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你不用說話,你聽我說。」黃渤把互換身體的故事講得很長,冉維維在故事的結尾努力指了指門口,意思是讓葛家寶進來:「不用特意編這麼蹩腳的理由。」她對進來的葛家寶說,「那一槍我衝上去擋,沒想過什麼,現在我沒死,你也不用太在意。」冉維維的情緒像刀子一樣往下扔。
一切和葛家寶預料的一樣,腦袋壞掉才會相信互換身體的故事,這又不是《聊齋誌異》。
三個人一下子誰也不說話,氣氛尷尬,這時一個稚嫩的聲音忽然從病房門外傳來:「是黃醫生嗎?」
這三人都順著聲音看,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怯怯地站在門口,黃渤先是一愣,轉而想起她是以前自己手術的患者,看她現在的模樣,顯然康復得很好。
「最近都沒有看見黃醫生來這兒。」小女孩說,「我下周就可以出院了。」
「是嗎?」黃渤俯下身,半跪著,「這下媽媽爸爸就不會擔心了。」
小女孩把背到後面的手伸出來,是一個拼得極為淒慘的魔方:「黃醫生答應過教我拼魔方。」
黃渤記不太清這個承諾,但他把小女孩抱起來放到腿上:「你下周就要出院,時間緊迫,我今天先教你如何拼兩面,有個小小的竅門。」
冉維維躺在病房床上看著黃渤和那小女孩,看著他的手靈巧地在魔方上左右變化,指指點點,魔方上那些失去連接的相同顏色又重新聚到一起,她忽然想起什麼,睜大了雙眼看著黃渤,這世界對她,忽然又開始這樣不真實起來。
冉維維那兒黃渤幾乎天天都去,於小溪這邊葛家寶日日報到,像是上學時對暗戀對象的偷瞄,無論她在教室什麼位置,總會有意無意用隱蔽的方式掃她一眼,然後立刻心安理得。現在葛家寶和黃渤就是這種狀態,可惜女主角不入戲,天天上演姜太公釣魚,魚鉤錯位。
冉維維住院後除了幾個姐妹過來,家裡人從未現身,黃渤總覺得事情蹊蹺。沒人的時候冉維維就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著,她平日跋扈的性格像是被風沙吹得露出底色,那底色是藍的,與天空融為一體。
「從沒見你家人過來。」黃渤問她。
冉維維一愣:「你知道我弟弟的事。」她的語氣很淡。
黃渤點頭。
「我不會和家裡人提起這件事,我怕他們承受不了。」冉維維頓了頓,「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回過家,父母已經習慣他這樣,也習慣惦記他,就讓他們這樣下去吧。我發現住院挺好,可以想很多事情,想我和弟弟小的時候,想父母已經老了,我想回到家人身邊。」
黃渤覺得冉維維更像是說給她自己聽,她是她唯一的聽眾,離開時冉維維卻忽然叫住他,她喊黃渤,黃渤第一次聽到冉維維這樣叫他的名字,語氣裡像是粘連著某種情緒,他回過頭,她又不說話,兩個人這麼望著,她說:「黃渤,你是個好人。」
對比黃渤得到的好人卡,葛家寶要更慘一些。於小溪每天下班都能看到葛家寶那破警車在醫院前橫著,她走車也跟著走,大馬路上一警車緩緩跟隨一年輕姑娘,圍觀效果可想而知,於小溪最終都在這種圍觀中落敗,她往副駕駛上一坐,葛家寶一腳油門特利落。
「和黃渤進展怎麼樣?」葛家寶這麼說時顯然沒安好心。
「扯他幹什麼?」
「他不是要和你結婚?」
於小溪身子一直:「這些你也知道?」
「我們之間沒什麼秘密。」
於小溪臉一紅:「當時是說著鬧著玩的。」
「是啊,就怕人家是當鬧著玩,你當真的了。」
於小溪大叫了一聲,門一開就要跳車。葛家寶一個急剎車:「你瘋了!」
「有你這麼擠對人的嗎?」於小溪眼圈紅了,葛家寶知道自己又說多了,他其實有點著迷於小溪反撲的樣子,他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小男孩的行列裡。
「你幹嗎總這樣針對我,我們甚至都不熟?」她撲騰著往車門上使勁。
「於小溪我……」葛家寶頓了一下,他一咬牙,覺得下面的話矯情,「我喜歡你。」
於小溪張著嘴,眼睛往上一翻:「天,有你這麼喜歡人的?」
「那你呢?跳樓算正常喜歡嗎?你告訴我你怎樣界定正常的喜歡?」
於小溪啞口無言,她看著葛家寶,在想自己是不是有段時間失憶,竟和這樣的人牽扯不清。
冉維維出院時黃渤讓葛家寶開車去接,他隱約覺得冉維維想要一個道別,而自己在其中無關緊要,想到這些他有些難受。在猶豫自己是不是也上去送她時,竟看到於小溪在走廊裡叼著煙發呆。
於小溪看見黃渤,把嘴裡的煙迅速熄滅,然後揮了揮手,打了一聲招呼。
「你吸煙?」黃渤問,驚訝多過其他。
於小溪「啊」了半天:「剛學。」
「啊?」黃渤皺著眉,沒聽明白。
「去接冉維維?」於小溪轉換話題。
黃渤有點尷尬,他不大在於小溪面前提冉維維,礙於葛家寶之前用自己身體和於小溪建立的關係,他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還不上去?」
黃渤像是下了決心,搖了搖頭:「那裡不需要我。」
「喜歡她就去說啊。」
黃渤苦笑一下,他想離開,卻聽到背後有人喊他,一個穿著西裝的中年男人夾著公文包小跑過來:「找了您好半天,上次您委託我的事情已經辦好,這是房產的抵押證明,您需要在這兒簽個字。」他利落地拿出幾張文件,指著下面的空白處。
「你抵押房子幹嗎?」於小溪也湊過去,她猛地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把從黃渤手中把筆搶過來。
「你幹嗎,於小溪?!」黃渤有點懊惱。
「你要替冉維維她弟還債?!」
黃渤沒回答:「把筆給我!」
「你瘋了,黃渤。」於小溪使勁攥著手裡的筆。
黃渤摸摸自己的口袋,重新拿出一支筆,這次他動作迅速,沒再給於小溪機會,他把簽好的文件遞給那中年男人:「就這樣可以了?」
那人點了點頭,把文件重新放回公文包,匆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