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那時候瀋陽沒地鐵,乘公交車我又嫌暈得慌,就叫出租車去的。當晚六點多鐘,我和馬女士丈夫約好在某路口碰面,一起來到馬女士的家。她家雖然裝修普通,但很整潔,看得出兩人都比較愛乾淨。晚飯並沒有我想像中的豐盛,只有三個菜,量很少,跟五星級酒店似的。內容是兩素一肉,那個肉菜也是肉少菜多。我心想就算你們倆崇尚環保,第一次來的客人也不能和你們一起當和尚吧?
  馬女士可能是看出了我的不滿,就說:「我老公是個很講究養生的人,他說人不能吃太多肉,不然死得快。」
  我哭笑不得,她丈夫更直接,對我說:「田先生,這種飲食才是最養生的,你撿大便宜了,得謝謝我。」
  吃飯過程中,電視裡開始放新聞聯播,馬女士兩口子都把筷子放下,坐在沙發上開始看。我很尷尬,這飯我還怎麼吃?馬女士說:「沒事你吃你的,這是我們家的習慣,其實都是他的習慣,非讓我也遵守。」
  馬女士丈夫說:「別說了,你讓客人自己吃飯,快過來!」
  就這樣,兩口子在我慢吞吞地吃飯中開始看新聞聯播,我吃完飯坐在旁邊,無聊地跟著看,半個小時的節目,兩口子硬是一句話沒說,我不明白這節目有什麼看頭。節目結束後,馬女士丈夫問她:「看進去了嗎?」
  馬女士用力點頭:「嗯。」
  她丈夫問:「看進去什麼了,說說。」
  馬女士就開始講剛才的節目內容,還有她自己的感想。我完全傻了,不知道這代表著什麼,難道是兩人在做戲給我看,可又有什麼目的?
  好不容易兩人講完,他倆繼續吃飯,飯後坐在一起談正事。我問馬女士丈夫是不是在機關企事業單位工作,要麼就是經常要和政府打交道的生意人。馬女士丈夫說:「都不對,我在一傢俬企當後勤。」
  這話讓我很意外,那你為什麼對新聞聯播這麼上心?但我也不想問,各有所好嘛,興許人家生來就對國家大事動向感興趣呢。
  終於開始談正事了。馬女士丈夫問:「我們對這個泰國佛牌、古曼童什麼的完全是一竅不通,但身邊有朋友和同事接觸過,還說靈驗之類的。我老婆的情況你也知道了,咱都是瀋陽人,說話也不用瞞你。我倆從小到大都是比較優秀的,所以難免有人嫉妒,背後使壞。我老婆在大學被人陷害,現在搞得在家待崗。我一個同事前陣子去泰國旅遊,帶了一個佛牌回來,說能助桃花,結果這小子半個月內就找了一個漂亮又有錢的女朋友,現在都快結婚了,正裝修房子呢。我想問的是,泰國佛牌啥的真這麼神嗎?」
  我笑了:「佛牌古曼不是萬能的,而且作用也有很大說道。不能用它們來做虧心事,也不能改變根源出在自己身上的事物。」
  馬女士問:「這是什麼意思?」
  我說:「打個比方吧,有個人生活總是很窮,想用佛牌讓自己發財,可又不努力,那是沒用的。就是發了財,最終也會倒大霉。或者這個窮人自認為非常努力,可總是沒錢賺,如果真相是這個人的努力都是旁門左道,或南轅北轍,那也不行。」
  馬女士丈夫說:「這麼複雜!可誰知道原因是不是出在自己身上?」
  我說:「鬼神是騙不過的,用最終的結果總能證明。」
  馬女士丈夫撇了撇嘴:「我覺得這都是騙人的說法,要是靈驗還算了,要是不靈,就可以把責任推在顧客自己身上,那還怎麼放心去買啊?」
  我說:「你的懷疑不是沒有道理,但這東西就是擁有這種特性,很多時候雖然結果不良,但之前發生的改變也很明顯。比如我剛開始做這行生意的時候,接過一個姓胡的、住在泰國的中國客戶,他想發大財,請強效成願古曼之後,中了泰國彩票的大獎,有幾百萬泰銖,可最後他全家都發瘋,進了精神病院。」
  兩人大驚,都問為什麼,我說:「每個人的財運都是有限的,如果你這輩子沒有大富大貴的命,卻非要發橫財,鬼神就必須從你身上拿走另一種東西來抵消。」
  夫妻倆互相看看,臉上露出害怕的神色。我連忙補充:「我說的那都是請了邪陰牌的,我建議你們請一條正牌,這樣就不用擔心了。」
  馬女士點點頭:「我也覺得正牌好一點兒,原本我的人緣就不錯,有個正牌足夠了。畢竟是別人陷害我,不然的話我怎麼可能被學校給踢出來,老公你說是不?」
  她丈夫點點頭:「可不,我老婆從小到大都很優秀,她從來就沒做過錯事,當然也和我分不開,那都是我導有方,我們倆做的事都對。要是別人和我們不一樣,那肯定是別人的錯。」
  這話夠大的,我表示反對:「這世界上沒有人從沒做過錯事,就算孔聖人也不見得,何況普通人。我覺得你們有點太自我了,這缺點得改改。」
  馬女士丈夫很不高興:「你怎麼跟她學校那些同事一樣,這麼容易嫉妒呢?」
  馬女士打圓場:「別在意,其實我很能理解這種心理,看到別人比自己強,很多人都會從羨慕佩服到嫉妒,大家都不是聖人,正常。」
