我心花怒放,卻顯然不是我們當下那個時代女性對待這些事的時候,理應的反應和態度,她似乎有些過於忘情,顯得有些淫蕩了。
  於是當我想到這裡的時候,女護士那原本動聽的呻吟,此刻慢慢地變成了那種帶著喉音。低沉的喊叫聲。與此同時,秦不空的誦經聲越來越大,語氣越來越強,甚至到了那種讓人覺得吵鬧的地步,這個時候,女護士朝著我的嘴巴呵出了一口氣,原本在幾秒鐘之前還充滿芬芳暗香的身體,此刻卻讓我聞到了一股子沖人的臭雞蛋味。
  這一下,讓我突然清醒了一下,但卻沒能夠完全清醒,我眼前的原本明媚的畫面,在我聞到臭雞蛋味的時候。突然一下子暗淡了不少,藍天還是藍天,白雲依舊是白雲,只不過顯得沒有那麼明艷,就好像隔著一層沾滿灰塵的玻璃在看一樣,總覺得哪裡不對勁。而隨著秦不空誦經的聲音越來越快。眼前的一切竟然好像是老式電影機一般,出現了電波感的閃爍,而每一次極其短暫的閃爍,都在一黑一百間,讓我看到一張蒼白可怕的女鬼臉龐,然後變換成美女護士,然後又變成女鬼。
  連續十多次閃爍,帶給我十多次享受和驚恐的劇烈矛盾感,這讓我一下子變得更加清醒,我控制住我的不情願,伸手捧起了正在我臉上亂親亂摸的女護士的臉,將她的臉捧到距離我差不多半尺的距離,打算看個仔細,卻在剛剛看清的時候,周圍的環境突然一暗,藍天白雲小鳥蝴蝶統統都消失不見了,原本鼻子裡那種玉米地的芬芳和女護士的體香也一下子化為了泡影,我的眼睛迅速看清了週遭的環境,我正躺在一些亂七八糟的泥巴土堆上,鼻子裡充斥著下水道的水臭味,而先前那女護士纖纖玉指在我身上摩挲的觸感,此刻卻發現是這個女鬼垂下來的頭髮在掃蕩著我的身子,而我雙手捧起本該是一張動人美麗的容顏,此刻也變成了一個猙獰可怕。細長的,蒼白的,雙眼一團黑霧的鬼臉!
  這一下子,我徹底清醒了過來,頓時一股徹骨的涼意從尾椎骨順著脊柱衝到了後腦勺,甚至在我腦袋裡造成一股眩暈感。收到驚嚇後,我忍不住雙手使力,原本捧著那張陰森恐怖的鬼臉,此刻我不顧一切地將十根指頭都掐住了它的臉。
  這是徒勞的,我知道。除了讓我手指生痛之外,沒有其他任何作用。而我此刻才意識到,剛剛被這個女鬼控制住的手腳。此刻竟然能夠自由活動,想必是它眼見迷得我神魂顛倒的時候,也就鬆開了我的手。趁著手指發痛,我一下子伸出左手,用力一把大力抓住了女鬼的頭頂的頭髮,然後拚命地拉扯。讓它的頭稍微仰起來,如此一來,原本被垂下的頭髮遮住的臉就幾乎完整地露了出來,我這才發現,這女鬼的兩側顴骨竟然大的出奇,並且兩頰都是呈一個倒錐子形深陷在臉上。下頜骨的關節處竟然還有一左一右兩個微微凸起的骨骼,看上去像是兩個角,也有些像鯰魚的須。如此一來,原本就非常可怕的容貌,此刻更加具體,除了害怕之外,還讓人感到憎惡。
  趁著它的頭被我拉起來,面部暴露範圍更大的時候,我想也沒想,就掄起右手的雷決,不顧一切,如無賴潑皮一般,一下一下朝著它的臉上打去。
  第一下打下去,如同凍僵的手打到了硬物上一樣,那股鑽心的痛,差點讓我疼出尿來。第二下打到的時候,痛依舊痛,但更像是第一下余後的痛感。第三下。第四下,手漸漸失去知覺,開始發麻,疼得似乎沒有那麼明顯了。我就這麼連續玩命的打了七八下,雖然對它的傷害比較微弱,但終究是雷決,起碼是會讓它感到疼痛的時候。從第四五下開始的時候,它就開始咆哮起來,蒼白的臉上隨著我的每一次擊打,都泛起星星點點的電光。
  它開始掙扎,掙扎著想要從我的身上逃走,這說明我的招數雖然毫無技術含量可言,但也是讓它猝不及防的,並且意識到了這樣下去的危險。而它的力氣比較大,我左手死死抓住了它的頭髮,它這一撐起身子,竟然將我也拽扯著從地上給拉了起來。
