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二人相依為命,總得吃喝拉撒睡,別的都好解決,唯獨人不能不吃飯,尤其是被飢餓嚇怕了的江東西,對吃飽飯這件事總是異於常人的執拗。吃飯就得花銷,而想要只出不進就過得舒舒服服,那是不可能的。
  可說到賺錢,一個老頭兒,還是個瞎子,帶著一個正長身體的孩子,又能做什麼呢?又怎麼能來錢兒呢?
  老頭子能賺錢的東西只有一樣,那就是算命。
  算命這兩個字大家一定都是熟悉的很,似乎在有記載的歷史以前,計算,推測,試圖預見天命的活動就從未停止過,小到個人事件成敗預測,姻緣命途,大到時局轉換,斗轉星移,似乎這世間無一不可算。算得出名,封作術士,甚至可以得貴人青眼乃至官拜王侯,算得不出眾,也可在街尾小巷掛個算命攤子,混個溫飽。
  這種小小的算命攤子不僅古之就有,而且到了現代社會也從未絕跡,君可見那廳堂富麗的商廈周邊兒,或是人潮熙攘的車站旁,往往就又有幾個小巧的易於移動的算命攤子。而且你仔細觀察便會發現,他們中的絕大部分都有著共同點,一般都分為兩個部分。
  一部分的人將頭髮高高隆起,紮成一個仿古式的髮髻,身上穿著半舊不新的長長的黃色的或者灰色的外袍,先不用說算命算得怎麼樣,你打那一站,便有一種觀賞文化古跡的新鮮之感,而他們的身邊往往會掛著或者擺著一個顯眼的大的,有關八卦的器物。
  再來說說另外一部分人,這類人的穿著似乎和普通的現代人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只除了衣服的顏色晦暗一點,到沒有之前那幫子人弄得古怪,可是這類人也有一個顯著的特徵能讓人一眼明朗。他們的臉上似乎都帶著一個黑黑的墨鏡,手中也拿著一根看上去破舊的枴杖,有時他們還會用枴杖敲在地上弄出一點聲響,引起路人的注意,而他們的面前往往是一張寫有黑字兒的大白紙,上面最顯眼的兩個字,你我一定都很有印象——算命。
  呦!這時你一定會「嘶」了一聲,道一句這大千世界真是神奇,給你關上一扇門,便會給你打開一扇窗,莫不是瞎了之後便都能領會到冥冥之中斑駁的命途。莫不是瞎了之後便會看到不同於彩色的另外一份神秘?那是另一個世界?還是······
  得,看官您別猜了,我也不說這麼多。反正,這麼跟您交代吧,也許現在的這群瞎子裡面有那麼一兩個精通術數的高手,可是大部分卻不是這樣的,君不見一道晚上五點,快到下班的高峰期了,那些逛街的閒人也大多散了,那帶著墨鏡坐在算命攤子上的人瞇縫著眼睛,偷偷看了眼手錶,是時候下班了,假裝費力的收拾起面前的攤子,卻從未落下過什麼,拄著小拐棍,慢吞吞的走到周圍小巷的靜謐處,抬眼四顧,正值四下無人之時,把那墨鏡摘了揣在褲兜裡,又從另外一個褲兜裡掏出一個黑色大方便袋,把自己那吃飯的活計裝了進去後,就這麼大搖大擺的回復到正常人的狀態,奕奕然的避開下班的擁擠人潮,率先上了輛公交車,人家就回家了,偶爾還能在車上聽到那人拿著手機撥打電話:
  「喂!老婆啊!我收工了,一會兒我們吃什麼啊?」
  「什麼?又要出去吃?不,不,沒問題,沒問題,那我先去定位子,你一會直接過去。」
  待到掛了電話,依稀還可以聽到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語「還好今天碰上一隻肥羊,還算不錯,我得爭取,明天再弄幾個,照著老婆這個花錢法兒,恐怕我得提高自己的工作量了。」
  看官您別樂,這樣的人,這樣的事兒,還真就不是我在這裡胡編亂造,還真是有不少,而且或是你,或是我,或是他,可能都曾是那人口中的小肥羊,您也別氣憤,待到我後文講到的故事裡,恐怕就有這樣的人和事兒,不過,您也會知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哎呦,一不小心,話扯得有點遠,咱們還是把話說回來,接著談談江瞎子。我之前說了這麼多,其實無疑就是想點出一個問題,而恐怕這個問題現在有的看官已經猜到了。沒錯,我是想說,為什麼算命騙錢的人,有很大一部分都把自己偽裝成瞎子?
