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魏得玉不敢去擦嘴角的血,跪下哭道:「老佛爺明鑒,此物醜雖陋,確是那無名島無疑。您看這魚的大小,剛剛好是一斗的量,正正應了那『三年出一斗』的傳言。您再看這魚眼睛,原先是被寶石蒙著的,其實正是那泉眼!奴才也是才得此物,不知這三年裡哪一天才能湧出泉來,化成白玉,故奴才不敢說找到了。奴才絕不敢欺瞞主子,老佛爺明鑒!」
說著又拜下去,把兩手舉得高高的,只盼著這丑魚能騙過這群惡鬼。慈禧似乎是點了頭,李蓮英便接過那銅魚,上上下下看了看,呈到太后跟前。誰知慈禧的長指甲才碰到那魚的眼睛,便尖叫一聲,魏得玉抬眼去看,見那銅魚竟張開大嘴,咬在慈禧的手上,鮮血淋漓!他暗道糟糕,只怕自己一條小命,今日是交待在這裡了。李蓮英也嚇呆了,等太后叫罵起來,才上去要掰開魚嘴,誰知竟然紋絲不動。緊接著便聽他也慘叫一聲,竟也被那魚嘴咬住!暗紅的血汩汩流進魚腹中去,兩人叫得愈發淒慘,直驚起了紫禁城裡的老鴰,嘎嘎叫著全飛起來。他們都像要被銅魚吸進去似的,身子愈發乾癟,等那魚喝飽,血從魚眼裡湧出來時,兩個鬼都只剩下裹著衣服的干皮了。
四下悄然無聲,只有血不斷從魚眼睛裡湧出來,如同泉水一般,汩汩而出。魏得玉忽然生了膽子,上前拿過還在冒血的銅魚,對著剩下的幾個鬼站定。侍衛鬼見了此景,早嚇得動彈不得,魏得玉衝上去用銅魚咬住一個,餘人登時就呈鳥獸散。那銅魚喝光了三個鬼的血,紅彤彤地冒著熱氣,醜得活靈活現,彷彿是在做快樂的鬼臉。魏得玉捧著那銅魚,連念了三句「阿彌陀佛」,血忽然一下子噴得高了,沾在他嘴上。魏得玉只覺得一股辛辣之氣順著嗓子眼滾下去,緊接著便天旋地轉,不省人事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他才醒來。人還在榻上,銅魚還繫在腰上,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切都是一場奇怪的夢罷了。只是那夢太真了,讓他不敢不信。他撬開魚嘴,一塊血紅色的玉掉了出來。
那日魏得玉留著銅魚,去當鋪當掉了紅玉,用得來的錢倒賣糧食和軍火,很快便發了大財。他到古稀之年時,依然膚色白淨,黑髮童顏。成了大商人之後,魏得玉又多方尋訪,終於找到一位知道玉泉故事的高人。原來這玉泉本名魚泉,是東海巫師用來捉鬼的銅魚,若一夜食得三鬼,便可將其血凝為紅玉。
世人的謠傳,對了,也錯了。
魏得玉臨死前,把銅魚交給兒子,忽然想起當年慈禧對他說的:「你,就叫得玉吧。」
綠袖紅裳
文/柯南君
十年前,我還在臨安經營著一間酒樓,名為「翠雲樓」,在整個臨安城頗有名氣,常常要接待一些達官貴人,甚至皇親國戚,而富商大賈更是往來不絕。
翠雲樓生意興隆的原因並不在於酒菜的豐盛美味,而是因為臨著一家名為「綠袖紅裳」的青樓。
這家青樓從不像其他同行那樣,每隔一段時間便舉辦一個搶花魁大賽的噱頭來招攬顧客,用她們自己的話來說就是綠袖紅裳裡人人都是花魁。
光顧過的每一個人都會認同這句話。
不過沒有人知道她們究竟是何來歷,對於臨安城裡的人來說綠袖紅裳彷彿是突然間出現的。
綠袖紅裳裡加上鴇母一共七十三位姑娘,個個生得水靈清秀,美艷無比,和她們相比,其他青樓女子全部成了不入流的庸脂俗粉。這裡的每位姑娘幾乎都是夜夜客人不斷,要想讓其中一位服侍自己,夜夜都要進行競投,價高者得。而在芙蓉帳裡享用著那光滑細膩脆生生的玉體時,任誰也不會覺得銀子花錯了地方。
綠袖紅裳營業不足整月,臨安城裡其他青樓便已關門了大半。我的翠雲樓因為緊鄰其旁,也跟著沾了光,每日客人絡繹不絕,其中不乏腰纏萬貫的富商們,因此常常一月結算下來賞錢竟比利錢高出數倍!
