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節
「那年大火我才8歲,整個寧家亂得不成樣子,滿耳都是婦孺的呼喊,滿眼都是週遭的血淚,他把我抱在懷裡,橫衝直闖的衝出寧家,那大火如同一條火龍,而且是有意識的火龍,那火龍的龍頭吃了寧家的家主,龍尾點燃了寧家的老宅,人們都是不管不顧的驚慌逃跑,我只是一個販賣過來的奴隸崽子,在人群中迷失方向的時候,是他不管不顧的抱著我逃離。」
離索口中的他是誰,秦沐大概能猜到,只見那消瘦的身影慢慢的轉過來,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是在訴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可從那如同一汪湖水的眼睛裡,秦沐能看到,那汪湖水在輕輕的顫動著,彷彿隨時都可能溢出的模樣。
「後來我才知道,他那天是在災難的巨大刺激下,把我當成了他死去多年的孩子,可縱使是這樣,救我命的,還是他。」離索說道這裡,已經是滿臉的淚水。
他望著自己長滿粗繭的雙手:「可是今日是我親手送他的最後一程,秦沐,我做的對不對?」
秦沐沒有回答,因為這事沒有答案。
原以為離索是於修的線人,現在從離索嘴裡聽聞這個,秦沐也心裡有些不好受,原來他是人販子販賣此地的,難怪口音會不同,有些東西,在兒時就已經根深蒂固,縱使在這樣的地方帶了十五年,也不會改變。
離索昨天的那個提議終究沒有得到所有人的同意,與其費力做成自殺的樣子,還不如就讓老人死在屋門口,死在屋裡和死在屋外有什麼區別?他都是吃了離索的野豬肉以後就離去的,沒有陰陽眼的村民永遠不會相信那人靈魂都沒有了,而於修也是在秦沐開口後,放棄了對離索的懷疑。
最後,老人的歸宿定於這個老槐樹下,當時趙老實那二貨就開玩笑的說道,據說人死以後埋於槐樹下,第二天能夠復活。這種無稽之談從趙老實的嘴裡說出來,就直接導致了於修和秦沐的失眠。
此時趙老實和於修已經陸續的從房間裡出來,於南一清早就出門逛去了,似乎昨天老人的死亡對他沒有任何影響,一行人,這貨睡得最為香甜不說,一大清早還像往常一樣晨練。
然而在趙老實和於修伸著懶腰在老槐樹底下逛的時候,於南跌跌撞撞的身影從遠處跑來,這鄉間的路比不得城市,不會一派的平衍,這貨一路走來打了多少個趔趄不說,連滾帶爬的到了秦沐的腳邊之後連句話都說不清楚,臉上全是驚恐之色,嘴唇發白。
秦沐用手掌慢慢的撫摸著於南的後背,他的手裡攥著靈力,藍色的靈力透過手一點點的注入到對方的後背,安撫對方的心靈,於南這才鎮定下來,但依舊舌頭打結:「出……出事……了……」
他只擠出這幾個字,就感覺喉嚨如同刀刮的一般,於南竭力的瞪大眼睛,努力克制住心頭的恐懼,這幾個小夥伴若連這村裡都出了什麼事都不知道的話,那麼後面的事情他們如何去應對,想起那滿目的瘡痍和傷口,黑色大地上的鮮血和殘肢,於南閉了閉眼睛,在秦沐帶著安撫性質的手下,得到了些許的恢復,他努力的擠出剩下的話,盡可能的縮減字數:「村子……死了……」
什麼意思?幾人互相看了一眼,離索則是沉思,其他人皆是一臉莫名其妙,趙老實看不得於南這幅慫包樣,本來帶著於南就是怕於南也在寧城莫名其妙的遭到追殺,雖說這夥計是於修的表弟,可到底是個醫生,必要的時候還是有點作用,可當秦沐來了以後,於南的作用就遠遠沒有當初那麼大了。
「你能不能好好說話,把話給說完整。」這麼斷斷續續而且沒有任何預兆的言語聽得趙老實心從火起,這小爆脾氣和大嗓門兒是永遠都改不了,不過要看面對的是誰了,要是面對秦沐這會子肯定已經開掐了,可是他面對的是一隻戰鬥力被虛弱到極點的於南,所以在趙老實爆吼之後,於南便體力不支的暈了過去。