  我本能地與它的力量對抗,此刻我就好像是一隻正在跟屠夫角力的山羊,他抓住了我的角,他拉,我就退,他推,我就進。總之就不讓對方痛快。於是我加大手裡的力量,在它剛好撐起來身子,我一下子就抓著它的頭髮,朝著它那古怪扭曲地身體上跳了過去,然後雙腳呈環狀鎖住了它的腰部,左手用力一拉,將它的身體微微朝著左邊拉歪了一點點。女鬼正在驚呼咆哮,而我順勢趁著它身體有點歪的時候,身上發力,一下子重壓了下去。
  儘管吃力,但我還是把它壓在了身下,此刻我們倆互相和剛才對換了一個姿勢,區別只在於剛剛它抓著我的手,而此刻我揪著它的頭髮罷了。
  換了個體位後。我更加方便用力,於是故技重施,雷決朝著女鬼的臉上接連打了過去。而女鬼因為手上沒了支撐點,索性就開始用雙手胡亂在臉上格擋。當我再一次用右掌狠狠拍到女鬼的額頭的時候,她呼天搶地地嘶吼著,雙手捂著自己的臉。我則對秦不空喊道:「快,把我的包丟給我!」
第七十七章 .入侵之人
  從我起初失去意識,進入幻象的時候,秦不空被這個女鬼震開後就癱坐在地上流鼻血。而直到我的意識恢復,秦不空依舊坐在那裡。其實在我的這段記憶當中,整個過程似乎持續了好幾個小時,但現實世界裡,卻似乎只有短短幾分鐘。
  秦不空癱坐的地方,恰好是我先前丟下我挎包的地方,他一伸手就能夠夠得著。我知道剛才那一下子,讓秦不空受到了不小的衝擊,以至於他久久都無法起身。除了剛才給我念的那一段淨心決,秦不空也算是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來幫助我拜託夢魘了。於是在聽到我說要我的包的時候,雖然秦不空和我心裡都清楚,論手藝我估計還不夠對付這個魅,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吃力地探出身子,將我的包抓在手裡,然後一揚手就丟給了我。
  我接過了我的包,這個挎包已經跟隨了我很多年,而我同時也是一個放東西有固定習慣的人。例如我的令牌一定是放在左側。這樣會方便我右手拿取。而符咒等其他物品一定是放在中間,以保證我伸手進包裡的時候,最有可能直接就能夠拿得到,而其餘的東西,我也會分類。這樣我才不會記錯,也在情況緊急的時候,能夠快速應對。
  也正因為如此,早前我的包先後被秦不空和松子翻得亂七八糟的時候,我才會那麼生氣。用現在的流行話來講,這就是傳說中的強迫症。
  女鬼倒在我的身下,一邊張大嘴巴,吐著那長長且在快速擺動的舌頭,一邊捂著自己的腦袋瘋狂地嘶吼著。這是一種痛極而怒的吼叫聲,不難猜測,當它吼完之後,恐怕是要對我狠下殺手了。所以我必須利用好這中間短短的時間差。
  我不算是個頭腦聰明的人,我甚至還會衝動。而衝動雖然常常讓我惹麻煩,但卻給了我迅速做出決定的勇氣。估計這女鬼吼叫的時間頂多還會再持續數秒,接下來就是我的苦日子了。於是趁著它還在吼叫的時候,我迅速從包裡摸出師門令和鐵剪刀,左手鬆開了揪住女鬼頭髮的動作,而是一左一右分別抓起了鐵剪刀和師門令。此處並沒有一個準確的規範,不分左右,而是抓到什麼就是什麼。
  因為女鬼的手捂著頭臉,手掌心的位置,算了算恰好就是眼窩的位置。而手背雖然有骨頭,但卻又較大的縫隙,更不要說這個女鬼究竟是不是有骨頭。於是我雙手高高舉起,人家就好像是鋤地一樣,狠狠地,精準地將師門令和鐵剪刀,分別刺向了女鬼的雙手手背。那種捅破厚紙板的感覺再度傳來,我的兩樣武器同時刺穿了對方的手背,並深深刺入了女鬼的雙眼裡。
