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節
魯士路恩是我在泰國認識的、為數不多的幾名法師,但他不加持佛牌,所以多數生意還是得找方剛和老謝。我帶著沙瓦兄弟來到師父家,在檢查過沙瓦傷勢之後,魯士路恩對我們說這是針降,要看降頭師的法力深淺,如果不算太深,用魯士法門有可能消除。沙瓦一聽很高興,連忙按要求脫光衣服,赤裸身體跪在魯士路恩面前,由他給戴上魯士帽,自己也戴上虎頭法帽,開始念誦經咒施法。
沙瓦喘著粗氣,跪得很辛苦,魯士路恩越念越快,忽然沙瓦開始低聲呻吟,好像更痛苦了。隨著他呻吟聲越來越大,在旁邊的我和沙瓦弟弟似乎能看到從沙瓦體內鑽出很多細小鋼針,紛紛落在地上。魯士的徒弟用持磁石,在沙瓦周圍的地面上不停地掃來掃去,將掉出來的鋼針都吸走。
施法的過程大概持續了十幾分鐘,最後魯士路恩用法杖將一些法油灑在沙瓦臉上和身上,再示意我們施法結束。沙瓦癱倒在地上,渾身都是鋼針冒出時弄破的血點,跟汗水混在一塊。沙瓦的弟弟非常高興,跪下來連連給魯士路恩行禮,再掏出一萬五千泰銖鈔票交給我,千恩萬謝地走了。
我把其中一萬泰銖遞給魯士的徒弟,魯士路恩對我說:「那個人中的針降已經解開,說明降頭師法力普通,或者是沒有用最厲害的降頭術。」
我一聽,反倒有些失望,用魯士灌頂都能解降,這份錢算是沒有賺到,但又想,就算能解,沙瓦那種窮工人也出不起錢。
回到羅勇,過了十幾天,沙瓦的弟弟給我打來電話,稱他表哥又病了,這回更厲害,全身都是又紅又腫的膿包,抓破之後就抓出小蟲子,把老婆孩子都嚇得跑出去,借宿在娘家不敢回來。
我心裡疑惑,像沙瓦這麼窮的人,到底能罪誰,居然被人下了針降之後再下蟲降?他弟弟說沙瓦已經臥床不起,想麻煩我去南邦看看,但除路費之外,辛苦費能不能少收點兒,真是沒什麼錢了。我心想,之前做魯士灌頂我賺了五千泰銖,這趟腿就算白跑吧,畢竟是窮人。
第218章 阿贊NangYa
在南邦和沙瓦的弟弟碰面,到了沙瓦家一看,他確實比上次還慘,躺在床上呻吟個不停。屋裡一股消毒水和殺蟲劑的味道,沒看到別人。沙瓦的弟弟說:「開始是他自己撓,後來已經疼得沒力氣,就只好我幫他撓。撓破就會有很多小蟲子鑽出來,嫂子天生怕蟲,就帶著兩個孩子躲出去了,也只能我來幫他。」
「他和他老婆孩子之間,感情怎麼樣?」我問。
沙瓦的弟弟說:「還不錯吧,我們都是窮人,生活過得比較拮据,他家還有兩個孩子要上學,也不可能幸福到什麼地步。」我點點頭,心想也是,中國有句古話叫貧賤夫妻百事哀,全世界都能通用。
我給魯士路恩的徒弟打電話,問魯士灌頂對蟲降有沒有效果,又說了上次針降的事。徒弟在問過師父之後回復我,說那人中的針降被灌頂破解之後,仇家懷恨在心,所以這次的降頭肯定比上次的更厲害,魯士灌頂恐怕不能解決問題。
給方剛打去電話匯報情況,他直接告訴我放棄生意,回家睡大覺去。其實我也知道這樁生意沒法解,沙瓦太窮,家裡人都不怎麼管他,他弟弟又出不起錢,我又能怎麼辦?只好告訴沙瓦我已經無能為力,你得罪的那個人看來已經恨你入骨,能出錢讓降頭師兩次給你落降,少說也得幾萬泰銖。你到底得罪誰了?