然而綠袖紅裳最神秘的地方卻不在於姑娘們,而在名喚紅玉的鴇母。別處青樓的鴇母多半年逾三十,即便徐娘半老、風韻猶存,但和風華正茂的姑娘們相比畢竟稍遜一等。但紅玉作為鴇母卻不過二十,美得更是清新脫俗,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兩片臉頰更是如尚沾著些許露水的荷花般粉嫩,讓人忍不住想上去一親香澤。美到極致竟無端生出三分高貴來,讓她在那七十二位姑娘中間也顯得絕美超群。這期間無數蠻橫難纏的高官富商拿出各種價值連城的寶物想要與之共度春宵,但無一例外地被拒絕,能讓這些人也乖乖聽話可見她自有一套與他們周旋的方法。
不過紅玉最終還是出於減少麻煩的緣由而戴上了一層面紗,但一層面紗怎能遮住她的美貌,很快整個臨安城便傳遍了紅玉以及她的綠袖紅裳的事跡。後來,更有傳言說我朝的高宗皇帝也曾微服光顧綠袖紅裳,那紅玉再美也不過一介紅塵女子,怎敢冒犯天威,因此便有了和高宗皇帝的一夜雲雨。
儘管很少人聽信這類市井傳言,但大家還是不約而同地猜測起這些個女子的來歷來,各種說法紛亂不一,不過流傳最廣的還要數這臨安城裡說書堪稱一絕的王二爺說的故事:
話說在那南越蠻荒之地,人的足跡是遠遠到達不了的,於是各種飛禽走獸便開始修煉成精,並大肆搶佔地盤,爆發了一場又一場的驚人之戰,儼然如王朝末年的割據政權。這其中,智慧而高貴的狐族漸漸變得十分強大,佔據了南越之地最廣而又最肥沃的地盤。
而帶領著狐族搶佔下這廣大地盤的狐王卻一天天老去,終於有一天,狐王知道自己大限已近,便把狐王之位傳給了自己的後代,一隻幼狐,並囑咐幼狐的生母以及自己的親信沙狐盡心協助小狐王。
數年之後,當小狐王漸漸長大,便開始對日益驕橫的沙狐心生不滿。但精明的沙狐早就察覺到了變化,未等小狐王動手,沙狐便糾結了一群手下直接將小狐王殺死,沙狐立即稱王並開始殘殺老狐王一族,老狐王一族不得不四散奔逃,其中老狐王的妻妾們便逃入了這繁華的臨安城,這便是現在的綠袖紅裳。
王二爺不愧是說了半輩子書的人,將那志怪之事說得好像親眼見過一般。不過一些讀書人卻對此十分不屑,認為這故事不過是歷朝歷代王朝更替的翻版,更有甚者認為王二爺這是借說書之名諷刺我朝太祖皇帝欺負後周的孤兒寡母。
但那市井之人卻對王二爺的故事十分感興趣,女人們見自己的男人朝朝都往綠袖紅裳裡跑,不消王二爺說也早把她們當成了一群狐狸精,男人們聽說自己是和一群狐狸精同床共枕後,竟生出一種別樣的快感來。
只可惜王二爺講完這故事後便變得瘋瘋癲癲起來,否則憑他的好口才,一定能將那位白衣書生的來歷講成另一個精彩絕倫的故事。
那位書生是孤身一人進城的,並沒有帶什麼書僮隨從,不過從他的穿著裝束可以很明顯看出他必定出身不凡。他剛進城就來到了我的翠雲樓,還未喊小二上菜就直接把我叫過去:「老闆,你這翠雲樓就開在那綠袖紅裳旁,想必一定知道一些外人不知道的事情吧。」
「客官說笑了!那綠袖紅裳是像你這種貴公子消遣的地方,我就是一小飯館的老闆,怎麼可能去得起啊!」
「聽這位公子口音不像本地人啊,這次進城不會就是為了綠袖紅裳來的吧?」接話的是地痞衛季,我瞧見有空便趕緊退了下去。
「敢問公子哪裡人氏?」衛季接著問道。
「窮鄉僻壤不值一提,不過就是個落第的秀才來京城見見世面罷了。」
「公子真是開玩笑,單看公子那雙白皙無比的手豈是常操農具的樣子?另外,公子身上的那塊玉玦想必也不是個尋常物件吧。」衛季說著瞥了一眼那書生腰上佩戴的泛著綠光的玉玦。
