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最討厭聽人哭喪!」方剛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整老謝這個事,從頭到現在已經過了半個月,小楊也在泰國呆了半個月。看到把老謝整成這樣,我總算是出了這口惡氣。三天一滾利,老謝這十天起碼得付給放債的一兩萬人民幣利息,還不算本金,他也算夠慘的了。
  可我又在考慮,老謝平時把賺的錢都要寄回湖北老家,身上窮得要死,他欠的債別說本金,利息也還不上,那是不是要被放債的活活打死?
  吃完午飯,方剛躺在床上睡大覺,我卻在屋裡來回踱步,看方剛睡得正香,我悄悄溜出房間,在酒店走廊裡撥通了老謝的手機。這傢伙的語氣明顯很意外,問我:「田老弟,是不是楊老闆又改主意,想請山精了?」
  我覺得可笑,上午方剛都已經跟他攤牌,承認我們是設了套故意讓他鑽,現在居然還抱著一絲幻想。不過轉念又想,人在走投無路的時候就是這樣。就像現在的我已經無數次聲明,早就洗手不幹,也不接受任何咨詢,但還是經常有很多人對我說已經走投無路,只好來找我咨詢,或想發橫財,或想挽回愛情。想起來真是既可笑,又可憐。
  我哼了聲:「山精的事你就別想了,那玩意沒人買。」
  老謝聲音直打顫:「你是說,楊老闆和小姐也是假的?」
  我告訴他楊老闆和楊小姐都有,但人家根本沒打算請什麼山精。身家過億的人還需要那山精嗎,存銀行吃利息都能活幾代了。
  「田老弟,你可把我給坑苦啦!」老謝又開始乾嚎。我連忙制止,問他利息和本金還清沒有。老謝說:「哪有錢還本金,利息都沒給,我身上只有不到兩萬泰銖,全被他們搶走了,說這只是五天的利息……」
  我問:「那你打算怎麼還?」
  老謝帶著哭腔,無奈地說:「我又能怎麼還?剛才給老父親打電話,讓他幫我向親戚借了幾千塊錢人民幣,給我匯錢過來。訂了明天上午的機票,回湖北仙桃老家先把家裡的房子抵押出去,還上高利貸的錢再說……田老弟,你能不能先借給我二十萬泰銖?我已經這麼慘,你也該消消氣了吧?」
  我哼了聲:「這個錢我是肯定不會替你出的,以前你坑我好幾次,加起來也有幾萬塊人民幣的損失了。我一再忍讓相信你,可惜沒用,現在也算是給你個大教訓,讓你今後做生意誠信點兒。」
  掛斷電話,我心裡不太舒服,老謝之前是坑過我,但我的條件比他好得多,至少不用窮得賣房子還債。現在他被我整成這樣,而我到底得到了什麼?剛歎了口氣,覺得身後似乎有人,回頭看卻是方剛,這傢伙像老鼠似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房間溜出來站在我背後,我居然都不知道。
  方剛抽著雪茄,問:「你小子不用再和老謝廢話,他就算被揍死也是自找的,走吧,小楊說要訂後天的機票回杭州,你去陪陪她。」
  晚上吃飯的時候,我把老謝說明天要回湖北老家賣房子的事說了,方剛撇了撇嘴:「這老狐狸的話要是能信,母豬也能變港姐。」
  小楊問:「世界上真有窮成這樣的人,連幾千塊錢都要朝親戚借?我可不信。」
  方剛笑了:「你生在金窩裡,當然不知道什麼叫窮人。不過別人說窮我信,可老謝的話,我是半個字也不信。」
  我心想,老謝在泰國幹了幾年牌商,賺的錢少說也有幾十萬,為什麼還這麼窮?是不是家裡出過什麼事?思索片刻後,我問方剛能不能找個人悄悄跟著老謝,看看他明天是否真的去機場飛回湖北。是真窮還是哭窮,到時候就知道了。
  方剛把眼一瞪:「你以為我成天呆著沒事做,給你當私人間諜?跟蹤不要錢嗎,機票吃喝還有辛苦費,你知道要多少錢?」
  我一想也是,這時,小楊也開始哀求:「方大哥,你就找個朋友去吧。要不然你們也不知道老謝這人到底有沒有救。如果他並沒那麼窮,以後咱們也不用心裡有愧。錢我來出,一萬人民幣夠不夠?」
  方剛愣了,沒想到小楊居然對這件事如此在意,連忙說不用你出,先辦了再說。我給老謝發短信,問他明天的航班號和時間,說他老爹也不容易,回湖北的機票我給他報銷,但要等他回泰國把行程單給我才行。幾分鐘後,老謝回復了航班號和行程。
  方剛拿起手機,打電話給上次那個在孔敬寺廟裡監視過老謝的朋友,讓他馬上按提供的航班號預訂去廣州的航班,同時監視老謝的所有行動,花費明天匯給他。
第149章 老謝的難處
  第二天下午五點多,方剛的朋友回復,說老謝已經飛抵廣州,在附近的火車票代售點買了去武漢的火車票,他也買了相同車次,為了不被老謝認出來,特意買了隔兩節車廂的。最後向方剛抱怨,跟蹤的這個人也太摳門,居然買了最慢的車,要13個多小時。這個活太累,必須增加辛苦費。
  小楊說:「看來老謝是真回家賣房子了吧?」
  我搖搖頭:「不見得,回家是真的,賣房子不一定,也許老謝是要回家取存折呢。」
  次日早晨,我們三人正在吃飯,方剛電話響起,聽到他接起來說:「什麼,老謝到了地方沒回家,直接去了醫院?那傢伙去醫院幹什麼,被放債的人打得那麼嚴重?」我和小楊都看著方剛,方剛邊聽邊點頭,最後把手機掛斷,放在桌上。
  小楊連忙問:「怎麼,老謝被打壞了嗎?」
  方剛搖搖頭卻沒說話,表情居然還有幾分凝重。這讓我很意外,以前從沒見他有這副表情,這是怎麼了,太陽從西邊出來?在我和小楊的追問下,方剛哼了聲:「這個老狐狸,原來還有這個事情。」
  「到底有什麼事啊?」我急得不行。
  方剛站起身:「走吧!」
  我頓時愣住了,往哪兒走?小楊剛要問,方剛把手一揮:「別問了,去武漢看看就知道!」說完就快步往餐廳外面走。小楊連忙跟著,我掏出鈔票付了飯錢,也快步跟上去。
  到了曼谷機場訂機票飛往廣州,在飛機上,我和小楊看到方剛那凝重的神色,也就沒再張嘴多問。小楊私下裡問我能有什麼情況,我搖搖頭,心想難道老謝得了什麼重病?