  天罰!是天罰。民間總是有這樣的流傳,天命不可違。命運是早就已經安排好了的,違背他,便必須付出代價來接受他的懲罰。
  命途這個東西,你看到了又怎麼樣,你既然看到了就把它埋在心裡就好,為什麼要說出來?為什麼非要說出它,更改它?言語有靈,言既出,必有行,若你真的能算到天意,哪怕你無意中透露出什麼,都可能造成命途的很大的更改,萬物有常,更有恆。誰造成的,誰便要承擔。
  江瞎子從前也不是瞎子,在他年輕的時候,他看得見光,看得見藍天,看得見色彩,雖然貧窮,但是他健康。而後來的事情便是很簡單了,江瞎子終於不甘貧窮了,於是他便不再貧窮。剛開始一切道都還好,可是隨著貪慾的不斷擴大,江瞎子越發越感到了命運對他的懲罰,他幸,也不幸,最後將自己的一雙眼睛付做了代價。
  而失去了這一雙眼睛之後,江瞎子也幡然悔悟,棄了一身的浮華,變作了一個走街竄巷的算命瞎子,勉強溫飽,倒也遂意。
  江東西跟著江瞎子東奔西走的幹起了算命攤子的行當,雖然他對自己這位師傅十分的尊敬,可是有時,江東西還是略微的替自己的這位師傅感到臉紅,因為在江東西的眼裡,師傅就是一個經驗老道的江湖騙子。
  怎麼,您不信?舉幾個例子,有那要嫁閨女的娘家,拿著男女雙方的生辰八字來找師傅給看看能不能合得上,江東西便拿起那兩份生辰八字掃了一眼,將那念給師傅聽。而江瞎子聽過後,眉頭略微有些上挑,卻立刻放了下來,掐著幾個手指頭,神神叨叨的在那悄聲念叨著什麼,江東西離得近,又特別好奇自己師傅的專注,於是便豎著耳朵,悄悄的向師傅靠近,試圖聽聽師傅念得到底是什麼神仙口訣,可是不聽不知道,一聽嚇一跳,得虧江東西比同齡的孩子吃得苦多,也早熟許多,能夠控制住自己的臉色,要是換一個孩子恐怕會止不住樂出聲來。
  江東西只聽得自己那師傅念道「一個西瓜分成兩半,我吃一半,小江吃一半,一個饅頭分成兩半,我吃一半,給小江留一半,一個包子分成兩半,我吃一半,再吃一半。」
  江東西聽清了江瞎子念叨的話,能不想樂嗎?感情兒這老先生瞇著眼睛搖頭擺尾的就是在念叨吃啥,看著那位滿臉期盼等待結果的大娘,江東西是真心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啦。
  江瞎子可沒給江東西多少糾結的時間,很快便一臉笑容的開口道「恭喜,恭喜,這兩份生辰八字可是天作之合,那紅線可是月老親手給繫上的,扯都扯不斷,您就回去請好兒吧!」
  那大娘聽過這話果然大喜,不禁滿嘴的謝意,還打賞了江東西一把銅錢,看著那位喜形於色的大娘遠去的背影,江東西吐吐舌頭,道「師傅,這樣是不是有些不大好啊!」
  江瞎子歎了一口氣道「小江啊!剛剛你念的生辰八字有沒有念錯,我教你的字,你可有沒有記錯?」
  「哪能啊師傅?我學的很用心的,那上面的字,都是我認識的,我多看了幾眼才肯說的,肯定沒說錯。」
  「哎!」江瞎子又歎了一口氣,甚至歎了出聲「那這姻緣何止是不大好啊!那可是家破人亡的姻緣啊!」聽著江東西手中剛剛被打賞的銅錢作響,江瞎子又出聲道「倒是可惜了那好心人啊!活不過三載啊!」
  「師傅你說什麼呢?要是剛剛那姻緣你算出不好,告訴人家不就完了嗎?」
  江瞎子聽到江東西的話,急忙擺擺手道「說不得,說不得啊!那兩個生辰八字是注定要配在一起,牽扯一線的,只不過男方是命裡帶的掃把星,煞氣太重,而且是正克女家啊!不出三載啊!女家連個耗子都留不下啊!「
  「啊?」江東西乍一聽可是一臉震驚啊!「師傅,我去把她叫回來!」
  「別!」江瞎子一把便把江東西拉了回來!「說不得啊!說不得啊!那份姻緣是命裡注定的,他們家合該有這麼一劫!閻王若要三更死,焉能留他到五更。那是命啊!那是命啊!是不能更改的命啊!」
 
十四回 關於鍾先生的事兒之瞎佛爺
更新時間2012-9-14 21:09:06 字數:2695
 不久,在那迎娶新嫁娘的鞭炮鑼鼓聲中,江瞎子便帶著江東西離開了,而那後來的事兒也竟是詭異的向著江瞎子說的發展著,那結了親的小兩口倒是過的相親相愛蜜裡調油,可是日子沒過多久,那小媳婦的娘家便跟遭了霉運一樣,各種惡事接踵而來,先是弟弟在一日的農忙後,喝了些小酒,竟是跌倒了一個只有膝蓋深的小水窪裡面,而更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他竟然是頭朝下跌倒的,面孔朝向窪底,由於喝的有些迷糊,竟是一口氣沒上來,就這麼溺死在一個小水窪裡。
