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4節
屎湯子此刻佈滿水泡,咕嚕咕嚕像是水燒開了一般,隨後緩緩下沉,竟然形成一片區域的真空水眼。乍看上去像是一個深邃的眼睛,竟然能看到水下很深的地方。
我趴在屍船邊緣,探頭往水眼看。周圍的水往這個水眼裡灌,逐漸形成類似漩渦的狀態。
一開始沒覺得什麼,過了一會兒突然發現不對勁,整艘船在沒有任何外力的情況下。順著水的邊緣開始轉,竟然以螺旋狀漂向這個漩渦。
我暗叫一聲不好,這要流進漩渦,下面不會是糞坑吧。我拚命劃著水,可這股力量很大,小船不由自主在轉。我的力氣抵擋不住外力。
不光我的船在動,周圍或近或遠的屍體也順著水流漂向這裡。
漩渦越來越大,天空竟然有了異象,隱隱有閃電在鉛灰色雲層裡竄動,卻聽不到雷聲。
我有點發懵,這可怎麼辦。仔細琢磨有些想明白了。這裡畢竟是陰間,我拉的屎屬於陽間穢物,和這裡的氣場不對付,肯定會產生一些預想不到的反應。
我正沒轍的時候,忽然看到很遠的水面上飄過來一艘很小的獨木舟,上面站著一位穿著古代白袍的人,他沒划船就這麼站在船頭,小船自行前行,輕風浮動他黑色的長髮,頗有點古代大俠的意思。
我手搭涼棚仔細看著,看不出這是什麼人。正納悶時,白袍男人遠遠地喊:「前面那個是不是齊震三?」
是不是救星來了,我一邊用力划水一邊喊:「對,是我。」
白袍男子從懷裡掏出一枚古牌:「我乃陰間鬼差日游,特奉幽冥教主之命拿你歸案。」
我一聽就蒙了,鬼差來的太快了吧。也不知他怎麼弄的,獨木舟在水面的速度竟然快起來,拉出一條細細水線,極其平穩地朝著我奔過來。
水面上那些死屍像是有知覺一般,紛紛避開,給這條獨木舟讓出一條道。
這時候我的小船已經到了漩渦邊緣,眼瞅著要捲進去。鬼差日游遠遠看著,皺皺眉:「齊震三,你肉身赴靈。居然在陰間大膽妄為,污穢地府。你是不想好了,知不知道已闖下滔天大禍?!」
他憑空一指,我的小船竟然在漩渦邊緣停住,並不隨水流漂動,而其他的死屍仍然被漩渦捲了進去。
我勉強站在小船上說:「日游老兄。我要去救人,早已做好必死的準備,不管怎麼樣我都要試試,有多大的罪責先等我救了人再說。」
日游站在船頭冷笑:「你的事我們都知道了,你要救的解鈴本來就是黑無常的徒弟,就算找到他,他也不可能跟你走。你太想當然了。還有你的母親,如今墜入無間,那是她的因果。你知道無間地獄有多大嗎?其獄周匝萬八千里,獄牆高千里,悉是鐵為,上火徹下。下火徹上。鐵蛇鐵狗吐火馳逐,獄牆之上,東西而走。別說找一個小小的陰魂了,你連無間地獄門都進不去。」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何況一無間地獄。」我說。
日游的船越來越近,他呵呵笑:「說得好。其實還有一個辦法可以進入無間,不必這麼麻煩。」
「請日游兄指教。」我說。
「跟我回去伏法,遭受百千酷刑,你死之後必墮無間,直接就把你送進去,也不必這麼費事去找。」日遊說。
「嘿嘿。」我站在船邊。看著茫茫的天空說:「行啊,你抓到我算。」
我最後看了一眼他,日游的獨木舟已逼到眼前,大概還有兩米的距離。
我深吸口氣,站在屍船的邊上,縱身一躍。義無反顧跳進了漩渦深淵。
我掉下去的瞬間,日游發出一聲驚呼,我在空中勉強轉頭看,他居然也跟著跳下來。一身白袍展開,猶如一隻瀟灑的白鳥在上面直撲而下。
