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節

  方剛拍了拍男青年肩膀:「你叫什麼名字?」
  男青年說:「我叫巴頌。」
  進到車裡,方剛還沒發動引擎,巴頌的手機短信響起,方剛無意中回頭看,頓時把臉一沉,用疑惑的眼神瞪著我。我馬上說那是巴頌在路上撿的手機,捨不得賣掉,於是自己留著用。方剛把手伸到後面,說要看看,巴頌只好把手機遞給他。
  這是當年最新款的手機,我記得很清楚,手機的翻蓋不僅能往上翻,還能側向翻開,就和DV一樣,相當高級。手機很新,好像是剛買不久,但機殼下方有個很明顯的刮痕。方剛前後左右看了半天,我也湊過去看,見手機屏幕上是個漂亮女孩的照片,我問巴頌:「這是你女朋友,還是從網上下載的圖片?」
  巴頌搖搖頭:「都不是,我撿到手機的時候,屏幕就是這張圖片。」
  方剛說:「那就是手機的原主人了,長得還不錯。」說完把手機還給巴頌。
  我問當初是在哪裡撿的,巴頌說:「在我家附近的樹林裡。」我特意從後視鏡觀察巴頌的神態,發現他眼神有些閃爍,但也沒多問。
  等方剛開車把我們載到阿贊平度的家時,已經是下午。阿贊平度的控靈術相當厲害,當年在我剛開始做這行的時候,他曾經給我的瀋陽客戶陳姐製作過一尊伊霸女神。他施法加持的法室很大,足有四五十平米,一側的牆上掛著很多法相和經咒圖案,下面是法壇和十幾尊巨大的神像、魯士祖師像,另外壇上擺了不少古曼童,周圍堆的全是各種佛牌,下面的托盤中還放著一顆灰黑色的人頭骨,上面用白顏料畫著圖案。
  我們幾人走進法室的時候,有個女人正跪坐在阿贊平度面前,大托盤裡放了幾十塊各種各樣的佛牌,阿贊平度用雙手壓在佛牌上,正在給佛牌加持。這女人看上去大約三十幾歲,長得白嫩豐滿,眼睛轉個不停,一看就是精明人。在阿贊徒弟的指引下,我們在法室旁邊坐著等候,那女人請完牌之後往出走,還很客氣地跟我和方剛打了招呼。
  阿讚的徒弟示意我們過去,巴頌剛走到阿贊面前,阿贊平度就把手按在頭骨上,開始念誦經咒。徒弟告訴我們:「師父說這裡有很強的怨氣。」我剛要說話,巴頌突然渾身抽搐就要倒,我們扶住他,中年婦女更焦急。
  巴頌開始口吐口沫,眼皮往上翻,像要發羊角瘋似的。阿讚的徒弟用力將巴頌拖到阿贊平度面前,阿讚的另一隻手按著巴頌額頭,說來也怪,雖然巴頌身體抽得很厲害,但頭部卻始終在同一部位,就像被釘子給釘在地板上似的。
  「還、還給我……快還給我……」巴頌邊抽風,邊費力地吐出幾句話。
  中年婦女哭道:「巴頌,你怎麼了?」
  方剛說:「他是不是偷過東西?」
  中年婦女邊哭邊搖頭:「巴頌很老實,從來沒有偷拿別人東西的習慣啊!」我忽然想起那部手機,就蹲下從巴頌的牛仔褲口袋裡把手機掏出來,打開屏幕仔細看。電話本和短信收件箱都有存儲,我讓中年婦女辨認,她說那些號碼和短信都是巴頌的。
  阿贊平度說:「是女性陰靈,今年二十二歲,住在宋卡。」我們更驚訝了,方剛並沒有對阿贊平度說過關於巴頌的一切情況,但他卻能感應出來。就在這時,躺在地上的巴頌又翻著白眼說:「發出去,發出去……」
  我問:「什麼發出去?」
  阿贊徒弟回答:「師父還沒有完全與陰靈相通,不能對話,只能聽它說。」
  巴頌又邊抽搐邊說:「爸爸,我要見爸爸……」