沙瓦躺在床上,邊呻吟邊在腦子裡思索,想了半天也沒說出來到底得罪過什麼人。他弟弟焦急地說:「哥哥,你快想吧,不然田先生怎麼幫你!」
「會不會……是我老婆?她總是抱怨,說我沒錢。」沙瓦費力地吐出這句話。
我和他弟弟都愣了,他弟弟問:「哥哥,你是糊塗了吧,就算你窮,嫂子怎麼可能給你下降頭?」沙瓦含著眼淚搖搖頭。我讓他弟弟給沙瓦的妻子打電話,說請來專門解降頭的靈媒來到家裡,有要事讓她回來商量。電話打過去,開的是免提,那邊沙瓦的妻子聽說請了人來解降,連忙說馬上回去。
半個小時後,沙瓦的妻子來了,長得不算難看,皮膚較黑。我告訴她解降有難度,而且花費不低的時候,她表示很為難:「田先生,你也看到了,我的家裡很窮,真拿不出十萬泰銖,你有沒有別的辦法?」我搖搖頭。
沒想到,沙瓦的妻子撲通給我跪下,求我幫幫忙。我心想怎麼幫,出不起錢,我總不能替你們出吧。剛要彎腰扶她,卻從她的領口中看到身體裡面,我本想把目光移開,卻發現她胸口和乳房處有很多淤紫和紅腫的傷痕,有一條條的,還有類似牙印的痕跡。
將她扶起坐下,我問:「你和沙瓦結婚幾年了?」
她說:「十二年了。」
「他有沒有打過你?」我再問,同時緊盯著她的眼神。
沙瓦的妻子眼中有幾絲意外,但馬上消失了,搖搖頭說沒有,他們感情還不錯。我心中起疑,心想那些傷痕多半是丈夫造成的,如果不是挨打,那就是她有受虐的愛好。再次給方剛打電話,他很不耐煩:「田老闆,你做生意這樣猶猶豫豫,什麼時候才能成為億萬富翁?」我說我根本沒這打算,讓他來南邦一趟,他畢竟經驗豐富,人頭熟,也許能問出點兒我不知道的東西。
方剛又訓了我半天,答應來南邦一趟,但要收路費和辛苦費共一萬泰銖。沙瓦的妻子為難地表示身上只有六千多泰銖,方剛直接把電話掛了。我又打過去,說讓他通融一下,回芭堤雅我請他吃大餐,他才勉強同意。
我悄悄給方剛發個短信,把剛才觀察到的情況和他說了。快到晚上,方剛才姍姍來遲,看到沙瓦的模樣,皺著眉問了他幾個問題,如是否喜歡喝酒等。沙瓦的妻子端茶倒水,方剛看了看她,讓她不要客氣。當沙瓦妻子轉身的時候,方剛忽然一把抓住她衣服下擺,撩到後胸的位置。她大驚,沙瓦的弟弟也站起來,怒目而視。可當他看到沙瓦妻子後腰處的身體時,頓時驚呆了。
沙瓦妻子的後背上全是一條條的紫痕,看上去像是用鞭子抽打出來。方剛笑道:「你經常挨沙瓦的打吧?」
沙瓦的妻子又羞又怒,說不出話來。沙瓦弟弟驚愕地問是怎麼回事,躺在床上的沙瓦流著淚。我問她:「是不是你找人給沙瓦下的針降和蟲降?」
「怎麼可能?」她否認,「就算他經常打我,我也沒那麼多錢去請什麼降頭師吧,聽說他們收費很高的。」沙瓦弟弟看了看我,輕輕點點頭。既然問不出什麼,我們也就沒再繼續。這時沙瓦又開始痛苦呻吟,伸手去撓傷口,他弟弟連忙阻止,但還是被撓破一個腫包,近百條小蟲子爬出來,大約只有一公分長,像縫衣針那麼細,顏色有黑有白,還有黑白相間的,看著渾身發麻。
沙瓦的妻子立刻嚇得臉發白,跑出房間,回娘家去了。我們三人坐著商量,方剛表示,解蟲降的話,阿贊巴登比較擅長,他們之間關係好,價錢也能壓到最低,但怎麼也得二三十萬泰銖,這已經是全泰國解降頭的最低價。
沙瓦的弟弟頓時傻了眼,說:「我表哥家裡這麼窮,別說二三十萬泰銖,就連三萬也很難啊!」這時,躺在床上的沙瓦發話了,說家裡有一串多米尼加藍珀項鏈,是他爺爺傳下來的,當年他爺爺在印度任某邦主的泰語翻譯,臨回國的時候邦主所贈。已經傳了三代,雖然家裡很窮,但也沒打算賣過。
這下就有了希望,沙瓦的弟弟知道表哥有這麼一件寶貝,但沒想到他居然能賣。不過一想也是,再不賣連命都保不住了。次日上午,方剛打電話幫他聯繫了一名在曼谷開二手珠寶店的古董商,以四十五萬泰銖的價格收購下來。
等阿贊巴登來到南邦的時候,沙瓦已經處於半昏迷狀態,阿贊巴登取出域耶開始施法,十幾分鐘過去,沙瓦沒有任何反應。阿贊巴登割破左手中指,將鮮血滴在域耶上,右手拿著一瓶酒精,喝了幾口又吐回瓶中,然後慢慢將酒精澆在沙瓦的傷口中。
