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2節

  兩個人這頓茶喝到這個關口,終於結束了。我從其洞穴中走出來的時候前利雨郎正蹲在旁邊的石頭上發呆呢。
  「怎麼樣?」他聽見動靜回頭看見我後立刻上前問道。
  我搖了搖頭示意他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兩頭全身漆黑的羊妖將我們帶到了陽鼎山另一側的山洞中。雖然簡陋了一些,但畢竟是個遮風擋雨的地方,中央生著一團火,洞穴中還算溫暖。
  「你是說,它願意幾乎無條件地簽下契約就是為了見到你那位來歷神秘的妖怪朋友?」前利雨郎聽了我的話後頗為吃驚地說道。
  「是的。」我點點頭道。
  「所以你沒有馬上答應他是因為你害怕它別有居心,但是簽下契約後它一旦契約生效。它就等於被507所控制起來了,這肯定沒跑吧。照我說,也別前怕狼後怕虎的,我們就同意它的要求,反正到時候你肯定得陪著你那位妖怪朋友來陽鼎山。等你到時候當上了507所的所長,它的契約也就捏在你手上了。如果有任何異樣,你還能治不了它?」前利雨郎這話說的還挺在理,我點了點頭後說道:「這次你說的還挺對,呵呵,你小子不僅會說中國的成語,現在連諺語都會說了,不賴啊。」
  我倆這一商量,也有了結果,心裡的包袱雖然背著但沒那麼沉。吃了點羊妖送來的水果,我尋思著去瞅瞅盲狐狸。要是能從他嘴裡套點夏副所長的情報也不賴。便出了洞穴,沒走幾步身後就感覺到身後有好幾雙眼睛盯著我。畢竟是在人家地盤,我也沒多想。找了半天也沒找到盲狐狸被關在哪裡。正發愁呢,一頭魁梧的黑色羊妖緩緩走了過來,比我高出一米多。衝我微微一點頭,示意我跟著它。
  跟著這個全身毛髮黑亮的山羊在陽鼎山裡轉悠了一圈後站在了一個大坑旁,往下一面一看,發現盲狐狸正全身捆著鎖鏈被綁在石壁上,而在他的腳下是一坑的毒蛇毒蟲。
  盲狐狸老遠便瞇縫著眼睛看見了我,等我靠近後喊道:「你是來看我笑話的?」
  「這倒不是。我是來救你的。」我笑呵呵地說,撿起一塊石頭丟進了大坑裡,正好砸在幾條毒蛇的身上。
  「我不需要你救!」盲狐狸對夏副所長還是挺忠心的。一開口便擺出了忠臣的模樣。我笑了笑道:「你要是想死在這個巨大的蛇坑裡我也管不著,只不過就是覺得你死的可惜了點。跟錯了人,還要送了自己的命。」
  「別裝作你很瞭解我。你以為我怕下面這一坑的毒蛇?呵呵。我不怕死,在這個江湖上混到了今天,我會怕死嗎?呵呵……」
  「古語有云。有人死的重於泰山,而有人死的輕於鴻毛。在我看來,你為一個不值得的人就這樣死去。在我看來很可笑。」
  「不值得的人?」
  「夏副所長的為人不用我多說了吧,你不過是他手裡的一顆棋子,何必賣命到這般田地?你盲狐狸在江湖中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名聲不小。古來猛將要跟對主公才能發揮才能,你明顯是跟錯主子了。」
  「呵呵,照你的意思。我該跟著你嗎?哈哈,巴小山,你也太高看自己了,你不過是個走運的小子,還想自詡英雄嗎?狗熊都不算!」他對我是破口大罵一點都不給面子,站在我後面的前利雨郎都看不下去了,嚷嚷起來喊道:「放你個狗屁,說什麼呢!」
  我自己卻沒動氣,笑著道:「我沒說我就是英雄,也沒說你該跟著我。說實話,我也不稀罕你這樣的猛將。只是可惜你跟錯了人,夏副所長手底下的人大多都是收錢賣命,我也和其中好幾位打過交道了。像你這樣的人在我看來是愚蠢的,也是他該珍惜的。只可惜,他不像你想的那樣。今日即便你為他死了,也不過是一顆掉下棋盤的棋子而已,他都懶得彎腰去撿。」
  「呵呵,你少用這種話來動搖我。」
