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南城,這個被江水穿城而過的城市位於省城的西南部,四季分明,既受益又罹禍於其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和氣度不凡的風水佳境,過去曾多次遭受兵禍之災,但亦屢屢從瓦礫荒煙中重整繁華,終於鑄就了一座現代與古樸兼重的城市。
正午時分,一束熾熱的陽光投射到圍成封閉四方的建築物中央,拉長了站在那裡年輕人的影子,年輕人抬頭看著頭頂的太陽,再低頭看著腳下長長的影子,摸了一把鼻子,嘴角揚起:「不愧是凶宅。」
常理道,正午時分影子最短,但年輕人腳下的影子卻異常長,直斜刺入一邊的花壇裡。
外面街道的嘈雜似與這裡毫無關係,這座建築物超乎尋常地安靜,偶爾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充斥在長長的走廊中。
北安路99號,北安公寓,全市有名的凶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說天天發生命案,每個月總有那麼一兩樁吧,公寓高七層,環四面,從半空往下看,正好是個方正的盒子。
寧北辰就住在這棟有名的凶宅公寓中,四樓,四,偕音「死」,所以四樓的租金最便宜。
便宜歸便宜,卻鮮有鄰居,上次隔壁搬來的小伙子住了幾天?兩天?不對,只住了一個晚上便遛之大吉!
寧北辰打了一個呵欠,手機響起來,是地產中介公司的老大老雷,他懶洋洋地接起來:「雷哥,有何指教?」
「那套鬧鬼的宅子怎麼樣了?」老雷的聲音在電話裡聽上去仍是膽顫心驚。
「我得找熟人解決裡面的老鬼再出手。」
沒錯,寧北辰是一名凶宅經紀人,抑或叫鬼宅經紀人,專門倒騰凶宅,凶宅市場雖小,但一般同業不願意碰,反而成了獨門生意,多凶的宅子寧北辰也不怕,只因為他自打出生起,腳底便有七顆星——俗稱北斗痣!
寧北辰的右腳底板有七顆痣,成北斗者,民間有言,腳踏七星者,權傾萬里,上管天庭,下管陰冥,可笑的是,寧北辰腳底的北斗痣卻被封印了,七顆痣被一根黑線串聯,七顆「星」串在一條線上,動彈不得。
這情景帶來的結果只有一個——寧北辰可見鬼,鬼懼他,他卻滅不了他們!
他們就像陪同自己長大的青梅竹馬,時不時地出現,在自己面前打轉一圈,而後拍拍屁股走人,比如,現在趴在自己背上的這一隻。
那是只水鬼,渾身上下**地,水滴沿著頭髮往下落,淅淅瀝瀝地落到地上,轉眼間落入縫隙中,消失無蹤,這是一位十九歲的少年,藝術性的長髮,俊俏的眉眼,可惜,命不好,早逝!
「你要纏我到什麼時候?」寧北辰說道:「我雖然能夠看到你,卻幫不了你,想要輪迴轉世,應該去找懂行的師父超度你,比如靜寧師父。」
「師父說了,有人因你而來,那人可以幫我,只要我跟著你就好。」水鬼何嘗不是滿腔怨氣:「可是我跟了你一個月了,哪有人來?」
寧北辰懶得搭理他,下午還有一處凶宅要處理,要和業主簽代理合同,先回去睡個飽覺再說,等他回到四樓B區自己的住處,走廊裡堆著的紙箱著實讓他微微一笑,又有新租客了,整個B區,除了自己長住外,還沒有留下超過一周的租客!
寧北辰看著這些紙箱子,笑著拿出一串銅錢,放在手心裡搓弄著,右手邊的房門突然打開了,一個身材纖瘦的女孩走出來,寧北辰的目光掃過她的前胸,眉毛微微上揚,飛機場,不對,是飛機場中的戰鬥機,就沒見過這麼平的!
女孩身材是纖細的,約摸一米六五左右,因為瘦,看上去一陣風就能吹得消失不見,但她留著一頭短髮,眉眼英氣,尤其那雙眸子,幽深得一眼看不到底,盯得時間久了,好像要將自己的目光吸引進去一樣,皮膚白得緊,以致於臉龐上的血絲都清晰可見。
這女孩,美雖美矣,但是冷得像塊冰,站在她身邊就覺得冷,她看著寧北辰手裡的那串銅錢,目光流轉,嘴唇輕啟:「六帝錢。」
寧北辰自然吃了一驚,自己手裡握著的銅錢正如這個女孩所說,可謂來頭不小,六帝錢,皇帝的帝,催用旺勢,真正經過六個皇帝過手,寧家的家傳寶。
危急關頭,六帝錢可保自己的性命,女孩冷眼看著寧北辰,看她樣子不過十七八歲,寧北辰就覺得好笑,臉上絨毛還清晰可見的小丫頭,裝什麼御姐?
不過,衝她認得六帝錢來看,這丫頭是個行家。
「師父果然靈驗,能幫我的人來了。」水鬼哧溜一下從他背上滑落,張開雙手朝著女孩撲去,那女孩站在原地居然連動也不動,清亮的眸子裡映身出水鬼的模樣,寧北辰吃了一驚,這個女孩能看到鬼!
