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節
方剛哼了聲:「在泰國做牌商,要是連古墓出土拍嬰都沒見識過,你還是快回中國去吧!」
「什麼?古墓拍嬰?」我問。看來方剛是沒打算繼續和我多說話,直接把電話給掛斷了。古墓拍嬰我當然聽說過,但還真沒見過真正的出土過程,心想要不要去?查了查泰國地圖,發現從曼谷到信武裡的距離和羅勇去曼谷差不多。既然方剛都譏笑我了,怎麼也得爭口氣,於是我馬上去BRT乘大巴出發。
等折騰到信武裡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我頂著毒辣的太陽,在大巴車站給方剛打電話,過了半天也沒接,後來直接按掉。我正在奇怪的時候,收到方剛發來的短信:「叫出租車從BRT一直朝西北方向開,能看到有座橋。過了橋繼續開十公里。」
上了出租車,我心想什麼事這麼神秘,還得把來電掛斷改發短信?按方剛指的路朝西北方向開,等看到橋的時候已經過了半小時,這裡是農村,放眼看去都是山和田地,零零散散有些吊腳樓。正在我不知道方剛到底在哪的時候,遠遠看到田地另一側的山腳下似乎有幾十個人在忙碌著什麼,其中有個穿花襯衫的人,看上去很像方剛。
因為離得太遠,我只能從他最喜歡穿的花襯衫來判斷,就告訴出租車司機朝那邊開去。司機不滿意地對我嘟嘟囔囔,稱這裡太偏僻,回程的汽油太浪費,我只好答應多付給他三成的報酬。
駛到山腳處,見那幾十個人有的在用鐵鍬、鋤頭和鎬在挖土,已經挖了幾個大坑。花襯衫的人果然是方剛,打發走出租車,我朝那一群人走過去。這裡全是荒地和土坡,方剛看到我過來,卻伸手指著我,又指指旁邊幾十米以外的幾個臨時帳篷,示意讓我不要靠近,先去帳篷那邊等著。
這幾個帳篷都有人看守,遠處還有一些當地農民打扮的人在指指點點。我站在帳篷旁邊,看到有一位身上披著虎皮的中年男人和方剛等人站在坑邊,似乎在念誦什麼,旁邊幾個人盤腿而坐,雙手合十,低著頭也不說話。那位披虎皮的師父我認識,就是住在班通艾奇、之前給沙瓦施灌頂法術的魯士路恩。他是泰國中南部的魯士領袖之一,法術很厲害,但從不加持佛牌,可今天他來這裡幹什麼呢。
二三十分鐘後,魯士路恩停止念誦經咒,和那些人說著什麼,方剛也跟著邊說邊打手勢。我覺得很無聊,就悄悄撩開帳篷的布簾,把頭探進去看。外面太陽很毒,帳篷裡卻黑裡咕咚,等眼睛慢慢適應昏暗之後,我才發現帳篷裡放著兩張木桌,一張桌上面擺著大鐵鍋,裡面堆著銅刀、拍嬰和銅環,似乎就是方剛之前發給我的彩信圖片。另一張桌上整齊地擺著幾十顆頭骨,呈青黑色,也不知道在地下埋了多少年。
我連忙把頭縮回來,有人在背後重重拍了我的肩膀,把我嚇得啊的一聲,回頭看是個陌生男人,眼睛裡全是不友善的神色。這時方剛走過來,對他人說:「這是我朋友,中國人,也是做佛牌生意的。沒見過古墓拍嬰,所以我特意讓他從羅勇來開開眼界。」
那男人臉色緩和了些,我連忙雙手合十施禮,對方還了禮,介紹說他是魯士路恩的徒弟,今天來和師父們共同挖出這座古代墓葬。我問:「為什麼要這麼多法師來挖墓,找當地農民不就行了嗎?」
徒弟說:「這座墓葬最開始就是當地農民打井時挖開的,開始他們以為是某村民的祖墳,結果不光有屍骨,還挖出很多件古代拍嬰、青銅法刀和神像。這些都是用來鎮住陰靈怨氣的物品,那些村民中有兩人和師父打過交道,就叫停大家,然後通知了師父們。」
「也就是說,只有在魯士路恩師父的指導下進行挖掘,才不會讓這些陰靈發怒吧?」我問。
徒弟點了點頭,方剛說:「是啊,已經都挖開了,觸碰了死者,就算馬上把土填回去也沒用,所以只好由師父們來繼續挖掘。那些負責挖開墳墓的人都是魯士,或者魯士路恩的徒弟,比如差查就是。帳篷裡的都是從墓中挖出來的死者屍骨,這是一座合葬墓,應該有兩百到三百五十年的歷史。當初墓主人不是冤死就是橫死,所以要用很多鎮靈之物陪葬。拍嬰和神像是為了超度死者的靈魂,青銅法刀則是鎮住陰靈的怨氣,以免傷害別人。」
我問:「那些挖出來的屍骨要怎麼處理,是不是得做法事?」
魯士路恩的徒弟差查嗯了聲:「法事是肯定要做的,但剛才師父說,這座合葬墓中的死者怨氣極大,也不知道當初是怎麼死的。一旦他們的墓葬被破壞,怨氣就會擴散,所以師父只好準備將那些屍骨製成賓靈並開光,再由善信請回家去供奉。這樣的話,死者享受活人的供奉品,可以慢慢平復怨氣。」
我感到很驚訝:「魯士路恩從來沒製作和開光過佛牌,現在上來就是賓靈,那豈不是很搶手?」
方剛笑了:「所以我才趕來這裡,等魯士路恩將這批賓靈開光之後,我們倆每人就先挑幾件帶回去。供金大概每件五千泰銖左右,怎麼樣?」我很高興地說當然好,可是要等多久?
