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小女孩額頭處的黑色人臉愈加清晰,墨汁一樣濃稠,呼之欲出,表情似乎都變得猙獰。我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念錯了一個詞。
  義叔喝道:「不要分神。」
  地上的雞血變得極淡,幾乎揮發。小女孩也開始不安靜起來,雞血對她的束縛力正在消散,她左扭右搖,椅子吱吱響。
  這時,我聽到外面有人喊了聲「撞門!」,值班室是木頭門,頓時嘎吱嘎吱響,我們現在像在風雨飄搖的小船上。
  我跟著義叔繼續念著,逼迫自己冷靜,現在只能硬著頭皮一條道走到黑。
  所幸念的詞不長,小女孩臉色蒼白,額頭的黑印子愈加清晰。義叔又取出一道符紙,貼在女孩的額頭,抄起毛筆,筆走游龍,寥寥數筆,把人臉臨摹下來。
  剛做完,「匡」大門開了,一群人蜂擁而進。有的人奔向女孩,有的人把我們圍住,不由分說,對我們拳打腳踢。義叔和我逼到牆角,他把我護在身後,亮起後背讓他們打。
  我急眼了,抄起旁邊的凳子:「草你妹妹的,我跟你們拼了。」
  這時,那小警察說:「鬧什麼,趕緊把病人抬上救護車!」小女孩正處在昏迷狀態,她爸爸慌手慌腳把繩子解下來,抱著小女孩,急匆匆跑出屋,跟醫生護士們上了救護車。
  那個小警察挺夠意思,把揍我們的人群攔在外面,苦心勸解:「先別打,打出問題誰負責?現在當務之急,是看看病人怎麼樣了。人我看著,跑不了。」
  親戚里有個男人指著義叔大罵:「我侄女有個三長兩短,拿你抵命!我們都知道你店在哪,到時候砸了你的鋪子。」
  警察和碼頭值班人員好勸歹勸,總算把這些人打發走了。
  我拉著小警察的手:「哥們,謝謝你。」
  小警察道:「我叫吳岳,你怎麼稱呼。」
  我說我叫齊翔,才到義叔手下幹了幾天,就遇到這樣的事。小警察吳岳說,很正常,殯葬糾紛天天都有。
  我趕忙問義叔受沒受傷。義叔搖搖頭,手裡還緊緊握著兩張符紙,一張上畫著死者的臉,一張上畫著死者老父親的臉。
  他拿著兩張符紙來到院子,用打火機點燃,符紙蓬蓬燃燒起來,冒出滾滾黑煙。義叔嘴裡唸唸有詞,似乎在超度亡靈。
  吳岳低聲對我說:「我聽很多人說過,你這個師父有道啊。有時候刑警隊辦案遇到疑難雜症也徵求他的意見。哥們,你跟著師父好好學吧,他身上的本事只要學五分之一,就能闖蕩江湖了。」
  義叔燒完了兩張符紙,一臉的疲憊,對我們說,陰魂超度走了。我忿忿不平:「咱們做了這麼多事,還被人家誤解,應該找他們說清楚。」
  義叔搖搖頭,什麼也沒說,和警察以及工作人員道了別。我們開著車回到了單位。一到單位,義嬸就和義叔幹起來,義嬸真是潑辣,把義叔一頓罵,說他亂出頭,真要整出什麼事,這麼個小店根本不夠賠的。義叔開始還反駁兩句,後來也不說了,坐在椅子上看報紙。義嬸氣極,把茶水潑在報紙上。
  人家兩口子干仗,我勸也不是聽也不是,瞅他們不注意,來到門口抽煙。
  這時,看到小女孩的爸爸從出租車上下來。我心想壞了,人家真打到店裡來了。難道小女孩真的出事了?我真是倒霉催的,剛找到活兒沒幾天,又要下崗了。


第六章 讓我去抬屍
  我攔住小女孩的爸爸,質問:「你有什麼事?」
  這個中年男人搓著手,嘿嘿笑,看上去沒有惡意:「馬師傅在嗎?」
  他的態度不像是找事的。再一個,真要是打上門來不可能只有他自己,肯定帶著三姑六婆。
  我帶他進了公司。義叔兩口子還沒走,義嬸在核賬,義叔蹲在地上拾掇骨灰盒。看到他進來,義叔的臉色不好看。
