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但願如此。表現得好,我們就有演出。表現不好,就沒演出。」他拍了拍那輛小客車生銹的門,「這車跑起來靠的不是泡泡,我也一樣。」
「是那小妞兒害的,」肯尼說。「那個穿白裙子的金髮小靚妹。」
諾姆看上去恍然大悟。他把手搭在我肩膀上,像父親般輕輕搖我的肩膀,用父親般的語氣跟我說:「泡了她,小傢伙。越快越好。這樣你吉他就能彈好了。」
然後他給了我15美元。
元旦前夜我們在田莊演出。下著雪。阿斯特麗德也在。她穿著一件帶著皮草襯裡兜帽的派克大衣。我領著她進入防火通道,然後親吻了她。她塗的是草莓味兒的唇膏。等我親完抬頭的時候,她用那雙大眼睛看著我。
「我還以為你不會親我呢。」她說完咯咯笑了。
「感覺怎麼樣?」
「再來一次我就告訴你。」
我們站在防火通道下親吻,直到諾姆拍我肩膀。「小傢伙,親夠了。是時候來點兒音樂了。」
阿斯特麗德親了我臉頰一下。「彈《野東西》吧,我喜歡那首。」她說道,然後跑向後門,踩著她的舞鞋一路滑著走。
諾姆和我跟著往回走。「憋得蛋疼吧?」他問道。
「啊?」
「當我沒說。我們先上她點的歌。你知道怎麼說吧?」
我知道,因為樂隊表演過很多點歌。我樂得如此,因為現在有凱氏電吉他在我面前,就像一把插了電的盾牌供我驅遣,我更自信了。
我們走上台。保羅照例打一小段鼓,示意樂隊已歸位,搖滾即將開始。諾姆朝我點點頭,估計在撥弄那本來就調好的吉他背帶。我上前一步到中央麥克風前,大聲說道:「這首歌獻給點唱者阿斯特麗德,因為……『野東西,我愛上你了』!」儘管這通常由諾姆來做——這是他作為樂隊隊長的特權——不過這次是我來數的拍子:一……二……三……走你。台下,阿斯特麗德的朋友們跟她推搡打鬧,尖叫起哄。她的臉頰通紅,給我了一個飛吻。
阿斯特麗德·索德伯格給了我一個飛吻。
於是鍍玫瑰樂隊裡的小伙子都有了女朋友。或許那些只是熱情的女歌迷,又或許是二者兼有。在樂隊裡,有時候真的劃不清楚界限。諾姆有哈蒂,保羅有蘇珊·福尼爾,肯尼有卡蘿爾·普盧默,我有阿斯特麗德。
我們去演出的時候,哈蒂、蘇珊和卡蘿爾有時候會擠上小客車跟我們一道。阿斯特麗德的爸媽不准她這麼做,不過蘇珊借到了她爸媽的車,阿斯特麗德獲准跟姑娘們共乘。
她們有時候兩兩跳個舞,大多數時候則是像小團伙一樣站著看我們。我的大部分休息時間是跟阿斯特麗德在親吻中度過的,我開始從她的氣息中聞到煙味兒,但我並不在乎。她發現之後(女生就是有種直覺),就開始當著我的面抽煙了,好幾次接吻的時候她都把煙氣吹進我的嘴裡,讓我立刻亢奮不已。
阿斯特麗德15歲生日過了一周後,她家人批准她坐我們的小客車去劉易斯頓的舞會。回家路上我們一路親吻,我把手滑進她大衣裡面,握著她比先前稍微豐滿的胸脯,她沒再像以前一樣推開我的手。
「這感覺真好,」她在我耳邊細語,「我知道這樣不好,但這感覺好美。」
「或許這就是讓你覺得爽的原因。」我說道。男生有時候也不白癡。
又過了一個月她才允許我把手伸進她文胸裡,又過兩個月她才准我肆無忌憚地摸索她的裙下風光,我的手摸進去後,她承認那感覺很美。不過她不許我更進一步了。
「我知道我準會第一次就懷孕。」她在我耳邊小聲說,那是一天晚上我們在停車的時候,雙方都特別動情。
「我可以去藥店買那個。我可以去劉易斯頓,那裡沒人認識我。」
「卡蘿爾說有時候那東西會破。她跟肯尼那個的時候就破過一次,她嚇壞了,整個月心神不寧。她說以為月經再也不會來了。不過我們可以玩別的。她告訴我的。」
玩別的也相當爽。
我16歲的時候拿到了駕照,是我們家兄弟姐妹裡唯一一個一次路考就過的。一部分歸功於學車,更多要歸功於西塞羅·歐文。諾姆跟他媽一起住在蓋茨瀑布的家裡,他媽是個染了一頭金髮的善心太太,不過他週末在他爸那兒過,他爸住在莫特恩毗鄰哈洛的一個齷齪的拖車場裡。
如果週六晚有演出的話,整個樂隊,加上女友們,通常下午會到西塞羅的拖車屋裡一起吃比薩餅。大家捲著大麻煙來吸,拒絕了一年之後,我終於放棄抵抗,試抽起來。一開始憋一口煙挺難的,不過想必許多人自己也有體會,這事兒是越來越容易的。那段歲月裡我嗑的量不大,只是在上台前讓自己鬆弛一下而已。嗑完藥略帶余醉的時候,我會表現得更好,我們在那個舊拖車屋裡有過許多歡笑。