趙老實撓撓頭,有些不敢看於修那憤怒的小眼神,自覺的將於南一個公主抱抱起,那畫面簡直不敢直視,好在趙老實身強體壯皮躁肉厚,或者說於南體態輕盈,趙老實直接公主抱給抱回了屋,於修和秦沐都是一陣愣神。
「他說的,什麼意思?」於修愣了好半天,沖秦沐來了一句。
「什麼叫做村子死了,這貨竟然嚇成這樣,一個醫生竟然嚇成這樣,太平間裡解剖的時候他還見得少麼?平日裡就知道吹噓他有多大膽,這就是大膽?」於修一想起便恨鐵不成鋼,一口氣說了許多,還不帶喘氣的。
「你怎麼看。」秦沐看著一直在沉默的離索,輕聲問道。
離索似乎還沉浸在老人的離去中不可自拔,在秦沐輕聲詢問之後,才抬起眼看了秦沐一眼,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默默的帶路,朝著於南一路跑過來的方向走了過去。
地面有些坑坑窪窪,典型的鄉村地面,路上還鋪著一些橢圓形的小石子,稍微墊了一下,否則以寧城遍地的紅壤,在大雨過後將是泥濘滿佈,一旦出太陽了以後,那道路被車壓過什麼樣就永遠什麼樣,坑坑窪窪慘不忍睹,被太陽一曬之後連刀子都刻不動。
這樣的土地適宜種橘子,所以一路來都是橘子樹,或者橘子和其他玩意兒的變種,什麼拋子(諧音,具體哪個字不清楚,味酸,個大如同柚子)、柚子、葫蘆橙、水瘤子(水瘤子,諧音,個大如同橙子,極酸,孕婦的最愛)等等一系列橘子變種種得滿地都是。
這些東西早在開國的時候,那段饑荒的年代極為珍貴,然而現在則是越來越不值錢,眾多柚子縱使是爛在地裡都沒人要。
村子的房屋並不是都挨在一起的,而是這裡一簇,那裡一簇,離索和老人的屋子在一處,再往前,要隔著一個小型的湖泊和一片柚子林才會看見第二戶人家,隔著老遠秦沐便聞見了一股奇異的味道,舉目望去,只覺得一片紅色。
「今年的紅壤是染色了麼?怎地連湖裡都是一片紅色了?」離索看了看周圍,淡淡的說道。
第380章 掛在樹上的頭顱
寧城這邊的紅壤是出了名的,整個中華大地上,也就這個省份喜歡出紅壤,這樣鮮紅色的土地,就好像是被鮮血染成的,酸性極重,再加上近年來連年的酸雨,陰沉的天氣和帶著腐蝕性的酸雨,真的是受夠了。
然而紅壤的顏色再深,都不可能將整個小湖泊裡的水都染了色,世間能迅速染紅整湖湖水的,也只有一種可能,那便是鮮血。
離索走得急,秦沐和尚還有於修遠遠的綴在後面,在靠近那個小型湖泊的時候,終於從空氣中辨認出那股奇怪的味道,那是一股很奇異的血腥味。
離索一個箭步已經竄了出去,秦沐幾人緊隨其後。
那戶人家倒也會享受,門口一顆巨大的柚子樹,沉甸甸的結著果實。離索看也不看一眼直接衝進人家房子中,而秦沐則住了腳步,左右的打量著,突然於修驚恐的叫了起來,秦沐與和尚奔了過去,發現那顆樹上沉甸甸的墜滿了果實,然而就在正對屋門口的地方,掛著三顆已經乾涸了血的蒼白頭顱,如同柚子一般,掛在樹上,隨風飄蕩。
三顆頭顱緊閉著雙眼,眼裡耳朵裡鼻孔裡均流出鮮血,脖頸處的傷痕像是被什麼東西直接扯斷一般,還帶著不整齊的好像被撕爛了一樣的血肉,就像是手撕的一張紙所產生的毛邊,粗糙而不平整,血線混著脖子上的爛肉一點點的流淌在地上。灰白的臉上毫無血色,甚至還帶著一絲烏青,長長的頭髮在空中糾結著,披散著。顯然都是三個女人,從其中一個頭顱臉上明顯的稚嫩,說明她還只是個孩子。
秦沐只消看了一眼,便紅了眼睛,他的嗓子裡像小刀刮的那樣疼,這三個女人他從來沒見過,可從對方死去的慘狀看的話,實在是人神共憤,只要看到的人都會按捺不住心中的憤怒。
尤其是頸間的傷口,這樣的參差不齊,看上去更像是硬生生的揪掉的,這個想法也只能在秦沐的腦中想像,要想將一個人的腦袋從脖子上硬生生的揪掉,先不說這個可不可能,單單就力氣上來說,人類是不會有這樣大的力氣的。還有,頭顱被硬生生的揪掉,肯定比直接砍掉所帶來的痛苦要大的多,所以秦沐只是看了一眼,就眼圈發紅。
