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節
聽到這裡,丁二苗暗自搖頭,不知道該哭該笑。
情妹妹死去一百八十年,卻魂守故地,盼著情哥哥歸來;而情哥哥回來之時,卻已經是太監之身,不敢見情妹妹。
這就是傳說中,世界上最遠的距離嗎?丁二苗看著身邊的康欣怡,想調侃一句,卻發現康欣怡已經滿臉淚痕。
譚清婉點點頭,伸手撫摸著魯立文的臉龐,又問道:「你當年不是進京告狀,卻又如何、如何做了……公公?」
魯立文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道:「告狀無門,我只好捨棄了男兒之身,想靠近皇帝,然後面陳曲衷,為先父昭雪冤情……」
「後來呢?後來又怎麼樣了?」譚清婉問道。
「後來,大仇得報。我也從宮中逃了出來,把仇人之子製成了飛僵,讓他死後,還要供我驅使……」魯立文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憂傷,又道:
「可是,雖然報了血海深仇,卻辜負了你我的一生。這些年來,我時常在想,當年,我究竟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
譚清婉淒然一笑,道:「立文,你沒錯,我也沒錯。錯的是造化弄人,錯的是我們……不該相逢,不該相見。其實,我寧願永遠在這裡守候,也不願意看到你現在的樣子。」
魯立文再次低頭,默然無語。
康欣怡已經情難自禁,伏在丁二苗的肩頭,哽咽起來。四周的幹警們,在李清冬的專業解說之下,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也各自唏噓不已……
「譚清婉,你守候了一百八十年,終於見到了你等的人。心願既然了去,人世間與你,再無瓜葛。不如,我送你上路吧?」一片沉默中,丁二苗說道:
「魯立文罪大惡極,萬死難贖其罪。就算請來滿天神佛,也保不住這個閹賊的性命,你就……節哀順變吧。」
「多謝大法師好意,清婉,自有去處。」譚清婉彎腰施禮,把懷裡的酒罈放在地上,隨手一揮,以鬼力變化出一隻瓷碗出來。
眾人都不說話,靜靜地看著譚清婉。
酒罈上的泥封被譚清婉輕輕地揭開,酒香四溢。
只見譚清婉抱起酒罈,在瓷碗中倒滿了酒,然後雙膝跪地,高舉瓷碗過頭,稍稍停頓之後,再將碗中的女兒紅,慢慢地傾灑在地。
李清冬咂巴著嘴,道:「可惜了,這麼好的酒……」
譚清婉第一杯酒傾灑在地,又接著倒滿了第二杯,也和先前一樣,灑在地上。
第三杯酒倒滿之後,譚清婉才端著女兒紅站起身來,走到魯立文的面前,道:
「按照紹興老家的規矩,女兒紅也應該是我帶過來的嫁妝。第一杯敬公爹,第二杯敬婆婆,第三杯……是要敬給你的。立文,時過境遷,物是人非,這其實已經不是女兒紅了,是……孟婆湯。喝了杯中酒,從此……兩相忘吧。」
眾人這才明白,原來譚清婉剛才跪地灑酒,是在向魯立文的爹媽敬酒。
「好,清婉,這輩子是我負了你。下輩子,容我再報答吧!」魯立文接過女兒紅,傾杯而盡,然後把瓷碗扔到了身後,一臉決絕。
「就你他媽的還有下輩子?!」丁二苗瞪了魯立文一眼,道:「老妖怪,等著人間審判之後,再去地府領罪吧。」
譚清婉卻對眼前的一切置若罔聞,逕自一轉身,朝著來路緩緩走去。
「清婉,譚清婉……」康欣怡在身後叫道:「你要去哪裡?」
譚清婉也不回頭,口中低唱,道: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零鈴終不怨!如何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歌聲悲悲切切,淒婉悠長,雖然聲音不大,卻一字一句,都鑽進了眾人的耳中,直教聞者動容,聽者落淚。
「清婉……!」康欣怡一聲叫喊,就要追去,卻被丁二苗攔腰抱住。
別說康欣怡是女兒心腸,就連丁二苗張天超等人,也是雙眼濕潤。
在斷腸啼血的歌聲裡,譚清婉越走越遠,越走越遠……
——千山暮雪,萬里層雲,只影向誰去?
丁二苗驀然想起這句詩,不由得心頭一緊,又想起了綠珠和李偉年的事兒。心中暗道,假如綠珠最後不能如願,會不會和譚清婉一般淒慘?
突然間,譚清婉的對面,幾束強烈的燈光射來,同時,有好幾人的大喝,道:「什麼人在唱歌?我們是警查,別動!」
卻是張天超的戰友同事們,趕過來支援的。
「譚清婉回來!」丁二苗知道要出事,大叫了一聲。
可是已經遲了。譚清婉不但沒有回來,反而不躲不讓,加速朝著後來的警查們衝了過去。
砰砰砰……!
面對撲過來的女鬼,警查們亂槍齊發,打破了樹林裡的寧靜。
第537章 預感
凌亂的槍聲裡,譚清婉一聲慘叫,紅色的身影晃了幾晃,終於化作碎片,漸漸灰飛煙滅……
「清婉!」魯立文掙扎著大叫,想要撲過去,卻被張天超的手下死死按住。
「清婉……」康欣怡也是悲慟不已,哭叫了一聲之後,猛回頭看著丁二苗,道:「清婉怎麼樣了?她去哪裡了?為什麼我看不到她了?」
短短的兩天相處,康欣怡和女鬼譚清婉之間,竟然產生了一種閨蜜般的感情。眼見譚清婉的鬼影,在槍聲中顫抖、飄搖、直至瀰散消失,康欣怡的心中,一股悲傷陡然而生,難以自制。
丁二苗和李清冬一聲歎息,默然無語。譚清婉的魂魄,已經被警查們的槍聲,完全震碎,再無挽回的餘地。
當然,這也是她譚清婉一心求死的結果。剛才,她完全可以躲得開,卻迎著槍口撲了過去。
哀,莫大於死心。
死後一百八十年的等待,等來了一個不男不女的死太監,等來了一個嗜殺濫殺的惡魔。殘忍的真相,頃刻間,便讓譚清婉心死如灰。所以,譚清婉放棄了投胎,甚至,也放棄了對來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