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節

  他愛她,哪怕這愛如此悲哀。
  這是一場痛苦的纏綿。
  而所有的痛苦就在梁哲將段鈴兒的眼皮翻開的一剎那如同洪水一般傾瀉而下,那是一雙毫無溫度的眼睛,一雙如同死人一般的眼睛。
  一瞬間,梁哲的激情便退卻了,剩下的,只有一具滿載著痛苦的冷漠皮囊。
  梁哲從床上慢慢爬起來,將玻璃罩重新罩上,儀器再次開啟。
  他的上半身裸露了,如同癱瘓了一般,軟倒在了床邊。
  就在此時,床上的段鈴兒的小指忽然震顫了一下。
  如果梁哲回一下頭的話,他就會看見。
  可是,他的眼睛已經緩緩閉上。
  儀器在低聲運轉著,也不知過了多久,床上的段鈴兒睫毛忽然快速地顫動了起來。
第143章 老男人
  極度的寒冷從梁哲的腳底一路攀爬,鑽進他的骨頭裡,附在他的血管上,逐漸凝固著他的血管。
  梁哲全身上下猛地一哆嗦,眼睛還沒有睜開,便先抱緊了自己的雙臂,霜花從他的睫毛上一片片落下來,他紅腫的眼睛慢慢睜開,望著面前白色的冰牆,一眨也不眨。
  他在這裡醒來,這裡是他的家。
  也不知過了多久,梁哲終於站起了身子,他咳嗽了兩聲,一時間感覺天旋地轉,他猛地搖晃了幾下腦袋,回頭頭來,望了一眼段鈴兒,便走了出去。
  外面已是黎明,燦爛的朝陽穿過樹葉的帷幕,射進林子裡,灑在墓碑上,灑在梁哲的身體上。
  梁哲不自覺地仰起了頭,他將右手緩緩抬起,瞇起眼睛,透過樹葉的間隙,望向光照的來源,陽光溫暖了他的臉,光線射進了他的瞳仁,他似乎看見,有兩隻蝴蝶在太陽底下曼舞嬉戲,它們追隨著陽光,尋找屬於它們的幸福。
  光之所向,心成長的地方。
  梁哲微微一笑,在墓碑上輕輕拍了一下,然後便邁開步子離去了。
  吃過了早飯,梁哲直接來到了診所,在沒有譚維的日子裡,梁哲不得不重新擔任起接待員和治療師的雙重身份。
  梁哲坐在椅子上,查看起網上的預約信息,其中竟然有一條是讓梁哲幫忙驅鬼的,梁哲輕笑了一聲,他本來想直接刪除的,但腦中忽然掠過了一張帶著罰字的臉,梁哲的眉頭輕皺了一下,點開那條信息,回復道:我不是驅鬼的法師,如果你要找驅鬼的,可以找一個叫十三娘的人。
  梁哲將這條信息發送了出去,然後閉起眼睛,心中暗道:不知道十三娘現在是否已經融入了都市的生活,是否找到了新的謀生途徑?