我跟西塞羅說我下周要去考駕照,他問我是去羅克堡考,還是到城裡去考,城裡指的是劉易斯頓-奧本。我回答「劉易斯頓-奧本」後,他睿智地點了點頭:「也就是說你的考官會是喬·卡弗蒂。他幹這份工作已經20年了。我在羅克堡當巡警的時候老跟他在醉虎酒吧裡喝酒。那是好早以前了,羅克堡後來擴張,有了自己的常規警察局。」
很難想像西塞羅·歐文,一個灰白頭髮、眼睛紅通通、身材瘦巴巴而且常年只穿那條破卡其褲和條紋T恤衫的傢伙,居然做過執法的行當,不過人總是會變的:有時升,有時降。往下走的人往往會有藥物相伴,比如他捲得順手,還跟他兒子的夥伴分享的這種。
「老喬幾乎不會一次就放人過,」西塞羅說道,「這是他的規矩,他不信有誰一次就能過。」
這我清楚,克萊爾、安迪和阿康都在喬·卡弗蒂手裡栽過。特裡是其他考官來考的(沒準兒卡弗蒂先生那天病了),雖然他第一次握方向盤就已經開得很棒,但他那天緊張過頭,平行泊車時居然倒車撞到消防栓上去了。
「想過的話有三點,」西塞羅邊說邊把捲好的一根大麻煙遞給保羅·布沙爾,「第一,路考之前別碰這玩意兒。」
「好的。」這其實讓我心下釋然。我享受那玩意兒,但每抽一口我就想起我對我媽的承諾,失信於她……不過我自我安慰,說我抽的是大麻,依然沒抽湮沒喝酒,三樣做到了兩樣。
「第二,管他叫先生。上車說一句『謝謝,先生』,下車說一句『謝謝,先生』。他吃這套。懂了嗎?」
「懂了。」
「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把你那傻×頭髮給剪了。喬·卡弗蒂討厭嬉皮士。」
這主意我一點兒都不喜歡。自從加入樂隊,我長高了快10厘米,但我的頭髮卻長得很慢。我留了一年,頭髮才到肩膀。我跟爸媽因為頭髮也沒少拌嘴,他們說我看上去像個流浪漢。安迪的話更損:「你要是想打扮得像個女的,直接穿條裙子不就得了?」天啊,基督徒都不能好好說話嗎?
「哎喲,哥們兒,我要是剪了頭髮,看上去會像個呆子!」
「你本來就像個呆子。」肯尼說道,大家都笑了,連阿斯特麗德都笑了(不過她後來把手放在我腿上安慰我)。
「不錯,」西塞羅·歐文說,「不過你會是個有駕照的呆子。保羅,這煙是放那兒給你欣賞的嗎,怎麼還不點起來?」
我把大麻煙停了;我管喬·卡弗蒂叫先生;我剪了個上班族的頭,心都碎了,但我媽心花怒放。平行泊車的時候,我碰了後面那輛車的保險槓,不過卡弗蒂先生還是給我過了。
「孩子,我看好你。」他說。
「謝謝你,先生,」我說,「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我17歲生日那天,大家給我辦了場生日派對,在家裡辦的,門前已經是柏油路了——這就是前進的步伐。阿斯特麗德當然應邀而來,她送了我一件她親手織的毛衣。我立刻就把毛衣穿上了,雖然那是熱火朝天的8月。
媽媽送了我一套精裝本肯尼斯·羅伯茨的歷史小說(我還真讀了)。安迪送了我一本皮革精裝的《聖經》,上面用金字蓋了我的名字(我也讀了,不過主要是為了氣他)。扉頁題詞出自《啟示錄》第三章:「看哪,我站在門外叩門,若有聽見我聲音就開門的,我要進到他那裡去。」言下之意是我已然離棄,這也並非無憑無據。
克萊爾那會兒已經25歲,在新罕布什爾州教書,她送了我一件帥氣的夾克。阿康從來吝嗇,送了我六套吉他弦。無所謂了,好歹還是牌子貨。
媽媽拿出生日蛋糕,大家唱了傳統的生日歌。要是諾姆在的話,他那副搖滾大嗓門肯定早把蠟燭吹滅了,不過他不在,我只好自己吹。媽媽給大家遞盤子的時候,我才發現爸爸和特裡都沒送我禮物,連條花牌領帶都沒有。
蛋糕和雪糕(自然是「香巧莓」口味)過後,我看到特裡給爸爸使了個眼色。爸爸看了媽媽一眼,她回以一個緊張的微笑。回頭看過去的時候,我才意識到,看著孩子一天天長大,走進世界,媽媽的臉上其實常掛著那種緊張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