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
他們的情緒似乎開始變化了,最開始是求助和哀怨,緊接著是傾訴和不甘,最後成了宣洩和憤怒。
憤怒會傳染,仇恨在憤怒中滋生,他們齜牙咧嘴,開始不停地咒罵著他,同時雙手開始用力地拉扯他。
一個枯瘦如柴的孩子從人群中蹦出來,直接跳到了他的頭上,一口咬掉了他大半個的耳朵。
隨後又有一個小女孩鑽了出來,對著他的鼻子就是一口。
越來越多的人爬到了他的身上,撕扯著他,啃食著他……
他看到了自己的鮮血緩緩流出,聽到了自己的器官卡嚓卡嚓被啃掉的聲音,可奇怪的是他竟然一點也不覺得疼,他只是感覺很恐慌,異常恐慌。
他的心臟被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奶奶掏了出來,他看見了自己的心臟在她那雙乾癟癟的手掌中劇烈跳躍著,那心臟竟然是紫色的,不,是黑色的,不,是白色的……
他吃驚地發現,自己的心臟竟然像霓虹燈一樣會變換顏色!
白髮老太婆開始吃著自己的心臟,每吃一口就看他一眼,他只感覺全身的力氣正在一點一點消逝,生命力也逐漸消逝。
直到老太婆吃完最後一口的時候,趙直尖叫了一聲,從夢中甦醒了過來。
週身的疼痛在一瞬間傳來,肋骨疼得最厲害,其次是腳趾,然後是背部和頭部。
他像是身處一個疼痛的大染缸當中,每一寸肌膚,每一個細胞都在喊疼。
他尖聲吼叫著,身子蜷縮成一團,腳趾在神經質般地抽動,腹部似乎已經發炎腫脹,頭痛欲裂,讓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落而下,面色蒼白,嘴唇發青,他緊握著拳頭,牙齒咬的咯咯響。
直到一個小時之後,他才逐漸適應了那種疼痛,他甚至不知道這一個小時是怎麼熬過來的,那一個小時像是一個世紀那麼久。
腳趾是鑽心的痛,肋骨是一陣一陣發痛,頭部是隱隱作痛。
這種肉體的疼痛感摧殘著他的意志,消磨著他的精神,讓他精疲力竭,然後昏昏睡去。
直到後半夜,他再次醒了過來。
這一次他的頭不再那麼疼了,他用了幾分鐘的時間將身子直了起來,在每直起一寸的過程中,他都因為強疼的疼痛而不停大叫著。
他從床上走了下來,一隻腳站在地面上,另外一隻腳懸在半空,支撐著身子的手從床上拿開,他的另外一隻腳踩了下去。
「啊!」
趙直再次痛叫了一聲,差點跌坐在了地上,他看見鮮血從那根受傷的腳趾上流了出來,可他沒有停止,而是猛地踩了下去。
「砰砰砰!」他用受傷的腳掌劇烈地踩踏著地面,發出駭人的聲響,像是有個巨人正從森林深處走向人間。
「呼!」
他長吁了一口氣,再次躺在了床上,有一瓶藥從枕頭後面滾了出來,他拿起來一看,那是一瓶止痛藥。
他苦笑了一聲,打開藥瓶,連著吃了四顆。
止痛藥下肚之後,疼痛感減弱了許多,但腦袋卻再次昏沉了起來,迷糊了一陣子之後,他又再次睡了過去。
就這樣醒了睡,睡了醒,晝夜交替間,他已經完全沒有了時間的概念,只是根據每天從門口遞進來的食物中判斷的是早上還是晚上。
在禁閉室內的每一分鐘都像一個小時那麼久。
「放我出去!」他拍打著房門,可無人理會。
「我會瘋掉的,來個人跟我說說話啊!」他嚎叫著,可是四週一點聲音也沒有。
「救命啊,救命啊……」在最難熬的那一段時間裡,他用哽咽的聲音喊著救命,可是沒有一個人前來幫他。
後來,他變的沉默了許多,似乎是想通了,或者有更重要的事情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經常做的事情就是一個人抱著腦袋,在牆壁的角落裡蜷縮著,嘴唇緊閉,一句話也不說。
他的鬍子開始變長,頭髮蓬亂,但表情和眼神卻愈加地凝重而嚴肅。
自他醒來之後第三天的樣子,禁閉室的房門被打開了。
身材高大的鄭護士長和兩個院警走了進來。
「趙直,你已經被關禁閉五天了。」鄭護士長厚厚的嘴唇一開一合,「感覺怎麼樣?」
趙直從蜷縮的角落裡站起來,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他佈滿血絲的眼睛說明他已經很久沒有睡過了。
鄭護士長盯著他看了幾秒鐘之後才道:「你應該很清楚,在這裡比你出去要活得更舒服一些,出去之後,你面臨的不光是治療,更重要的是你惹下的那些人。」
身後兩名院警冷笑了起來,似乎已等不及要作弄趙直。
「放心。」趙直淡淡地道,他之所以不說話,是因為他現在全身無力,說出來的話像是棉絮一樣,飄在空中,沒有著力點。
「回去之後老老實實呆在病房裡,沒有事別出來。」鄭護士長說道,「最近我也很少會在普通病區,所以你要學會保護好自己。」
趙直用他那雙血紅的眼睛看了鄭護士長一眼,沒有說話。
鄭護士長輕吁了一口氣,然後轉過身走了出去,趙直一瘸一拐地緊隨其後,他的腰彎著,肋骨在隱隱作痛。
「竟然還沒死,也是奇跡,生命力真是夠頑強的。」旁邊的院警道。
「他要是死了豈不是可惜了,多沒意思。」另外一個院警陰笑著。
趙直面色凝重,沒有說話,直到他一路走回到自己的病房,他始終都沉默不語。
有些事情,他似乎已然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