  「我並非想動搖你,只是想告訴你,別做傻子。即便想做個忠臣,也要選對效忠的人。等我明天下山,我會讓老羊妖他們放了你,你給我記住了,無論你以後跟不跟夏副所長,今天都是我救了你,而你欠我一份恩情。」說完我站起身來看了看下面的毒蛇,轉身離開。
  從那一刻開始,他就再也沒說過話,瞇縫著眼睛看我,還完好的那隻眼睛一直目送我的離開。
  我在洞穴裡美美地睡了一覺,然後神清氣爽地去見老羊妖。倆人一見面我就攤了牌,願意帶渚幽去見它,當然條件有兩個,第一肯定是它必須簽下這份契約,第二是還要放了盲狐狸。
  老羊妖割破手指將鮮血按在契約上,看著法陣生效,咒印的力量烙印在了老羊妖身上,我心裡懸著的石頭才落了地。
  收起契約,準備離開的時候我還是好奇地問道:「前輩,我還是想問問,星月妖宮之中到底有什麼那麼吸引你們?不惜一切代價要回到那裡去?那裡一定不會只是斷壁殘垣吧。難道是寶庫亦或者是什麼神秘的妖族法器?」
  老羊妖抓著一直在燃燒從未熄滅過的木杖緩緩走到洞口望著我,隨後蒼老的容顏上露出深沉但滄桑的笑容,開口說:「那裡……有所有人都夢寐以求的東西。」
  它依然沒有告訴我真正的答案,但我似乎能從它說出這句話時突然睜開的眼睛裡看見一絲精芒,探知到一些我並不知道的秘密。
  只是當時的我並不知道,星月妖宮和老羊妖口中夢寐以求的東西卻直接改變了我的餘生。
第二百零七章 以書為友的人生
  我回到北京的時候,正趕上一場小雪,從火車站走出來的時候,抽著煙的我抬起頭看見紛紛揚揚飄落而下的雪花,前利雨郎背著包站在我身後,順著我的目光看向天空,隨後奇怪地問道:「看什麼呢?」
  「寒冬來了……」
  叼著煙,我走進混亂卻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前利雨郎撓了撓頭,沒明白我這突如其來的感慨。奇怪地望著天空道:「不就是下雪嗎?」
  密雲水庫下方基地內,夏副所長的人馬都沒回來在我意料之中,而讓我沒想到的是。鍾八年他們居然也沒有回來。狼林那邊據說出了問題,大大地拖延了他們的進程。
  所以當我回到北京之後,偌大的基地內只有我一個入局的候選人。巧的是。我回來之後,居然剛好遇上陶老頭和甲一大叔來北京述職。
  而我趁機問陶老頭要了不少關於星月妖宮的資料,對於我的要求。陶老頭當時就表現出了非常奇怪的表情,星月妖宮的資料很少,關於那個存在於神話時代並且顯然距離今天已經很遙遠的天外世界,很多人都覺得即便真的存在也被過分誇大了,而就算真有那麼一座高懸於所謂天外的龐大妖宮,也必定是座絕對不可能被人類開啟的大古地。
  「關於星月妖宮,最早的探索始於明朝朱棣年間。我們都知道鄭和七次下西洋,前六次雖然勞民傷財,讓本就不算富裕的大明王朝財政出現嚴重問題,但同時也打通了大明朝和世界的聯繫,帶回來大量珍貴的種子,動物甚至還有國外的使節團。但是,從我在墓倘仙山中獲得的資料來看,卻發現當年鄭和下西洋,似乎目的並不單純。他好像曾經到過東海,並且探訪過古籍中記載的星月妖宮和東海的連接點。鄭和當時的確有發現,並且記錄在了他的航海志中,只可惜這本航海志之後被燒燬了。」陶老頭在聽見我對星月妖宮感興趣後開口說道。
  聽了這話。我卻覺得非常奇怪,皺著眉頭問道:「墓倘仙山內的資料不都是那位仙官保管的嗎?按理說不該存在明朝時期的資料啊。」
  「這一點我也說不清楚,我們不僅在墓倘仙山的資料中發現了明朝時期的很多孤本絕本資料,甚至還發現了很多清朝甚至是民國時期的記錄資料。我想,或許仙山墓倘還有很多我們並不知道的秘密。話歸正題,從鄭和開始。到了清朝時期,尤其是乾隆年間,各國使節團前來臣服膜拜,整個世界已經和清朝連接在了一起。乾隆皇帝曾經派過很多船隊出發去東海尋找星月妖宮的線索,而這些船去多少就消失多少,一艘都沒回來。之後英國工業革命,清末英法聯軍火燒圓明園那陣子,清朝已經無暇去做這些瑣事,所以便停止了對星月妖宮的探索。不過到了解放後,我知道民間有幾位藏身不露的大金主在偷偷搜尋星月妖宮的線索。其中之一就是你那位十幾年的老朋友——唐先生。」