「讓兄台見笑了,在下的確是聽人說這綠袖紅裳裡的姑娘個個美若天仙,所以才特此前來看看。」
「哈哈哈哈……」衛季得意地笑了起來,「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啊!要說這綠袖紅裳裡的姑娘,那可真是名不虛傳,七十二位姑娘個個身姿妖嬈,千嬌百媚,沒有進過那綠袖紅裳裡的人根本不知道什麼叫人間極樂啊!」
「敢問兄台,那七十二位姑娘中又數哪位姑娘更為美上一等呢?」
「那七十二位姑娘的美貌還真無法比較,不過要說這更為美上一等的,還要數這綠袖紅裳的鴇母紅玉姑娘,那可是真真的人間尤物啊!只可惜那紅玉姑娘倒似個貞潔烈女,不知拒絕過多少個像公子這樣的達官貴人啊!」
「在下聽說這綠袖紅裳裡的姑娘不僅樣貌出眾,而且吟詩作詞更是不在男人之下,難不成這紅玉姑娘是不愛財物愛才子?」
「哈哈哈哈……憑著那紅玉姑娘的眼光,我看只有那柳七柳三變在世才能博紅顏一笑啊!我說公子,我勸你還是不要打紅玉姑娘的主意了,那是只有皇帝老子才能享受得起的美人兒,我們能得到那七十二位姑娘的其中一位的服侍,就算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啦!」
「原來如此,謝謝兄台說了這多!這頓飯就算在下的了!」
「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啦!哈哈哈哈……」
接下來的幾日,那位書生住在臨安城內最好的客棧裡,並沒有去綠袖紅裳,反倒天天來我這翠雲樓裡和一群客人閒聊。
一段時間後,那位書生突然就銷聲匿跡了,讓大家不明就裡。
不過不消幾日他便又重新出現在翠雲樓,臉上掩飾不住的得意。人群中有一人試探性地問道:「難道是紅玉姑娘……」
書生只是笑笑不說話。
那書生確實不是個尋常人物,不知用了什麼手段,竟讓這綠袖紅裳在這天閉門拒客,只接待他一個客人。
當夕陽西下,玉兔高昇之時,那位書生終於搖著一把折扇得意地走了進去。
第二天東方未白,便已有不少人候在綠袖紅裳門前了。等到日上三竿時,仍不見有人來開門,大家開始羨慕起那位書生的福氣來。而等到紅日漸漸西錯之時,綠袖紅裳仍緊閉著門,大家便覺得有些奇怪,當時門前已聚集著大量的人,當人們合力把門撞開後,發現這偌大的綠袖紅裳竟空無一人!
人們把每一間房都搜尋完畢後又恍恍惚惚地回到大廳裡,沒人敢打破這時的寂靜。綠袖紅裳裡各種器物的擺設沒有任何變化,甚至大廳裡桌子上的那杯漂浮著茶葉的茶還向上冒著熱氣,彷彿它的主人只是離開了一小會兒,但她們是確定無疑地憑空消失了……
市井裡又開始有了關於那位書生的傳言,有人說那書生是沙狐派來追殺老狐王妻妾的蒼狐。人類都有什麼凌遲腰斬等酷刑,獸類的刑罰更加殘酷,而蒼狐又是狐族中最冷漠的一類,估計綠袖紅裳裡的美人們早就被蒼狐扒皮拆骨打回狐狸原形,在某處荒野裡被山鷹野狗吃了。不過此人沒有王二爺的那副好舌頭,故事性欠佳,而人們對這種拾人牙慧的說法並不買賬。還有人說那位書生來自一個富可敵國的商人之家,那晚趁著夜色已把那七十三位姑娘全部遷回老家當妻妾去了。也有人說是上天不忍心看這臨安城堂堂帝都被一群風塵女子壞了風氣,便降下一仙人將那群女子度了去了。
人們不喜歡悲慘的故事,而富商之說又牽動了男人的嫉妒心,於是仙人之說便廣為流傳,最後人們甚至在綠袖紅裳的原址上建造了一座仙人廟以供人們拜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