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說完,曉凌又拿出那些工具考我,我一一作答。曉凌表情誇張地看看我,道:「你都記住了?」
我很想說女人在男人面前智商真低!一個刷子一個柄,一看就是粉刷啦,一個刀片,不修眉還修鬍子啊?唇膏誰不知?還用大呼小叫?但我不能這樣說,我誠懇地說:「朱師傅教導有方。」
曉凌對我的馬屁很滿意,繼續說:「化妝前要拜一拜,拜神靈,不能笑,要嚴肅,要說『給你補妝了』。記得不能說自己名字,否則化不好他會去找你的。還有……」
我逐一記住。
「喏,會了沒?」曉凌問。
「試試,不要有壓力,就化妝嘛。」曉凌說。
「有師傅,無事故!」我笑著道,屁顛屁顛地跟曉凌去化妝間實習。
放在推車上的屍袋動了動。
「啊!」曉凌尖叫,一下跳到我胯上。我拍拍她後背,意思是叫她不要怕,有我在,可我也怕得發抖。
這屍袋又動了一下。莫不是詐屍?我心那個寒啊。我們是來伺候你的,可別傷害我們!
偷埋的屍體(2)
我對曉凌說:「別怕,可能是大力在耍我們,把卡卡或大塊裝袋里拉進來,故意嚇唬我們。」可那屍袋裡又輕微地動了一下,我彷彿聽到裡面有呼吸的聲音。
我大聲喊道:「卡卡!大塊!」
屍袋裡無反應。
曉凌在我肩上趴了一小會兒,我腿軟了,順勢一放,把她放到了背後。她膽戰心驚說:「莫不真是詐屍啊?」
我假裝淡定地說:「沒有的事!我就不信!」我冷靜地等待屍袋再動,心想若再動我就撲過去壓著,讓曉凌快走。
果然,屍體怕我壓他,不動了,無聲無息的。曉凌躲在我偉岸的背脊後面,大氣也不敢出。等了一會兒,也沒動靜。等死不如主動出擊!我讓曉凌回到側房,在門縫裡看著,見機行事。我悄悄地走向屍袋,用化妝筆的柄部捅捅黑袋,屍袋內發出吱的一聲!
我以二十多年的生活經驗斷定,這不是屍動,是小動物在動!想到這兒我就吐出了鬱積在胸口的悶氣,迅速拉開屍袋一角,又吱的一聲,溜出了一隻肥碩的老鼠!
老鼠一出,我沒個防備,嚇得不輕,居然倒地不起。
我回頭看著曉凌說:「鼠,鼠。」
門彭的一聲關了,曉凌躲到門後。
我說:「快出來,沒事了。」
曉凌半抱琵琶半遮面地出來,不好意思地說:「以為你說『噓、噓』呢。」我就說嘛,怎麼說「鼠」曉凌就跑呢。
我看那鼠溜掉,突然發覺不對勁啊,怎麼這麼臭?
我問曉凌:「是不是哪裡有死老鼠啊?」
曉凌指指屍袋,說:「臭氣是從那兒出來的。」
我說:「麻煩了。這是什麼時候的神?」
我走過去,一點點拉開屍袋,臭味慢慢地淹沒房間。我差點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曉凌馬上遞給我一個口罩,我倆各自戴上,可還是無法抵擋臭味。
當我完全拉開屍袋,一個黑色腐潰的屍體呈現在面前。我對曉凌說:「這個還怎麼化?」
曉凌說:「是不是大力搞錯了?」
我看這死者死了至少一個月,只見面部蛆蟲太多,你擁我擠,有的掉在了地上,有的爬到曉凌腳下。曉凌嚇得一個趔趄,倒進我懷裡。她腳一抬一蹬,那蛆蟲就成了一攤液體。我和曉凌止不住一陣嘔吐!
我拉著曉凌跑出化妝間,在去升天殿的路上,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是七爺。
七爺說:「你們,你們玩啥?」
我說:「蛆,蛆!「
七爺憤怒道:「拉著我女兒還嚷我去?曉凌!過來!「
真是有其女必有其父!曉凌見狀,臉紅如蘋果,說:「爸,大力拉了一身是蛆的神給我化妝。太噁心了!」
七爺說:「那也不用慌成這樣啊,那也不用拉拉扯扯啊。」
曉凌語塞,說道:「爸,快叫卡卡去收屍,我是不去了。」
七爺沒好氣地道:「沒出息,讓神笑話。曉凌,你們倆到什麼程度了?」七爺抓著我拉曉凌手的事不放。
曉凌說:「爸,你想什麼呢?我剛才被蛆蟲嚇著了,才拉他的手。」
「嚇得拉手?」七爺不信。
曉凌一五一十地把剛才的情形告訴了老頭兒。老頭兒看看我說:「算你小子老實!卡卡!卡卡!」七爺向升天殿叫喚,卡卡、大塊應聲而出,七爺吩咐道:「去化妝間搬神。」卡卡唯命是從,大塊也唯唯諾諾,不敢推搪。
後來見到大力才知道,原來這是糾察隊巡山發現的偷埋的屍體,一個月前埋的,挖出來後,送到火葬場來火化。
異夢(1)
自從大力拉那屍讓我和曉凌化妝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沒有去化妝間。
我和大力住在一起,七爺住在一樓。由於我們那兒地方不大,除了公墓那兒有一片山之外,我們化妝間和升天殿就在一塊兒,基本是上下班一條線,回住的地方很方便。
我不知道為何三樓、四樓空著,可能是住的人不多,大點兒的官像汪財、謝思他們都住自家,八眉住商店閣樓,公墓業務平姐住自家。公墓是給死人住的,活人不跟死人搶。
一個黃昏,滿世界都是橘黃色,有句諺語:「天黃黃,地黃黃,下雨打崩池塘。」這個是夏日的天氣。慵懶的夏日,是火葬場空氣最不好的時候,讓人懶散,屍臭特重。
有一天下午,燒完十六具神,疲憊至極,我和大力回到宿舍,洗完澡躺下就睡。
睡著睡著,那個小時候常做的夢就來了。我夢見自己在一個房間裡躺著,我的身上蓋著一床軟綿綿的被子,被子是那麼暖和舒服,好像一隻溫柔的大手把我輕輕握住。父親年輕時候的樣子浮現在我身旁,他一聲聲叫喚我的名字,可是我不願意醒來。
《我在火葬場工作這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