  阿贊平度說:「要找到陰靈的爸爸,這樣施法才能成功。」
  我說:「肯定是手機主人那女孩附身在巴頌身上,她想見自己的爸爸,可怎麼知道她爸爸在哪裡?」
  方剛拿過手機,再次查看短信的收件箱,只有兩條短信,剛才巴頌的媽媽也說了,都是巴頌的。而已發出的短信也被清空。我說:「找找草稿箱裡有什麼東西。」
  很多手機都有自動保存功能,會將編輯到一半的短信內容存在草稿箱裡,以免在用手機打字的半路發生沒電關機、打進電話等情況。方剛看了看我,打開草稿箱,果然有一條還沒發出去的短信,內容是:「爸爸,請原諒我的任性,我不應該用過世的媽媽來刺激你。現在我就回家,可以給我做雞湯嗎?已經好久沒有——」
  字只打到一半,顯然是手機主人那女孩還沒來得及發出去,至於為什麼只發了一半,不得而知。再看那條短信的收件人號碼,我掏出手機,將這個號碼記錄下來,撥打出去。
  「請問是哪位。」對面傳來一個低沉蒼老的男人聲音。
  我看了看方剛,問:「您有個女兒嗎?」
  對方很疑惑:「你到底是誰?」
  我簡單把情況說了,那個男人顯得非常激動:「你、你說的是真的?你現在在哪裡?」我把地址告訴他,他說他在宋卡,會用最快速度趕過來,讓我們等他。阿贊師父停止念誦經咒,巴頌這才慢慢恢復過來,他媽媽緊緊抱著巴頌,像哄孩子似的安慰著。
  從宋卡到芭堤雅不算近,幾個小時後,阿讚的徒弟帶著一個衣著邋遢、精神不振的中年男人走進來,簡單打過招呼後,男人接過那部諾基亞N93手機,說:「我女兒生前用的手機就是這一款,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
  打開翻蓋,中年男人一看到屏幕上的女孩照片,頓時就張大了嘴。我又調出草稿箱中那條短信,展示給他看,中年男人看著文字內容,手開始顫抖,眼淚奔湧而出:「這、這是女兒出事那天發給我的短信嗎?」
  中年男人給我們講了經過。原來他在幾年前妻子生病去世,對他打擊很大。為了不讓女兒感到委屈,他努力打工,早出晚歸。他女兒已經二十出頭,總嫌父親不管自己,沒有家庭的溫暖,父女經常吵架,關係很緊張。後來女兒去親叔叔家玩,由他口中得知父親為了讓自己穿好用好,竟然每天做三份工,曾經累昏在送貨途中時,感到很愧疚。從叔叔家出門後經過鐵路,不幸被飛馳而來的火車撞死。
  當時並沒有目擊者,以火車司機的口供說,那女孩似乎戴著耳機聽歌,司機反覆鳴笛,但女孩沒聽到火車駛來的聲音,因此慘死。但現場並沒有發現手機,警察認為手機已經被火車刮走,就沒再找。
  中年男人講到這裡的時候,巴頌臉色慘白,眼神躲躲閃閃。我質問巴頌:「你這部手機到底是從哪裡來的?還不說實話,你是不是想被鬼纏到死為止?」巴頌的媽媽也很生氣,讓他快說實話。
第212章 陰靈的短信
  在眾人目光的逼視下,巴頌吞吞吐吐地說:「那天我沒事在外面閒逛,看到有個女孩聽耳機過鐵軌,而火車已經開過來了。我喊了兩聲,可女孩已經被火車撞飛,我跑過去看,女孩臉都撞爛了,我很害怕,剛要跑,看到樹林旁邊有一部手機,我知道肯定是那女孩的,就撿起來,發現是最新款,也很新。我早就想有新手機,可家裡窮沒錢給我買,我就……」
