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這鬼就是於小溪,她跳樓了。
  準確地說,是準備跳樓。葛家寶早上就發現這丫頭情緒不對,女人情緒不好最好別裝知心姐姐,因為她可能正尋找發洩的機會,找不到命門就會一擊必死。午休剛吃過飯葛家寶就聽住院部那邊亂了套了,他叼著個牙籤在門口張望,護士長看見他在,趕緊跑過來說:「你們科室於小溪要跳樓。」
  葛家寶以為自己聽錯了。
  「於小溪要跳樓。」護士長重複了一遍。
  「演電影啊。」葛家寶咧著嘴,罵了句髒話,張望住院部大樓,真有一身影在十三樓窗台那兒坐著。
  「你還幸災樂禍是不是!」護士長對葛家寶這麼不嚴肅的態度表示憤慨。
  「沒有,沒有!」葛家寶趕忙擺手,他走近了觀瞧,「報警了嗎?」
  「已經報了。」護士長急得直跺腳,「這孩子可別做什麼傻事。」
  葛家寶在樓下看不太清,但大體還是能看出於小溪是拿著個電話不知道和誰在講,看動作是越來越激動。
  「不能等了,我上去。」葛家寶感覺不對,直奔住院部大樓電梯。
  「你瘋了,你能幹什麼?!」護士長在後面追他。葛家寶上了十三層發現於小溪所在的房間是醫療間,防盜門內鎖,根本打不開,他又直奔十四層,「趕緊給我找速降的繩子。」他指揮在十四層圍觀的眾人。
  「速降?!」護士長攔著他,「你往哪兒降?別一會兒還得救你。」
  葛家寶笑,指著十四層窗戶內突出的掛鉤:「這就是速降用的,趕緊找繩子。」
  護士長半信半疑地看著葛家寶。有人把找到的粗尼龍繩遞給葛家寶,他把繩子繞在鎖扣上,並熟練地在自己身上打出幾個結扣,護士長還要攔,葛家寶說再晚於小溪可就真跳了,他也沒等護士長回話,一個躍步就上了窗台。
  「你們拉住這根繩子。」葛家寶指揮後面的人,他使勁地拽了拽繩子,一躍而下。
  後面人看他一跳,都「哇」的一聲。
  葛家寶勇敢?其實他怕得要死,第一眼看窗戶下都要暈。但於小溪就在那兒放著,生命脆弱易碎,等不了了。他不是醫生,無法像這個職業的人等於小溪跳下去再拼盡全力,他是警察,他在潛意識裡的那種職業習慣就是跳下去之前是他的努力範疇。
  葛家寶就跟蜘蛛俠似的掛在樓體外面,於小溪那邊手機都已經扔了,不斷往下看,葛家寶從天而降,用腳夾住她,於小溪嚇了一大跳。
  「祖宗,別鬧。」葛家寶試圖用手抓住於小溪。
  「你別抓我,不然我馬上跳下去。」於小溪使勁掙扎,下面人發出「啊啊」的緊張叫喊。
  「好,好,我不抓。」葛家寶投降,「跳樓這種死法很慘的。」
  「要你管。」
  「為了男友?」葛家寶腦袋就跟電腦似的,快速運轉。
  於小溪不說話。
  「神秘男友,讓我想想。」葛家寶摸著石頭過河,「你這有點表演形式,觀眾就在對面吧?」
  於小溪怒目而視。
  「住院部總共二十層,你跑到這層自殺,反正五層以上結果都差不多。」葛家寶拉著長音,他側過頭看著住院部對面的醫院主樓,「你那個神秘男友我看就是咱們醫院的。」
  於小溪臉上閃過一絲驚慌。
  葛家寶知道自己還在正確的路上跑。「十三層。」他看著對面主樓十三層,「那是我們科室樓層吧?」
  「你別猜了。」於小溪想制止他。
  葛家寶看到主樓十三層有一間窗戶拉著窗簾,正是心血管科室,葛家寶想起心血管科裡除了主任還有一男的,平常文文靜靜的,長得有點煙視媚行,不過聽說結婚早,孩子都滿地跑了。「你不會吃窩邊草吧?」他問。
  於小溪擰著頭。
  「人家都把窗簾擋上了,說明他根本不在乎你的生死,你以為死了就能讓他良心不安?弄不好人家還巴不得你死,好擺脫橡皮糖呢。」
  於小溪努力控制眼淚不流下來,她看了一眼對面那擋著窗簾的窗戶,心徹底涼了。
  葛家寶暗叫糟糕,怪自己話說過了。於小溪的愛恨表情逐漸消失,只剩下淡然,電影裡慷慨赴死的表情不過如此。「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喜歡你。」葛家寶一咬牙,救人要緊,「你幹嗎不給我一個機會?」
  於小溪抬起頭望著葛家寶。
  葛家寶趕忙肯定地點頭。
  「你一直喜歡我?」於小溪問。
  「嗯。」
  「你騙人!」
  「真的,我騙你幹什麼。」
  「我又不是小孩子。」
  葛家寶特敢想敢做,他竟貼住於小溪嘴對嘴吻了下去,於小溪的嘴邊都是眼淚的鹹味,葛家寶趁著她愣在那裡的瞬間把繩子給她套上了。「速降特刺激。」葛家寶說著身體一蕩,他抱著於小溪從十三層滑下來,於小溪嚇得緊緊抱住葛家寶,他們誰也沒再說話。
  黃渤這些天心頭橫著冉維維,他回去數存折上的零,在手機電話簿裡冉維維三字上反覆躊躇幾百遍,終究也沒按下去,特簡單一動作卻讓人忐忑後怕。可命運總會照顧這些單相思的男男女女,沒幾天他就在警局碰到了冉維維,迎面擦肩,但冉維維沒有任何招呼,她被其他警員領著,整個人都像失了魂魄,黃渤在背後喊她,她也沒回頭,負責領路的警員給了黃渤一個眼色,他便跟了上去。
  一直走到停屍間,黃渤才恍惚明白,冉維維的弟弟出事了。法醫揭開蓋在死者身上的白布一角問道:「是他嗎?」
  冉維維的眼神直愣愣的,好一會兒停頓才疲憊地點點頭。
  「是自殺,發現屍體的時候大概已經死了三天。」
  遺物裡有封信是寫給冉維維的,紙張已經破爛不堪,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姐,我把命抵給他們了,家裡有你,我走得放心。幫我跟爸媽說對不起。」最後三個字像是被水點開了一樣,字跡模糊。
  「傻逼。」冉維維跑回停屍間,法醫還沒明白過來,她就已經掀開蓋在弟弟身上的白布,一個巴掌打在了他的臉上,「爸媽最疼你,他們從來捨不得打你。」趕來的警員把她架起往外抬,冉維維的腿在空中直蹬,「今天我替他們打!」
  黃渤以為冉維維會和自己說些什麼,但一路上她都沒有話,黃渤看不到她的臉,她一直盯著車外,看城市裡那些永遠一成不變的景色。
《奇情寐語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