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節
「弟弟快不行了,我要抓緊時間去找傻活佛,你們就別浪費口舌了。」大嫂說。
老黃他大哥是個挺窩囊的人,蹲在牆角抽煙,他老婆咋說咋是。
其他人沒有說話,我插話道:「嫂子,要不這樣吧。我陪你去找那什麼活佛。」
王庸趕緊道:「對,對,讓老菊跟著,老菊經驗豐富。」
大嫂抬頭看看我,點點頭沒說別的。
她簡單收拾收拾東西,帶我要走。大哥在後面跟著,老娘們回頭就罵:「你跟過來幹什麼,我跟老菊去就行,你在這照看弟弟。」
大哥明顯是醋罈子,看老婆跟我出去,不放心,又不好說什麼,咂咂嘴木訥地說:「早去早回。」
我心說,你老婆長成這樣,自己心裡沒數嗎,我就算再打光棍也不可能找她。
我們出來,我問她,嫂子,那活佛在哪住呢?大嫂說:「不遠,在鎮上,你跟我走吧。」
我和她第一次見面,也沒什麼好說的,覺得這娘們長得有點凶,確實是潑婦的底子。我們先到了汽車站,上了大客車,顛簸兩個小時後來到鎮上。
鎮上太破了,全是土,我們走街串巷,來到一片快要動遷的胡同口。這裡的平房不知是什麼年代蓋的,上面搭著塑料棚子,牆上噴著電話號碼,旁邊是「辦證」兩個字。大嫂帶我來到一扇門前敲了敲,裡面沒動靜。
我湊在窗戶上往裡看,裡面黑不隆冬,一片廢墟。好像已經搬走了。大嫂帶我往前走了幾家,繼續找門,有的門上已經上鎖。大嫂有些急躁:「他們不會是走了吧。」
我們又來到一扇門前,這戶人家大白天拉著窗簾,裡面有動靜。大嫂敲了敲,過了很長時間,傳來拖鞋聲,有人開了門。開門的是個穿著暴露的四十來歲婦女,身上套了件衣服,下面腿露著,一張大長臉跟驢臉差不多,丑到不要不要的。
她看到大嫂,打著哈欠:「呦,是萍兒,你怎麼來了?」
我站在門口往裡看了一眼,屋裡特別小,因為掛著簾子,沒有光,散發著一股怪味,熏得人腦仁疼。裡面有張床,床上躺著一個快七十歲的老頭,正光著身子摳腳。
床鋪上被單衣服亂七八糟的,牆上還貼著身材暴露的掛歷畫。我頓時明白怎麼回事了,這女人應該是暗門子。在這個小房裡做生意。所謂暗門子,就是干皮肉生意的女人,能用這個詞來形容的女人,檔次比洗頭房的小姐還不如,她們大多是四五十歲的老娘們,走街串巷進胡同。專門伺候又窮又醜的客人,十塊錢就能做筆生意。
這娘們真行,糟老頭子她都能下的去手。這老頭也是個人物,這麼大歲數還如此精力旺盛。
我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去深夜酒吧,裡面美女如雲。保不齊有小姐。那裡的小姐,和這個暗門子的老娘們都是做同樣的生意,卻有雲泥之別。我又想起與賈佩佩的耳鬢廝磨,電影院裡看電影的美好時光,如今環境變成了現在的骯髒胡同,老娘們和糟老頭。環境和心境的劇烈變化。讓我似乎悟到了什麼,可又說不清楚。
大嫂說:「怎麼活佛不在?他們搬走了嗎?」
暗門子娘們說:「萍兒你不知道啊,老王領著活佛還有幾個姐們搬到小雁樓後面那個樓房了。這幾天查得緊,許多姐妹都進去了,我也該換地方,幸虧你來的及時。」
說著,她上下打量我,一笑露出滿嘴黃牙:「小哥一塊玩玩啊?」
我趕緊擺手:「你忙你忙。」