這個深淵四面是水瀑布,嘩嘩往下流,卻沒有聲音。我在空中張牙舞爪往下落,下面極深,黑森森一眼看不到底。
在如此瑰麗攝人心魄的場景前,我感覺自己特別渺小,像是被大自然吞沒了一般。
漩渦深淵屬於喇叭狀,上面小下面大。越往下落場景越是宏大壯觀,就像是跳進一個無窮大的水壩裡。
我再艱難轉頭去看,上面的日游已經變成了白色的小點,他離我愈來愈遠,看不出是懸浮在那裡,還是回去了。不過可以肯定。他並沒有跟下來。
這個深淵如同沒有底,我不知道落了多長時間。我心中暗暗稱奇,我的屎功力這麼大呢,居然把陰間腐蝕出一個巨大空間。
既來之則安之吧,我閉著眼享受著失重的掉落狀態,腦子裡迷迷糊糊的都是亂七八糟天馬行空。
不知過了多久,感覺摸到了實地,全身疲乏不堪,骨頭縫都在酸疼。我勉強睜開眼,看看周圍的場景,嚇得一激靈,趕忙坐起來。
我在一座荒山的山坡上。四面悲風,霧氣濃重,連天空都見不到。
我傻了半天,這裡是什麼地方,居然從水面掉到山上,這陰間果然詭秘到不可琢磨。
四面看過去。霧氣如潮起潮湧,空氣濕濕的,除了荒山黑樹,再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我從地上爬起來哆哆嗦嗦往前走,走出黑樹林,整座山坡一眼望不到頭。地上竟然密密麻麻全是墓碑。這些墓碑各種各樣都有,有氣勢宏大的大理石,有破破爛爛一個木牌,還有的墳只有一個隆起的土包,連碑都沒有。
霧氣在墳頭湧動,我渾身哆嗦,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這時,忽然在墳圈子深處傳來一陣樂器聲音,聽上去應該是撥絃樂器,清越而淒苦,如泣如訴。配著樂器聲,又響起一個老太太沙啞的聲音,她在合著弦音唱歌。
我仔細聽,她唱的是:「迷妄之人今仍在,卻不知人生如朝露,執迷不悟修羅場,那命短如花啊,轉眼成腐肉。」
我乍一聽這首歌,整個人像是被電過了一般,頭髮都站了起來。
老太太的嗓子配著弦音,兩者合聲簡直把一種蒼茫至極的筋骨發揮到了極致。
這個女人可能因為太老了,嗓子裡沒有多少女人的特質,更像是男女混音在一起,既有女人的淒婉,也有男人的渾厚,而且字就在嗓子眼裡轉悠,半吐不吐的,我被這特別的聲音震懾到全身戰慄不已。
我順著聲音走過去,繞過墳圈子,此時雲陰月暗。古木蒼蒼,空地上全是一個接一個的墳丘,墳地間多是荒草亂石。我走了很遠,看到前面有片小樹林,前面立著半人高的殘碑。
我走到碑前,看到上面用紅色顏料龍飛鳳舞刻著兩個字:黃蜂。
我撫摸一下殘碑,手上傳來極為冰冷的感覺。繼續往前走,過了幾棵樹,我站住了。
在黑樹林的深處,有一座木條搭出來的簡陋房子,乍看上去像是巨大的籠子。裡面霧氣湧動,坐著一個極為蒼老的老太太。背對著我,手一動一動的,像是在用紡車紡紗。
我慢慢向籠子走去,溫度迅速降低,皮膚起了雞皮疙瘩,一張嘴能吐出寒氣。
我站在屋外門口看著。裡面的老太太一邊紡紗一邊唱歌,她滿頭白髮,身體佝僂。
這時門突然開了,「嘎吱」一聲,老太太停下來,歌聲也停了。她背對著我,聲音像是烏鴉叫:「好久沒人來了,沒想到深夜還有客人,請進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