水鬼心急,雙爪揮出,女孩的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幅撲克牌,水鬼瞅了一眼,嚇得連連後退:「鬼牌!」
撲克牌凡是有人像的,其實都是收了鬼藏在裡面,鬼界早有流傳,有一名手執鬼牌的獵鬼少女,收鬼與陰間做交易,獲取酬勞。
「原來是水鬼,」女孩冷笑道:「我要籌齊四十九張鬼牌才能做一次交易,原本要留著今天晚上大做文章的,算了,也不妨礙多收你一個,到時候將你交給鬼差,你可以輪迴轉世,我可以拿錢,何樂而不為?」
她順手抽出一張撲克牌,雙指夾在其中,只消輕輕一甩,水鬼便被一股吸力扯進了空白的撲克牌中,動態成靜態,凝固在牌上動彈不得!
寧北辰看得目瞪口呆,剛才還濕噠噠的水鬼少年,轉眼間成了靜態圖像,就算見多識廣,心跳也突然加速:「你到底是什麼……」
「砰」,沒等寧北辰的話說完,女孩已經冷漠地回屋,寧北辰的聲音還在空氣中打轉呢,他悻悻然地看著走廊裡的紙箱,壞丫頭,這些箱子不處理嗎?真礙事。
屋裡,女孩正清點著手上的撲克牌,整幅牌四十九張,如今仍有四十張是空白的牌面,她打了一個響指,說道:「還差四十張,就等鬼門大開了。」
第2章 鬼門開,跟蹤狂
七月十四鬼門開,再過七個小時,便是陰曆七月十四,到時候鬼門大開,眾鬼遊行到陽間,別說四十隻,四百隻也有。
夜,終於到來,寧北辰盤腿坐在沙發上,六帝錢已懸掛在脖子上,每年鬼門大開自己都像個吊脖子的死鬼,唉,老爸說過,六帝錢在手,比解開腳底的封印更管用,畢竟,北斗痣怎麼解封無人知曉,媽蛋,這就是自己操蛋的人生。
一抬眼,茶几上的沙漏已經漏盡最後一滴,鬼門大開的時辰到了!
樓下傳來啪啪啪的聲響,寧北辰已經見怪不怪,陰氣太重,公寓樓下爆燈了,風聲突然大作,刮得玻璃窗砰砰直響,這個不過是前菜罷了,呼地一聲,風透過門縫刮進來,險些將端坐的寧北辰刮到地上,褲腿被吹得鼓鼓地,幾道黑影竄到他身前,脖子上的六帝錢銀光四射,將撲到身前的幾個鬼影子擊打出去,它們落到門上,而後穿門來到了公寓的走廊中。
寧北辰站起來,不耐煩道:「這招去年就用過了,來點新鮮的。」
就在此時,走廊裡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透過貓眼看出去,新來的女鄰居正快步走向樓梯,寧北辰看著她的鞋,瞅著就是名牌貨,這個女人從哪裡弄來的錢?這雙鞋起碼四千塊!
鬼使神差地,寧北辰推開門,尾隨女孩下樓,那個女孩身材瘦弱,走路就像一陣風,轉瞬間就到了一樓,一樓是公寓小小的花園,後門處,一團濃重的有如六七個足球般大小的黑霧飄浮在半空中,她冷笑一聲,掏出一個小型的弓弩,剛好放在掌心,又拿出一柄箭,箭端的三分之一全是暗紅的顏色!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寧北辰雖然不能捉鬼,但是陰陽相關的舊書籍沒少看,箭端抹了辟邪的硃砂,再加上弓箭是金屬製的,為金,兩者相加,以煞制鬼。
女孩眼如星,面色沉重,手指輕輕一扳,箭已射入那團黑霧,原本匯成一團的黑霧化成無數個黑點擴散到空中,濺得到處都是,黑點隨即化為光點,清晰可見人臉與身子,它們居然是一隻隻獨立的鬼魂,都由三魂七魄凝聚而成。
女孩嘴角含笑,將手中空白的撲克牌一股腦地撒出去,撲克牌在空中飛舞得到處都是,一時間,空中翻舞著白色的撲克牌,有如夏日飛雪!
就在此時,那些撲克牌似有生命一般,迎面撲向那些魂魄,每當魂魄挨著撲克牌,就噗地一聲吸入牌中,直到四十張撲克牌都映上鬼像,又齊唰唰地回到女孩手中,與原本的九張撲克牌合為完整的一幅。
女孩低頭確認一遍,滿意地笑了,冷冰冰的模樣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無邪的笑容,此時才顯現兩個淺淺的梨渦,甜美得很:「四十九張,完畢。」
女孩滿意地轉身,不料寧北辰衝出來,擋住她的去路,她避之不及,正好撞進他的懷裡,寧北辰身上的香水味雖然淡,但畢竟是異性,身上濃烈的雄性荷爾蒙讓她不悅地退後。
「傳說中用鬼牌捉鬼的少女。」寧北辰打了一個響指,繞著她轉了一圈,說道:「你的面相之上有一層紗,讓人看不真切,我相了無數人,只有你一人這樣。」
「你是看相先生?」女孩冷笑道。
「非也,因為不能捉鬼,所以改行鑽研相術,頗有造詣罷了。」寧北辰沒羞沒臊地說道:「我的相術在南城敢稱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