差查說:「師父們要先做法事,具體幾天,要看陰靈的怨氣我久減弱,不過我看至少也得四五天吧。所有法事的費用全由附近村民主動出資,他們都怕得要死,生怕墓葬中的陰靈發怒,讓他們村裡的人倒霉。」
這事不奇怪,泰國全民信佛,從總理到農民,每個人都堅信自己有供養僧人的義務,和世間陰靈的存在。這時幾個男人用雙手捧著頭骨走過來,我們三人連忙閃開,我識相地撩開帳篷,幾個男人捧著頭骨走進帳篷,和桌上那些頭骨放置在一起。我看到那些頭骨的頂部都用紅色或白色顏料寫著符咒圖案,就知道魯士路恩肯定在用某種古代的法門來暫時禁錮住頭骨中的怨氣,以免傷害接觸過它們的人。
我問方剛能不能去那些墓葬坑看看,方剛回答:「魯士路恩已經施法完畢,那座墓葬是一個大家族,既然怨氣這麼重,我判斷有可能是當年因為某件事,被貴族或者掌權者被全部殺死的。」
「就和中國的滅九族差不多吧?」我回答,方剛點了點頭。我倆來到那幾座墓坑旁邊,魯士路恩正坐在地上,用筆在剛挖出來的頭骨上繪製符咒,幾名魯士的徒弟還在坑裡挖著。他們挖得很仔細,在太陽照耀下,我蹲在某個坑邊,看到兩人正在仔細地清理一顆頭骨周圍的泥土。最後慢慢把頭骨從土裡抱出來,旁邊的那人開始合十唸咒,幾分鐘後才站起來,將頭骨舉過頭頂。
第284章 怨氣
坑外剛巧沒有人接,那人看了看我,就把頭骨遞給我。我下意識接過頭骨,忽然想起差查說的話,知道這些頭骨都有極大的怨氣,嚇得腿都軟了,連忙站起來快步走到魯士路恩面前,蹲著把頭骨遞給他。
魯士路恩認識我,這兩年中我至少帶五六位善信找他做過灌頂。他很奇怪,似乎覺得為什麼不是他的徒弟把頭骨拿過來而是我。他接過頭骨,放在盤著的雙腿中,嘴裡一邊念誦經咒,一邊將符文寫在骨頭的頂部。
這顆黑中發青的頭骨看上去很難看,顴骨極高,兩排牙齒都在,顯得特別寬。我心想,這人生前長得肯定很醜,嘴大臉長,估計和香港那個明星成奎安很像。剛想到這裡,我忽然覺得頭無比的暈,眼前發黑,幾乎什麼也看不見。連忙站起來,卻更暈了,不由自主地往後倒,有人在背後把我托住,回頭看是方剛。他問:「怎麼搞的,中午沒吃飯嗎?」我胸口發悶,已經說不出話,耳邊響起一種很奇怪的嗡嗡聲,就像是無數男人共同在低聲說著什麼,卻完全聽不清。
方剛用雙手抱著我,把我拖到帳篷旁邊,有人拿了大塊白布鋪在地上讓我躺著,十幾分鐘後我才慢慢恢復。差查和另外一個人蹲下,用手翻翻我的眼皮,說:「應該是被陰靈的怨氣侵擾,沒關係,明天應該就會好。」
「怎麼會這樣?別說我們,那些挖開古墓的村民也沒有事!」方剛問他。
差查搖搖頭:「很難說是什麼原因,個人體質不同吧。」只有我心裡很清楚,但有苦說不出,只是再也不敢動那些不敬的念頭了。
當晚,魯士路恩和其他師父還有徒弟等人都住在附近的村屋中,我和方剛也是。泰國全民信佛,無論對寺廟裡的和尚,還是這些魯士師父都是很尊敬的,甚至懼怕。他們努力騰出條件最好的屋子和食物來供給我們,我和方剛也算跟著湊熱鬧。
第二天,我的頭仍然疼得不行,迷迷糊糊地難受。沒辦法,只好打電話給機場,將所訂的機票退掉。方剛安慰我,大不了損失退票費,但正好可以留下來看看魯士師父們給這些陰靈做的法事。
到了下午,我才慢慢好些,但機票已經退掉,想走也來不及了,我暗想這可能就是陰靈對我的警告吧。幸虧我只是在心裡不敬,要是有行為方面的,估計會更加倒霉。
晚上,魯士的徒弟們將那幾頂帳篷拆分開,合成一頂更大更高的。把那些所挖出來的頭骨、屍骸、拍嬰和青銅器等物品都堆在帳篷中央,下面鋪上白布。魯士路恩和另外的師父還有徒弟們都圍成圈盤腿而坐,在物品和法師們之間,點燃著一圈大約幾十根蠟燭。