  義嬸還以為有買賣上門,過來迎:「兄弟怎麼稱呼,遇到什麼事了?」
  小女孩的爸爸來到義叔面前,突然鞠了個躬:「馬師傅,不好意思,今天誤會了你,把你打了一頓。」
  義叔臉色和緩,掏出紅梅煙遞給他一根。小女孩的爸爸誠惶誠恐接過來,兩人坐在一起,像是多年未見的老朋友。義嬸不高興了,摔摔打打,嘴裡嘟囔:「你們下手也太狠了,我們家老馬讓你們打了就白打?腰都打壞了。」
  小女孩的爸爸從懷裡掏出信封,遞給義叔:「馬師傅,再一次和你道歉,錢不多,是這麼個意思。你看今天這事鬧的,我女兒到了醫院後脫離危險,恢復了正常。她跟我們說,她當時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走到一個很陌生的地方,那裡好像是山的盡頭,有座木頭房子。她推門進去,院子裡看到了死去的二伯和爺爺。兩個人不說話,就那麼站在院子當中,眼睛邪邪地看著她。她想跑跑不了,嚇得哭也沒人理,就在這個當口,她迷迷糊糊被人救了。她認出救自己的人就是你,馬師傅!」
  義叔抽著煙,點點頭,若有所思:「原來是這樣。」
  「怎麼回事?」小女孩的爸爸謙虛問。
  「你女兒被邪氣侵身,小孩抵抗力弱,魂魄不穩。就在那個時候,三魂走了一魂,她所見到的正是自己陰魂所感之事,說是真的也行,說是一場夢也不錯。我救她之後,給她做了安魂術,現在沒事了。」義叔淡淡道。
  小女孩她爸聽得一愣一愣的,手裡煙頭燒的老長,煙灰落在褲子上,趕緊撲摟。
  「馬師傅,我女兒真的沒事了?」他不甘心繼續問。
  「沒事了。」義叔說:「就算半夜走墳地圈子,她也不會中邪。經過我的調理,她對陰邪之氣的免疫力上了一個檔次。」
  小女孩的爸爸感恩戴德,就差沒把義叔供起來。好不容易把他打發走了,義叔跟義嬸在櫃檯後面咬了咬耳朵,商量什麼。我正要走,他叫住我:「小齊,明天記得早點過來,公司開個會。」
  我答應一聲,心裡納悶,店裡一共仨人,開的哪門子會。
  第二天一大早,我剛進門,看到屋裡來了不少人,除了義叔義嬸兩口子,還有王嬸和執屍隊的四個小伙子,還有幾個人臉很生,見都沒見過。
  義叔看我到了,便說:「咱們開個簡短的早會,人湊齊一次不容易。這次會議就一個主題,公司要進新員工了,就是小齊。他是我戰友的孩子,跟了我幾天,我觀察一下,這孩子不錯,不怕苦不怕累不怕髒,不但機靈還有擔當,從今天起,他就算咱們正式的同事。小齊啊,做個自我介紹,讓大家認識認識。」
  我瞅瞅這一屋子的人,走到前面,磕磕巴巴做了一番介紹。說我叫齊翔,以前在職業學校學烹飪,畢業以後在飯店切墩,現在來到公司,希望和大家交朋友。
  王嬸說:「大家給小齊呱唧呱唧。」
  一群人鼓掌。這時,執屍隊的那個胖子問:「小齊,你飯做的咋樣,啥時候給我們露一手。」
  義叔在旁邊說:「小齊,這個胖子叫王庸,是執屍隊的老前輩。別的毛病沒有,就是好沾小便宜。」
  王庸火了:「義叔不帶這麼埋汰人的。」
  大家都起哄。我心裡熱乎乎的,感覺到這是一個大家庭,雖然屋子裡掛滿了花圈和骨灰盒,可此時愛意濃濃,十分溫馨。
  開完會人都散了,義叔單獨把我叫到後面:「小齊,你剛來,就先不跟你簽勞動合同了。你家嬸子現在在公司管人事,她說你有半年的考察期。你現在也算半個正式員工,咱們這底薪少,我給你開三千,不過提成另算,非常豐厚。」
《我的殯葬靈異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