娘們哈哈大笑:「是個小雛雞,來,一塊玩玩,我不收你錢。」
我看看裡面摳腳的糟老頭子,又看看她。心說和你們兩個一起玩,我還不如一頭撞死得了。
大嫂皺眉:「別扯淡,我弟弟出事了,得趕緊找活佛去看看。」
暗門子娘們點點頭:「那你趕緊去吧,說不定他們又要換地方。」
大嫂帶著我出了胡同,看到外面的陽光,回想起剛才的場景,心裡這個壓抑,比撞見鬼都難受。暗門子這個行當,只聽說過沒見過,今天算是開了眼,心裡沉甸甸的。
大嫂看來熟門熟路,神色平常,我覺得自己真是想多了,現在怎麼如此多愁善感。
我跟著她走了能有二十分鐘,繞過汽車站進到裡面,有一排平房,為首的房子上面用紅漆噴著三個字:小雁樓。
進到門裡,裡面大多平房,最高二層,中間有個大院子,有人正在掃地。院子角落裡放著花,還養著幾隻小雞。
在院子裡我一眼就看到有個特殊人物,是個男人,好像得過小兒麻痺症,拄著雙拐,穿著一身破舊的西服,正在院子裡看天。
大嫂老遠打招呼:「老王大哥。」
男人轉過頭,我心裡一驚,這個面相簡直絕了。這男人大概不到一米六。長得跟猴子差不多,不知多大歲數,一臉皺紋,顴骨特別高,半夜看見能嚇誰一跟頭。
老王大哥拄著拐過來:「萍兒,有日子沒過來聽課了。」
大嫂說:「你們怎麼搬走了。找都找不到。」
老王大哥忽然抬頭看我,然後拄著拐來到我身邊,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真像猴子成精,圍著我轉了一圈,他說道:「小伙子身上怎麼有屍臭。」
這一句話把我問愣了。人人都能聞到我身上有臭味,可是屍臭這麼專業,就不是誰都能聞出來了。
我說:「我是殯儀館運屍體的。」
老王大哥說:「你可以跟我修修不淨觀,機緣難得。」
「什麼?不淨觀?」我想起很久以前黑哥曾經跟我說過,他說圓通和尚修行的就是不淨觀和白骨觀。
老王大哥說:「我看你挺靈的,學起來能快點。不淨觀是佛家一個入定法門。道法千萬,調心入定為第一關,修習後能夠戒淫慾戒嗔惱。所謂觀人不淨觀屍淨,觀美不淨觀髒淨。」
我大概猜出來,這老小子就是一神棍,仗著自己會背點書。便給窮苦大眾辦班授課,假借神佛名義騙錢,跟傳銷一個意思。
我客氣地笑笑:「再說吧。」
老王大哥還喋喋不休:「小伙子,你現在正在境界突破的當口,是不是感覺觸摸到了什麼又說不明白,跟我修入定法門吧。解決世上一切苦厄。」
我在心裡苦笑,跟你學?跟你學能讓賈佩佩回心轉意嗎,跟你學能讓我重新做回公司高管嗎?學來學去,無非就是糊弄自己罷了。
「小伙子,你把這個吃了。」老王大哥從褲兜裡拿出個小藥瓶,那雙手估計好幾年都沒洗了。跟雞皮差不多,他從瓶子裡倒出一個黑色藥丸給我:「小伙子,這個能幫你祛除屍臭。」
我從他手裡拿過藥丸,看他那雙手,我幾乎要吐了。這藥丸黑不溜秋,說是藥。不知道還以為是這老小子從咯吱窩搓下來的髒灰蛋兒呢。
大嫂在旁邊道:「老王大哥是有道行的人,給你藥是你的造化,猶豫什麼,趕緊吃!」
我一想,不吃這玩意,恐怕今天連門就進不去。為了老黃,我認了,我一閉眼把藥丸吞下去,一股濃濃的藥味竄上來,我拚命往裡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