兩名徒弟用長長的經線逐一穿過每件東西上,包括頭骨、屍骸拍嬰和青銅法刀佛牌,再纏在每個人的手掌中,最後將經線的末端交給魯士路恩。大家一起雙掌合十,把經線夾在掌心,開始低聲念誦經咒。所有人的經咒聲交織在一起,我立刻想起昨天我暈倒的那一刻,耳邊所聽到的聲音。
我和方剛坐在帳篷內的最外圈角落,他低聲在我耳邊說:「魯士路恩是在用古印度法門來對屍骨進行加持,因為這些屍骨都是幾百年前的,怨念深重,普通心咒已經不太管用。」我使勁點點頭表示受教,忽然那些蠟燭的火光幾乎同時熄滅,但帳篷裡並沒有風,頓時一片漆黑。我感到不寒而慄,左右看著,生怕有什麼陰靈出現。
那些人念誦經咒的速度越來越快,也更加雜亂,十幾分鐘後,有兩位徒弟重新將蠟燭點燃。這些師父們繼續在魯士路恩的帶領下念誦了近半個小時的經咒,這場法事才算結束。
第二天上午,魯士路恩的徒弟將大鐵鍋裡的幾十尊石刻都拿出來,一一擺在地上。有古拍嬰和羅漢像,另外還有幾柄青銅法刀。這些古拍嬰有大有小,大的約有半米高,小的只有大拇指那麼長。
在他們搬東西的時候,方剛用手機一直在拍照,我也掏出手機拍,邊拍邊問:「師父也要把這些古墓拍嬰都加持了吧?」
方剛搖搖頭:「不用加持。」
「為什麼,不拿去給客戶供奉?」我疑惑。
方剛低聲對我說:「一會兒告訴你。」
晚上法事仍然在繼續,估計還得幾天。方剛和魯士路恩打過招呼,我倆先回了芭堤雅。在大巴車上,方剛告訴我:「你看到的那些古墓拍嬰,都是當年給死者下葬時,別人請法師特意加持過的陪葬品。泰國古時候的法師,其法力可比現在的龍婆、魯士和阿贊們厲害多了。這些古墓拍嬰在墓中埋了幾百年,轉化陰靈的怨氣,法力有所消退,所以魯士路恩要重新加持一下。可古代法師加持用的什麼法門,現在早就失傳了,只有少量法門流傳下來。魯士路恩就掌握著幾種僅存的古代法門,比如帕皮拉符咒、他冥素運和他偉魯帕符咒,但都不完整。就算這些不太完整的法門,也足夠讓古墓拍嬰再次發揮強大的法力了。」
原來是這樣,我又長了見識,心想退票費花得不冤,這些場面和知識,可不是花錢就能領教的。我問:「那些古墓拍嬰在供奉方面和現代的古法拍嬰有什麼區別?供血也會出事吧?」
方剛說:「古墓拍嬰比現在市面上能請到的所有古法拍嬰都好,當年那些法師用的也是完整的古老法門,正常供奉肯定沒問題。最好別供血,也不要亂用來路不明的法本去再次加持,以免出問題。」
我說:「既然古墓拍嬰效果這麼好,以後我得多多地賣。又賺錢又有效果。」
方剛白了我一眼,哼了聲:「你以為泰國天天都能挖出古墓?這東西很稀少,基本是賣掉一尊少一尊。過幾天等魯士路恩加持完那批古墓拍嬰和賓靈牌,我倆就去拿貨。」
「我建議咱們倆盡量把手裡能取的現金都拿出來,把那些古墓拍嬰和賓靈都吃掉算了。」我說。
方剛把眼一瞪:「那怎麼行,你讓別的牌商靠什麼生活?東南亞很少有牌商胡亂囤貨,除了那些大批量的正牌和效果不明顯的商業牌。我做這行近十年,保險櫃裡也才囤了不到五十條而已。」
提到囤貨,我忽然想起那個從成都來的女牌商,就在車上給老謝發短信,問有沒有查到她的相關信息和底細。老謝回復:「正想向你們倆匯報,那名女牌商姓蔣,別人習慣稱她為蔣姐。成都人,去年嫁給一名香港的風水師。這個蔣姐打算在香港開佛牌店,所以開始在泰國和東南亞四處吃貨。專門拿數量少的大寺廟正牌和用料足的陰牌,不分品種,有貨就吃。」
我把短信內容給方剛看,他哼了聲:「什麼人都敢來泰國攪行,世道真是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