  聽見唐先生的名字,我著實吃了一驚。但轉念一想,倒是不奇怪,這些真正的大金主對錢財的追求已經到了頂,他們想得到的或許是某種我無法想像的東西。就拿唐先生來說,我和他認識這麼多年。但見面的次數卻不多,細想下來不會超過二十次這還要算上我母親這檔子事兒。這麼多年下來,我依然看不透唐先生。他像是個迷。在他的身上存在很多至今我想不通的事情,比如年齡,比如他的財富從哪裡來。再比如他手底下到底有多少高手有多少實力。一個能在三江鬼城大會和昊天家族叫板的大人物為什麼沒有弄個家族或者組織。
  「看來,這裡面水很深啊。」我笑了笑道。
  「星月妖宮的資料我整理一下,然後找個機會帶給你。對了……」就在我覺得這番對話要結束的時候,陶老頭卻往我這邊走了幾步,望著我說道:「最近沙老一直在上層活動,這些年他雖然一直明面上都只是507所的所長。但暗地裡卻收集了不少關於上層大人物的秘密隱情。我覺得到了最後的時刻,這些或許就是他保命的本錢。」
  「你是說他會威脅上層的大人物?他有這個膽子?」我吃了一驚。
  「呵呵,這可難說。他畢竟是沙老。具體的情況我和甲一還會繼續打聽,等確定後再告訴你。」他說完之後拍了拍我的肩膀,疲憊甚至有些蒼白的臉上露出笑容。輕聲道,「你只管朝前衝,這些事我和甲一會幫你擺平的。有我們在,家裡的事兒你不用擔心。」
  很多年後,我記得是2012年入冬後。我去北京八達嶺掃墓,也下著雪。我站在一座不怎麼起眼也不太氣派的墓碑前放下了一本書。那年陶老頭已經過世了,他是個很少露出笑容的人。大部分時間都特別嚴肅認真,而在當年我競爭507所所長的時候,卻給了我一個安心的笑容。而那也是我記憶中最深刻的他的笑容。即便是墓碑上的照片看起來那麼平靜。卻又那麼嚴肅認真。
  他這一生朋友很少,我當初被他逼著看書的時候非常煩躁,有一次實在受不了這種枯燥的生活就向他抱怨。我問他,他怎麼能一天又一天,年復一年地將自己關在書庫裡,每天都看枯燥的書本,那些書可都不是小說戲文,晦澀難懂而且有些內容字跡簡直無法辨認。
  我記得當時他是這麼回答我的,他說:「有些人身邊有很多人,他們看起來很快樂因為總是身處熱鬧的聚會中,但這些人中卻未必有一個是對他真心實意的朋友。而我身邊沒什麼人,在你們看來我是個寡淡的人,但我有一個最真心實意的朋友,那就是書。我從未將書本當成是負擔,因為我就這麼一個朋友。」
  這番話我一輩子都記著,如陶老頭這樣的人放在社會上或許被當成怪人,但他的成就卻是那些將他當成怪人的人一生都無法達到的。
  2012年冬天,我在他墓碑前放的那本書,是我讓渚幽用遠古妖族的文字寫成的《山野怪談》,而從陶老頭死後,整個江湖,再沒有一個人能讀懂遠古妖文。
  我在基地待了幾天,鍾八年才帶人回來了。當時我正在密雲水庫旁釣魚呢,冬天的魚很懶,都不怎麼咬鉤,我坐在躺椅上也沒想著撒魚食,懶洋洋的曬太陽。
  鍾八年的車子停下來後,陸陸續續有人走了出來,聽見動靜的我回過頭看去,瞧見除了鍾八年之外,他隊伍裡的人看起來都受傷不輕。顯然,狼林一戰對他們的負擔也不輕。我笑了笑說道:「哎呦,這不是咱們的地仙高手嗎?怎麼這麼狼狽啊?」
  鍾八年聽見聲音後瞄了我一眼,眼神不善,問道:「你早就回來了?」
  「呵呵,是啊,我又沒去狼林。」我聳了聳肩膀道。
《販妖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