再者,昨天晚上因為老人家的突然死亡,導致這邊好幾個人都沒有睡好,離索的家距離眼前這位並不是很遠,如果發生這樣的慘案,為何連呼救聲都沒有聽見?這也太不合理了。
秦沐幾人同三個女人的頭顱大眼瞪小眼的時候,離索一臉菜色的失魂落魄的從房內出來了,一出門便看見柚子樹上的頭顱,登時臉就白了三分,瞅著秦沐的時候,臉上的淡然消失不見,取代而之的是恐懼。
「那裡面……」秦沐剛剛開了個頭,對方就擺擺手打住。
此時的離索看上去頗為不適,他只感覺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燃燒,一下下的刮得生疼,看著那些痛苦的頭顱他的眼裡也變得生疼,全身上下都是刺痛,彷彿一直有小刀片在細細的刮。
第一次看見人死後的臉頰竟然是這樣的痛苦,離索扶著牆,喉嚨忍不住一陣陣的乾嘔,然而什麼都沒能吐出來,反而胃裡一陣陣的抽搐讓他難受。
秦沐愣了愣,那裡面的場景究竟是如何的,能讓離索吐成這樣。
很顯然,早飯什麼都沒吃的離索是吐不出東西的,趁著離索扶著牆靠在一邊,秦沐跨進門去,好奇的張望了一眼,只消一眼他就被滿屋的血腥味和滿目的鮮紅色給逼了出來,驚慌失措的立在門邊,雙手胡亂在周圍抓著,像是在尋找什麼東西以作慰藉。
只是秦沐什麼都沒能抓著,與那三個女人的頭顱對視的時候,突然發現原本閉上眼睛的三個頭顱,竟然睜開了眼睛……
於修和和尚愣了一下,顯然很少在秦沐的臉上找到這樣的表情,具是一呆,隨即和尚便好奇的想要進去,讓秦沐一把抓住胸前的衣襟,死死的揉捏著他身上的僧袍,像是要用盡全身的力氣,而於修更是停下了腳步,因為他看見了三個頭顱面上微微睜開的眼睛。
「這……」秦沐只能發出一個單獨的音節表達他的驚訝,此時的他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了,還在嘔吐中的離索很給面子的停了停,看了一眼那三個女人,此時,三個女人的臉上同時的,慢慢的揚起一個譏諷的微笑。
秦沐的頭皮發炸,離索本身嘔吐著的,被驚得連連後退,差一步又回到那個屋子,想起屋內滿屋的鮮血和斷裂的殘肢,他又連忙剎住了腳,退到一旁。
和尚背對著頭顱,並沒有看到那一幕,很是奇怪離索的反應,回頭看了眼掛在樹枝上的頭顱,三個頭顱正笑得最為燦爛的時候,彷彿在嘲笑四個人的膽小,和尚頭皮發炸,突然向後跑去,然而秦沐死死的抓住他的衣襟,根本動彈不得,連推帶搡,終於掙脫了秦沐,身上的僧袍被抓得皺皺巴巴,混亂中的和尚也終於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麼,推搡一陣之後,竟然在秦沐的眼神中紅了臉。
「我……」和尚剛剛吐出一個字,秦沐揮了揮手打斷,此時他的臉色比不得和尚好到哪裡去,倒是能理解和尚剛才的慌亂了,無非就是被那三個頭顱給嚇到了,若是他見到房內的情形,指不定要吐成什麼樣。
「或許是人死以後,時間久了肌肉的鬆弛和痙攣。」於修慘白著個臉,這會子還不忘用專業知識解說一下,只是瞅著那三個飄蕩在半空中的頭顱,臉色依舊很難看,像是被驚嚇了。
房內的情形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這是一間典型的農家屋子,一進門便是堂屋,正對門口供奉著毛爺爺和財神爺的貼畫,下面放著一張老舊的桌子,和幾把破舊的椅子,桌子上有些喝水用的器具和一個磨了腳的小香爐,再者就是邊上放著的電視機了。
這戶人家並不是很有錢,斜對著大門的左邊有一間臥室,而這間臥室的地面已經是暗紅色足有幾厘米高,臥室的門口有著一塊做門檻的木頭,已經浸透了一半,秦沐知道,那是三個人的血液所混合而成的,臥室的門口擺放著一隻白玉般的手,只有一隻手,半截手腕浸泡在血水裡,浮浮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