折騰了二十來分鐘,阿贊巴登對方剛搖搖頭,說:「這個蟲降我沒法解開。」我們幾個人萬沒想到,連修鬼王派的阿贊巴登都解決不了。既然事沒成,沙瓦只需付給他五萬泰銖的辛勞費。
送阿贊巴登回去的路上,他對我和方剛說:「那個人的蟲降,看上去似乎不像東南亞裔降頭師做的,倒是很像苗族降頭師的手法,你們還是去泰北或越北打聽打聽吧,那裡居住著很多苗族人。」
和方剛回到沙瓦家,晚上吃飯時,方剛不停地打著電話,聯繫有沒有哪位阿贊是苗裔,專門落很難解開的蟲降。直到第二天上午,有人給他回短信,稱泰北清萊有一位叫阿贊NangYa(苗族人名音譯,大概是這個讀法)的苗族女阿贊,似乎是半年多前才從雲南邊境來到泰國,最擅長兩種法術,一是加持和合鎖心類的正陰牌,二是給人落降。
方剛倒沒什麼感覺,我卻又起了疑,忽然想起之前在貴州畢節被那個婚介所的人販子王宏騙到深山窮村,那裡有個給全村人下了蟲降的苗女。其中有個小孩的症狀就和沙瓦之前的針降,幾乎一模一樣。
第219章 打五折
我把這事和方剛說了,他也有印象,於是又托朋友去清萊打聽那位阿贊NangYa解降收費和過程的細節。後來朋友回復,阿贊NangYa沒有自己的寺廟,只是借住在一位朋友家中,開闢了專門的法室來加持佛牌和接談生意,也沒有徒弟,只她自己一個人,有時候忙不過來的話,屋主朋友會跟著幫忙。而且她還有個奇怪的規矩,如果有人請她落降,女顧客可以五折。
我笑著說:「女阿贊還是頭一回遇到,還是女人心軟,給同性的顧客打對折。」
為了消除疑惑,我和方剛帶著沙瓦的弟弟來到清萊,按地址找到那位阿贊NangYa師父的住所。屋主是位很胖的中年婦女,把我們領到法室門外等候。站在門口,能看到女阿贊盤腿而坐,正在加持一批放在托盤中的佛牌,旁邊坐著一名年輕小伙,在用手機不停地拍照。
屋子不大,阿贊NangYa背對門口而坐,我們只能看到背影。她身材比較苗條,頭髮在腦後紮起,加持佛牌時說的語言和我平時聽的泰語、巴利語甚至梵語的都不同,是一種從沒聽過的語言。
加持完畢之後,那年輕小伙掏出一疊錢放在旁邊的桌上,阿贊NangYa施禮表示感謝,小伙把佛牌收進皮包,對阿贊NangYa合十施禮之後就出了法室。女阿贊轉頭看到我們,雙方都愣住了,她果然就是當初在貴州畢節和我們遭遇的那位苗女。
阿贊NangYa看到是我和方剛,表情十分複雜,坐下之後交談得知,她半年多前在雲南昆明遇到一個泰國女人,聽她說在泰國用修法製作加持佛牌、刺符和落降都很受歡迎,於是就來到泰國,在邊境城市清萊落腳,暫時居住在這位泰國女人家裡。她本名叫阿娘婭,是苗族名字,來東南亞後就按照這裡的習慣,對外稱阿贊NangYa。她本來不會加持佛牌,但修法道理是相通的,在當地一位白衣男性阿讚的指點下,阿贊NangYa學會用苗族祝由術、儺面咒語和緬甸拉胡法門加持佛牌,用黑巫術配合蠱蟲給人落降,效果還不錯,生意也漸漸多了起來。
當初在畢節窮村裡的時候,她的頭髮是披在雙肩,而現在全都往後梳,在腦後紮起來,顯得更清秀利落,比之前好看多了。只是苗族女人都比較瘦,但她畫著淡妝,看上去另有一番風韻。
我開門見山,直接問她最近有沒有接到給人落針降和蟲降的生意。阿贊NangYa笑了:「這半年找我落降的人不少,誰知道你們指的是哪一個。」
方剛說:「一個住在南邦的女人,給他丈夫落針降,後來又落了一次蟲降!」
阿贊NangYa收起笑容,問我們是怎麼知道的。我把原委一說,她沒說話,只是冷冷地發笑。
我說:「那個叫沙瓦的男人就快死了,他並沒有死罪啊。」阿贊NangYa冷笑著說有幾個中降頭的人有死罪,他經常毆打妻子,在我眼裡就是死罪。
沙瓦的弟弟很憤怒:「沒想到真是那個惡毒的女人!」
阿贊NangYa說:「惡毒的不是她,而是你哥哥。如果不是他經常打妻子,又怎麼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沙瓦的弟弟撲通跪下,哭喪著臉求阿贊NangYa同情,幫他哥哥治病。她冷笑地看著沙瓦的弟弟,也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