  小媳婦的爹爹詐聞獨子喪訊,自是不信,待到好心的村民將那屍體抬了回來,老爹爹向前一湊仔細一看,竟是一頭栽倒在地,鼻孔穿血,人便沒了意識,待到請來了大夫後,大夫也只是搖了搖頭,吩咐他的家人準備收拾後事吧!就這樣,這一對兒身體康健的爺倆兒,腳前腳後入了土。
  不過,這還不算完,接下來小媳婦的娘親有些刺激過度,身體一下子壞了下來,終日纏綿病榻,不到一年,這病終於熬敗了家,熬死了人,小媳婦的娘親也很快的去了,好好的一個和睦之家七零八落,除了這個已經出嫁的女兒便也沒有什麼活口了。
  江東西和江瞎子一路漂泊,見到的奇事怪事多不勝數,江東西漸漸感覺到這世界如此的奇妙,跟著江瞎子混了不少年,江東西也學會的不少東西,而學的越深,江東西便也越能感受到他師傅這人,可是藏著大本事,江東西覺得自己的所學不過是江瞎子的十之一二罷了,不過也是個皮毛,當江東西漸漸理解了這一點之時,他跟在江瞎子身邊已經整整五年,那一年他十五歲,也已經算是半個小青年了,而也正是這一年,發生了一件改變江東西命運的事情。
  那是一個冬天,北方的冬總是尤為的冷,江瞎子和江東西爺倆兒正頂著寒冽的北風,到街上練攤兒,雖然是凍得直向嘴邊哈氣,但是越是到了年根兒,這生意便也是越發的紅火,因為中國人總是有一個習性,那個銀錢啊,平日裡總是攢著攢著十分捨不得花,可是到了快過年就不一樣了,平日的仔細人,在這種日子裡也都會變得大方起來,而來算命攤子上問問新年的吉凶,算算今後的運勢,意圖討了吉利的人也就多了起來啦。
  也正是在這樣的一個日子裡,江瞎子爺倆的算命攤子上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而這個人,從此便走入了江東西的世界中,成為了他恨之入骨的一根橫刺。
  江東西與那人的初見是這樣開始的。
  剛送走了那個冬日的最後一位卜算的客人,江瞎子正翹著二郎腿,瞇瞇著那看不見的眼睛,一隻手伸進裝著銅錢的盆子裡,摩挲著。耳邊悅耳的是錢幣的碰撞發出的特有的叮咚聲。
  江東西正忙乎著收拾攤子,他得快一點,因為肚子已經發出了嘰裡咕嚕的抗議聲,再說,現在已經是夕陽西下,而北方的冬天總是黑得最快。誰不想吃的飽飽的,趕著天黑便在嚴寒之中鑽入一個溫暖的被窩。
  江東西看著老師傅舒舒服服的在那裡數著銅板哼唧著,不禁心中復議道「都怪師父不早點兒結束,偏偏要和那漂亮的小寡婦墨跡半天,你說也奇怪,怎麼師傅看不見,卻還能知道那小寡婦長得美極,還真是說不清,若不是跟著師傅這麼多年,冷不丁看到師傅如此熱情,定會以為自己這無良師傅是在裝瞎呢。」
  「哈欠!」江瞎子的一個噴嚏將江東西跑掉的神智喚了回來,「小子趕緊收拾完了咱們爺倆好趕緊回去啊!這冬天,還真是越發的越難熬了。」
  「哦!」江東西敷衍的答了一聲,慢吞吞的繼續收拾著。
  江瞎子聽到江東西收拾東西的聲音,便繼續翹著二郎腿慢條斯理的說道「相人需相面,面相是一個人今生運程的寫照,相貌可改,隨著人的經歷不同也會隨著發生各種各樣的變化,不過除了換面,總體上是沒有什麼大的改變的。
  算之一字,涵蓋甚廣,相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有相無相,其實都可算,就如今天的女子,踏雪而來,腳步沉著卻也無甚響聲,說明這女子,身材嬌小,舉止有禮。聽那女子開口,猶如早春黃鶯,裊裊憐人,再有,那女子想我遞送銅板時,便可感到那手指骨肉均勻。你想想看,一個身材嬌小,我見猶憐,肌骨分明的女子,在這冬日裡獨子拋頭露面,定談不會是哪家的黃花大閨女,且遠遠便可聞到那女子身上婦人用的脂香,而身旁又無男人陪伴,所以我說她是個苦命獨居之人。」
  「呦!」這時,江東西已經把攤子上的物件都收拾好了,聽江瞎子這麼一說,倒是又有了一絲崇敬,原來這樣也可以算。
《小城有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