  我簡直要吐了,這兩人哪來的先天優越感?馬女士又說:「從小到大,走到哪裡都有很多嫉妒我的人,我漸漸的也習慣了。我在學校人緣特別好,無論同事還是同學,在和我說話的時候都特別客氣,他們有什麼事都來問我,既然和我完全無關的也一樣,可也避免不了有小人,我被開除出學校也是因為小人,沒辦法。」
  臨走時,我問為什麼非要我來家裡吃飯,馬女士丈夫說:「其實不是為了省錢,而是想親眼看看你這個人。不是不相信你,是想知道跟我合作的這個人是什麼樣的。」
  我問:「那你說我是什麼樣的人?」
  他說:「你是那種這輩子也不可能發財的人,也沒什麼大出息,但無所謂,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這樣,你也不用太在意。」
  我簡直無語,也大概猜出這個馬女士是哪路人了,大體上是極度以自我為中心,想必是從小父母所灌輸的吧。我很討厭這種人,看樣子也不會買太貴的佛牌,估計沒什麼大賺頭,於是就想放棄這筆生意,主要是不想看到這種人心裡憋氣。
  回家後,馬女士在一周內給我打過兩三次電話,一直催我什麼時候有貨。我以阿贊師父製作佛牌需要時間和機遇為由,一直拖著,壓根就沒想做她的生意。
  在瀋陽這段日子,我都是住在父母家,每天和朋友吃喝玩樂,相親的事完全丟到一邊。父母家是個舊小區,有近二十年房齡了,鄰居們幾乎都知道我在泰國做佛牌生意,不時遇到一些熟人,問我的都是和請佛有關的話題。
  樓下有個小賣店,店主姓錢,是個中年男人,和我家很熟,平時有兩大愛好,一是炒股,二是打一種六人組合的撲克,瀋陽人稱之為「六沖」。這位大叔撲克玩得出神入化,牌友都喜歡和他一夥,可在炒股方面就沒這麼厲害了。他雖然混股市的時間比我去泰國還早,也經過了2006年的大牛市,但和大多數散戶一樣,牛市的時候不捨得拋,總覺得還能漲,結果牛市過後,到現在仍然被套得很慘。
第15章 紅和綠
  晚飯的時候,老媽為了獎勵我整天醉生夢死,就多炒了幾個菜,我下樓去老錢家的小賣店買啤酒,奇怪的是,他家只賣哈爾濱冰醇、青島金標醇生和雪花的「勇闖天涯」,別的啤酒沒有。因為這小賣店就在我家樓下,也懶得去別家,我就要了幾瓶雪花。
  錢叔一邊給我拿酒,一邊說:「田七啊,哪天也幫錢叔弄個能轉運的佛牌唄,最好是能轉股運的。我在股市套著將近八萬塊錢,要是現在割肉,連三萬五都不到,太虧了!」我連連答應,說正牌家裡就有幾條,也不貴,千八百塊錢,保證是泰國正廟龍婆加持。
  錢叔說:「聽說陰牌比正牌效果好?」
  「你怎麼知道?」我問。
  錢叔嘿嘿笑了:「我女兒不是總上淘寶買東西嗎,她告訴我的。」我心想萬能的淘寶是真厲害,連小賣店大叔都知道泰國佛牌有正陰之分。我把陰牌和正牌的區別和他簡單說了說,他明顯被我說的「陰靈」、「鬼魂」給嚇得不輕,看起來有些退縮。
  這時,有個年輕小伙進來買煙,要軟包萬寶路,錢叔拿了一盒紅的,小伙不要,錢叔又換了盒白的,小伙說:「我要綠盒的軟萬。」
  錢叔把眼一瞪,大叫:「沒有!」
  小伙被嚇得愣了好幾秒鐘,才退出小賣店。把我也給嚇著了,就問他怎麼回事。錢叔生氣地說:「我那邊股票天天跌,大盤一片綠,他進來就要綠盒的軟包萬寶路,你說這股票還能漲嗎?」
  我哭笑不得:「不能怪人家,難道你這店裡不賣綠盒的煙嗎?」
  「別說綠盒的煙,啥都沒有綠的!」錢叔氣呼呼地說,「不信你自己找。」我不太相信,四下尋找一圈,這才驚訝地發現,他店裡果然沒有任何以綠色為主體包裝的商品。怪不得這裡只賣哈爾濱冰醇、青島金標醇生和雪花「勇闖天涯」,因為這三種啤酒的包裝都是金色。除此之外,他店裡也沒有雪碧、綠箭口香糖和牛欄山二鍋頭白酒,因為也是綠的。而紅牛、可口可樂、紅雙喜等商品卻被擺在最醒目的位置。
  我實在無語,笑著拎了啤酒回家。
  又過了幾天天,我出去見網友,回來時路過一個大學,看到名字覺得耳熟,忽然想起之前馬女士對我說的話,這就是她所任職的那所大學。強烈的好奇心驅使我忽然想去學校看看,順便打聽一下馬女士的情況。
  大學校門不讓外人隨便進,我正想給一個在瀋陽當記者顧客的打電話時,看到有不少男女學生從校園裡出來,一些人有說有笑地走進了學校對面的快餐店。我連忙跟過去進了店,有幾名女生正在興高采烈地聊天,我為了裝得像,我從包裡掏出日記本和筆,坐在她們身邊。
  這幾個女生一愣,我連忙說明來意,自稱是一名作家,正準備塑造一個比較奇葩的人物,不知道你們身邊是否認識這樣的人。幾名女生非常興奮:「你是作家啊,那你寫的是什麼小說啊,青春純愛言情嗎?」「能不能把我寫成女主角?」
  我只好說可以,一名女生想了想,說:「要說我們校的奇人,除了校長之外就只有馬老師了。」
《我在泰國賣佛牌的那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