  從廣州轉機再飛去武漢,從武漢機場出來已經是晚上,再叫出租車直奔仙桃市。總共百公里出頭的距離,不到兩小時就駛到了。按方剛朋友短信中提供的醫院名稱和地址,出租車在醫院門口停下,我立刻認出:「那個人不就是你的朋友嗎?上次在孔敬寺廟裡的!」
  出了汽車,那個人指指醫院大樓,對方剛說:「老謝兒子的病房在九樓,他們今天都在,跟我走。」我和小楊一聽都愣了,這事和老謝的兒子又有什麼關係。
  順電梯上到九樓,走到某病房門外,就聽到屋裡有人在低聲哭泣。我們幾個人悄悄扒著病房的門朝裡看,病房內有三張床,一張空的,另一張有病人睡覺,靠窗的床上躺著個年輕人。床邊有個立式的什麼機器,很像飲水機,上面亮著燈,另外還有吊瓶架,幾根裡面流著紅色液體的塑料細管從吊瓶引到年輕人胳膊上。
  一名年輕護士站在病床前,用本子記錄著什麼。老謝和一個頭髮全白的老人坐在床邊,老謝臉上貼了很多紗布,有的地方還腫著,他低著頭,雙手抱著年輕人的肩膀,邊哭邊低聲說:「爸沒能耐,沒治好你的病,還讓你受了好幾年罪……」
  那躺在病床上的年輕人也不說話,看來是很虛弱,只抬起手輕輕摸了摸老謝臉上的傷。坐在旁邊的老人站起身,從桌邊拿起暖水瓶往門外走,看到我們幾個人在偷看,老人問:「你們找誰,是來看病人的吧?」
  這時老謝也看到了我們,我們就走進病房。
  「你、你們……怎麼來了?」老謝說話都結巴了。
  方剛走到護士身邊,問:「他得了什麼病?」
  護士疑惑地看看方剛,再看看老謝,老謝沒說話,護士一看雙方明顯是認識,就說:「哦,中晚期尿毒症,要每天透析。」
  我們都愣住了,護士走出病房,我問老謝:「這是你兒子嗎?得了尿毒症?」老謝點點頭。
  小楊問:「多長時間了?」
  老謝歎了口氣:「五年多,到下個月就是第六年了。」那躺在病床上的年輕人看到有父親的朋友來,還以為我們是來探視的,微微朝我們點點頭,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小楊又問:「透析是手術嗎,每個月要花多少錢?」
  「現在是中期向晚期過渡,每天都要透析,每次五百。再加上別的費用,每個月得兩萬多塊。唉,最開始只是早期,每週透析一次就行,可幾年間也沒見好。家裡能賣的、能借的路都堵死了,前幾年我老婆實在受不了這個罪,也和我離婚了。可他的病越來越嚴重,現在腎臟也開始萎縮……」老謝說不下去了。
  聽完老謝的話,我心裡就像堵了一團棉花似的難受,直到現在我才明白,為什麼老謝在泰國做了幾年佛牌生意卻仍然那麼窮。手機捨不得換,二手汽車捨不得買,身上衣服永遠是破舊的。我一直以為他是個天生守財奴,光賺不花,卻沒想到竟有這樣的隱情。
  躺在床上的老謝兒子不高興了:「爸,看你說的,怎麼沒見好?這兩年你不是也說我飯量增加,比以前能吃了嗎?沒事,你說再過兩年帶我去國外治病,等治好病,我就能上班賺錢,你也不用這麼辛苦了。」老謝連連點頭,也不敢抬頭,可能是怕被兒子看到流淚。
  小楊轉身迅速走出病房,我也跟了出去,看到小楊背靠著牆壁,哭得特別傷心。我心裡也一陣陣發酸,扶著小楊安慰。方剛走出來,拍拍小楊肩膀,對我說:「這老狐狸真不像話,兒子病得這麼重,也從來不對別人說。他一個人能賺多少錢?賺點兒都用在透析上了,能頂個屁用!」
《我在泰國賣佛牌的那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