  那一幕。看上去有些殘忍,即便是我曾經聽我父親說起自己出川抗日的事情的時候,他告訴我曾經也跟小日本鬼子近距離肉搏過,但是父親卻沒有用到我這樣的招,我這個舉動。已經不是在制敵,甚至有點虐待狂的變態了。但不得不說的是,往往出人意料之外的舉動,卻容易達到最好的效果,因為當自己不按套路出牌的時候,對方也會對你的招式防不勝防。我想,這就是人人都害怕瘋子的原因吧,而此刻的我,對於這個女鬼來說,大概就成了一個瘋子。
  和早前那些被這兩樣東西傷過的鬼怪不同。眼前的魅並未出現那種突然一愣來不及反應的頓挫感,而是從我扎入開始,就沒有天理地無限長大了嘴巴,以至於到最後的時候,那嘴巴竟然大到了半張臉左右,加上一個血紅色的軟管舌頭,和那一排佈滿血污的牙齒,看上去讓人覺得極度具有壓迫感。而我在刺入之後,曾稍微用力試著將其拔出,卻發現依舊扎得緊緊實實的。既然如此,那這個女鬼的雙手也應該好像釘釘子一樣,被我牢牢地紮在了自己的臉上。
  它的慘叫非常劇烈,從嘴裡冒出騰騰的熱氣,伴隨著那股濃烈的臭雞蛋味。熏得我就好像走到一壺剛剛燒開的開水,並且揭開了蓋子一般。於是我稍微將身子朝後面一讓,哆哆嗦嗦地從包裡取出一張早已畫好的五雷符和六方印,左手捏了二指決,將符咒夾在了兩根手指之間,迅速將五雷符的咒文念出來,在念完第一遍之後,燒掉符紙,趁著女鬼還在張嘴大叫的時候,將還沒有燒盡的符咒丟到了它張得大大的嘴巴裡。
  眼看著符咒燃燒的火焰在又大又黑的嘴巴裡騰起火焰,伴著火光我這才發現原來魅的嘴巴裡和我們活人不一樣,我們有咽喉,有氣管,而它的最似乎更像是一個碗,似乎沒有進出氣的通道,難怪它的吼叫聲,總是一股子喉音的感覺。看著符咒燒盡,它的掙扎也開始變得越來越猛烈了起來,於是我舉起六方印,將道經師寶的一面對準了「魅」的鼻子底下——上排牙的地方。就好像敲核桃一樣,奮力地砸了下去。
  隨著卡嚓一聲清脆的響聲,它的整個上排牙連同著臉上的皮膚和上嘴唇,整個被我打得塌陷了一塊到嘴裡。這下子它開始做最後亡命地掙扎了,身子一扭,就把身體反轉了一面,我被這樣的一次旋轉瞬間就掀翻在地,倒在一邊。而由於女鬼的雙手都被我釘死在了眼窩裡,它此刻應該是一個目不視物,且只有雙腳可以用來逃走的鬼魂。
  果不其然。在掀翻我之後,這個女鬼開始慌不擇路地逃竄起來,但似乎完全失去了方向感,竟然直接衝去了下水道的牆壁邊上,狠狠撞了一下後。再胡亂找了個方向,拔腿就開始逃竄。
  秦不空虛弱地說,你別管我,趕緊追!我注意到只有雙腳移動的女鬼速度比先前明顯緩慢了許多,並且一邊外八字似的跑著。一邊在嘴裡發出那種野獸受傷後的哀鳴。
  其實我心裡知道,假如我們不來觸動這個關卡,也許這個「魅」就不會被施放出來,畢竟此前它們已經在這裡被鎮壓了千年之久,所以對於它來說,我和秦不空還有松子,算得上是不折不扣的入侵者。可轉念一想,倘若它不遇到我們,將來遇到了別的有心人,其結果還是會一樣,萬一將來遇到的人是一個還不如我們厲害的人的話,那可就一定會出人命的。
  俗話說,弦拉開了,就沒有回頭箭。既然我和秦不空已然在這條路上走了很遠,就算再回頭。也是為時已晚。想到這裡,我收起我的心軟和憐憫,從包裡摸出了打符所用的陰陽符,一邊追趕一邊用不停抖動的手在符咒的坤面寫下了一個歪歪斜斜的「魅」字,接著坤面朝上,右手拿著魯班尺,很快就追到了「魅」的身後。
  它沒有停頓,我也沒有給它還擊的機會,而是追到在跟對方身體平行的時候,我將左手的符咒握在掌心,然後一把摀住了女鬼的額頭,就好像是用一個「兜」的姿勢將其「兜住」一樣。原本就不快的女鬼此刻更是腦袋往後一仰,被我阻擋了下來,但它的身體還在拚命往前蹭,這大概就是垂死前的掙扎了吧。
  於是我一狠心,嘴上唸咒,就將右手的魯班尺朝著女鬼的後腦勺打去。
《司徒山空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