  梁哲微微一笑,搖晃了一下腦袋,顯然他明白自己的顧慮是多餘的,十三娘的本領在那,肯定不愁吃穿就是了。
  梁哲沒有繼續想下去,他怕一想下去,今天的工作可能就白費了,於是他睜開眼,繼續瀏覽起了預診信息。
  診療室內,梁哲在精細地挑選著下一個病人,診療室外,忙碌的人們也逐漸開始了新的一天。
  今天的天氣很好,早上的陽光照在人們的身上,充滿了溫馨的暖意。
  但人們似乎無暇享受這天然的溫暖和愛意,他們行色匆匆,早起的臉上充滿了一絲疲憊和不情願,偶爾的笑臉中也似乎帶著些許的緊張和憂慮。
  早上,本該是活力四射的時候,但忙碌的人們,似乎已經習慣把早上當成壓力最大的時候,而恰恰相反,下班之後的晚上,則才是真正休閒生活的開始。
  我們與其說這是一種帶著壓力的奮鬥,不如說是一種無奈的悲哀。
  就在形色匆匆的人群之中,走來了一個帶著一個黑色帽子的老人,他的背有些微微彎曲,但身形看起來還算硬朗,尤其是一雙腿,走起路來步履沉穩,異常堅定,而老人的臉色紅潤,嘴角帶著一絲微笑,似乎是遇到了非常開心的事情。
  老人走著走著,忽然回過頭了頭去,對著身後一群紮著紅領巾邁入校園的孩子笑了起來,與此同時,那群孩子中有一個長得白白淨淨的小男孩則朝著老人揮了揮手,然後拌了一個大大的鬼臉,接著便朝著校園跑去。
  原來老人是來送孫子上學的。
  老人望著孫子離去時那活潑可愛的身影,臉上的笑容久久不曾消逝,這種二次道別的方式獨屬於他們爺孫兩,如果老人不回頭再次道別,他的孫子則會一直等待著他,不進校門。
  老人很開心,真的很開心,他輕輕吸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有一個好家庭比什麼都重要啊。」
  但老人忽然間想到了自己的兒子和閨女,然後他便輕歎了一口氣,自己的兒子前段時間剛剛離異,現在每天在外面跑業務,確實比較辛苦,但男人嘛,總要經歷些什麼才會成長,雖然這經歷看起來有些殘酷,但老人的思想還是很開明的,只要兒子自己做出了決定,並勇於承擔這個決定的後果,他絕對不干涉,但是,孫子……
  老人再次輕歎了一口氣,又想起了自己的閨女,閨女現在快30了,還沒有出嫁,這才是他目前最焦慮的事情,女人畢竟跟男人不一樣,總是需要保護的,可現在除了老人自己之外,卻連個保護的人影都沒有看到。
  老人搖了搖頭,緊接著想起了自己的老伴,腦中一出現老伴的面容,老人心底就笑了起來,他甚至有種感覺,此時此刻,自己的老伴也正在想著自己,畢竟他們已經一起走過了38個春秋,老人的老伴比他小兩歲,他們從初戀一路走到了今天,生下了一男一女,截止到目前,兩人的身體尚且健康。
  老人笑了起來,不管多少歲,他始終明白,人總是要往前看,往好的方面看,即使他現在已經60歲了,可這個道理,他一直沒忘。
  他同樣沒忘記的,還有一件事,他今天要去心理咨詢。
  是的,這是他今天除了送孫子上下學之外,極其重要的一件事了。
  為了這次心理咨詢,老人已經將北城幾乎所有具有執照的心理咨詢師全部打探了一遍,最後他選擇了這一家,老人從兜裡掏出一張紙片,再次看了一遍。
  紙條上寫著這家診療室的名稱和地址,以及心理醫生的名稱。
  『格勒重症心理診療所,地址XXX,主治心理醫生-梁哲』
  老人將紙條重新塞回兜裡,整理了一下有些歪斜的帽子,邁開步子便湧入了匆忙的人群當中。
  老人對所有人都微笑,路邊的冬青,空中的飛鳥,他都對它們打招呼,好像它們都是他的親人。
  老人走著走著,他的腳步忽然停住,他的眉頭皺了一下,然後緩緩彎下腰,抬起腳,從腳下撿起了一顆拇指大小的石子。
  老人眉頭舒展開,微微一笑,自語道:「這麼小,就這麼頑皮了,長大了還得了。」
  老人將石子上的灰塵用衣袖輕輕地擦拭掉,然後緩緩放進了兜裡。
  這塊石子,應該要去它該呆的地方,這裡,可是沒有同伴的。
  老人繼續往前走著,他的雙手背負在身後,右手握住左手,大拇指和食指在左手的無名指上輕輕地揉搓著。
《Psychology 精神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