  巴頌不再說下去,但已經很清楚了。中年男人捧著手機,看著屏幕那未發出去的半截短信流淚。我告訴他:「你女兒纏著撿到手機的巴頌不肯放,差點把他給整死,剛才又借巴頌的身體說想見爸爸。所以我們才通過那條沒發出去的短信,找到了你。」
  中年男人還沒明白,流著淚問:「我女兒不是已經死了嗎?」
  方剛說:「是你女兒的陰靈!」
  中年男人張大嘴說不出話來。阿贊平度指示讓巴頌跪在他面前,自己則盤腿坐在法壇前,左手扶著那顆頭骨域耶,右手按在巴頌頭頂,開始念誦經咒。巴頌的母親和那中年男人緊張地在旁邊看著,忽然巴頌的身體又開始抽搐,身體後仰倒在地上。右手伸出去,五指一收一張,似乎要抓什麼東西,嘴裡說:「發出去,發出去……」
  我連忙從中年男人手裡拿過手機,跑過去塞在巴頌右掌中。巴頌雙眼上翻,嘴大張著,右手卻握著手機,用拇指把翻蓋打開,熟練地開始按著功能鍵。我們都很驚訝,他的眼睛全都是白眼珠,也沒看手機,怎麼操作得好像用眼睛看那麼準確?我就蹲在巴頌身邊,仔細看著他手中的手機屏幕。
  巴頌打開短信菜單,進入草稿箱,繼續接著那條打了一半字的短信,開始按鍵輸入文字。完整的內容是:「爸爸,請原諒我的任性,我不應該用過世的媽媽來刺激你。現在我就回家,可以給我做雞湯嗎?已經好久沒喝過你做的雞湯了,我要多放咖喱!」
  輸完文字,巴頌熟練地按下發送鍵,幾秒鐘後,屏幕上顯示發送完畢,巴頌把手機翻蓋用食指扣好,五指張開,手機落在地上。中年男人的手機響起,他顫抖著掏出手機打開屏幕,看著看著,他淚如雨下,再也抑制不住情緒,慢慢跪在地上,把頭抵在地板上,大哭起來。
  阿贊平度站起來走到巴頌面前,彎腰用手按住巴頌的額頭,他又開始抽搐,阿贊取出一條三角形的佛牌,放在巴頌胸口上。
  經咒越念越快,巴頌抖得也越來越厲害,就像觸電了似的。忽然阿贊平度把手一揮,巴頌上身猛地坐起來,睜開雙眼。阿贊平度撿起佛牌,方剛走過去,兩人低聲說了幾句話。方剛拿著佛牌對中年男人說:「這塊佛牌裡已經入了你女兒的陰靈,可以交給你供奉,供金一萬,當然你也可以不要。」
  中年男人連忙問:「您是說,我女兒的靈魂以後就在這塊佛牌裡?」
  「是的,你可以和它的陰靈發生感應,也可以供奉平時她喜歡的東西在佛牌周圍,她的怨氣已經平息,以後還能保佑你平安。」方剛說。
  中年男人流著眼淚,連連點頭,說馬上出去取錢。巴頌撿起手機,默默地遞給中年男人。方剛對巴頌母子說:「這場法事也要收費一萬。」巴頌的母親面露難色,請那條古法拍嬰已經花了她兩萬泰銖,現在顯然很難拿出這筆錢。中年男人看在眼裡,就走過去說:「這錢由我來出吧,雖然這孩子偷拿了我女兒的手機,但如果不是他,我今後也無法和女兒的陰靈重新在一起,這都是命運的安排。以前我光顧著賺錢,對女兒關心太少,現在想起來,實在是很後悔……」
  巴頌的媽媽連連道謝。
  這樁生意結束了,雖然我從頭到尾只賺了五千泰銖,但還是很高興,至少幫兩個家庭解決了大事,讓他們都能滿意。當牌商兩年多,已經很難遇到讓我沒賺多少錢,但又很欣慰的生意。
  為了能盡快向方剛的境界看齊,我給自己訂了個規矩,不和那種特別窮的客戶談生意,以免心軟。他說的沒錯,中國十幾億人口,剛過溫飽線窮人起碼也有幾千萬,我心軟得起嗎?
《我在泰國賣佛牌的那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