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看見師父也不叫了，你現在，不是秦沐了麼？」重華仰起臉，露出裡面乾瘦如同骷髏一般的臉龐，這個樣子，絕對不是重華。
　　唐淑嫻原先給重華所加持的詛咒是不老不死，不傷不滅，可這麼看著，重華雖說身上沒有一點傷口，可怎麼看著都好像是要行將就木的樣子。
　　重華對上秦沐那雙眸子，他苦笑一聲：「果然不是了啊，如果是我那蠢徒弟，固若金湯應該早就開啟了吧，你卻能夠化解……封印解開了麼？」
　　「解開了。」秦沐看到重華的樣子，一時語塞，不知道說什麼，隔了好久，才聽得他輕輕的叫了一聲師父。
　　重華咳嗽兩聲，他緩慢的朝著那黑色的巨大陰石走了兩步，他的身上在走動的時候似乎能夠看見不斷飄蕩起來的陰氣，或者是鬼氣，秦沐也分不清楚，總覺得現在的重華很陌生。
　　這也是他遲遲不肯叫師父的原因。
　　記憶力謫仙般的人兒，如今已經成了這個樣子。
　　「不老不死，不傷不滅。」重華顫抖著走向那石頭，用已經枯瘦了的手，在那上面撫摸了兩下，他咳嗽了幾聲：「這不是賜福，是最大的詛咒……這個世界上最大的痛苦，莫過於在長生不老的時候，卻沒有她陪在身邊……」
　　秦沐看著那陰石，似有所悟，他瞪圓了眼睛：「你是要用這鬼界的億萬魂靈，活生生的培養出一個鬼魔嗎？」
　　重華笑了笑，顯得蒼老，他咳嗽兩聲：「被你看出來了啊，若是以前的蠢徒弟，定然是看不出的。」
　　「你怎麼可以這麼做？」秦沐瞪圓了眼睛：「你有想過天下蒼生麼？」
　　「我就是想了太多的天下蒼生，所以才落得今天的這個局面。」重華咳嗽了幾聲，擺了擺手：「秦沐，我的痛，你不懂，我體內有這瘋血，我一輩子都得不到幸福，當初她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我被權利和慾望沖昏了頭腦，他們只道我是英雄，可我知道，我什麼都不是，即便統一了天下，盡了天下蒼生，可我依舊不快樂，你知道為什麼嗎？」
　　重華並不是真的想要問秦沐什麼，他只是頓了頓，咳嗽了兩聲，就兀自說了下去，「因為沒有她。」
　　秦沐被他說的一窒，當初他幸好和雲曦在一起的時候，他沒有這樣瘋過，按理來說，他們的體內流淌著相同的破魔之血，為何有些人覺醒的就是瘋血，是魔血，為何有些人就能夠成就英雄？
　　龍生九子，都各有不同，更何況只是星點上古血脈，這裡面的變數太多了。
　　「即便她復活，你能保證她認得你麼？你能保證她還是原來的她麼？」秦沐眼看著那陰石吞噬著周邊的魂靈，卻是急了：「這樣做不值得，你願意賭嗎？到時候若是她沒有回來，這個世界再度多了一個鬼魔，一個億萬魂靈培養出來的鬼魔，你知道，對這個世界意味著什麼。」
　　秦沐的話沒有給重華帶來任何的波動，他甚至連看都不看秦沐一眼，依舊抱著那塊陰石。
　　秦沐知道，如今說什麼，都已經遲了。
　　從那女子詛咒他開始，從她決絕的離開他開始，重華就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萬民愛戴的羽王了。
　　他是瘋子，他是魔鬼，他是執念操縱著的傀儡。
　　事已至此，秦沐也懶得多說，直接朝著那陰石就拍了過去。
　　這石頭還在吸收能量，如果想讓對方停下，就只能將其破壞，這樣，石頭就再也無法繼續吸收能量，而那還沒有成形的鬼魔，殺了就是。
　　對方已經是不化骨了，在此基礎上，所培育出來的鬼魔，秦沐光是想想都覺得頭疼，即便是現在他不是肉體凡胎，是神域裡面的那副金剛不壞的身體，他對上這麼一個存在，依舊沒有任何的把握。
　　所以，勢必要將這東西扼殺在搖籃之中。
第1576章 咫尺天涯
　　面對衝過來的秦沐，重華沒有動，他依舊趴在那陰石上面，就好像懷抱著自己的情人一般。他的嘴角甚至還泛著淡淡的微笑，心滿意足。
　　秦沐如同炮彈一樣衝向那陰石，他現在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將那該死的石頭拍成沫沫，將這該死的鬼魔直接扼殺在搖籃之中，但是就在這個時候，那鬼魔，那陰石裡面的女人的臉，卻睜開了眼睛。
　　秦沐壓根就沒有想到過這一點，他覺得對方根本不可能睜開眼睛，此時的不化骨連靈魂都沒有呢，他能夠清楚的感覺到，這東西壓根就沒有甦醒，如何陡然間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金黃色的眸子，那眼睛睜開的同時，一股看不見的能量，如同海嘯一般朝著秦沐壓了過來，秦沐儘管在倉促中盡力阻擋，可還是被這股能量直接推了開來。
　　重華趴在那陰石上，一動沒動。
　　秦沐被推開到遠處，才漸漸的穩住了身形，他頂著壓力，朝著那陰石衝了過去，而那陰石裡面的女人，露出一個莫名的笑容。
　　「不——」
　　秦沐發出嘶吼聲，那聲音如同鬼吼，如同狼叫，即便是重重的結界外的小白和琉璃子，都聽到了這聲音。
　　「秦沐，出什麼事兒了？」紅蓮大驚失色，沒想到已經融合了青木的能量的秦沐，竟然會在裡面出事，他們本想著，秦沐衝進去應該是不到一分鐘就解決了所有的事情。
　　畢竟從小白的口中得知，青木曾經是那樣強悍的存在，神域裡面出來的，即便是個最末微的小神，即便只存在一天，都有強悍的能力，這不同於人神和鬼神，這後面兩種都屬於後天的，而神域裡面所誕生的，就算是朵奇葩，都是朵帶著神力的奇葩。
　　縱使秦沐現在已經沒有了當初的強悍，轉世投胎之後，加上封印了記憶的多年，秦大棒槌已經失去了當初的能力，甚至是神體，但是這絲毫不影響他斬妖除魔，至少在紅蓮看來，這個世界上的東西，應該沒有能夠阻擋秦沐的。
　　幾個外面的傢伙們，根本看不清楚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個時候的琉璃子也急了，他雙手合十，嘴裡喃喃有詞，金色的光華從他的身上漸漸的亮起，朝著那黑色的結界蜂擁而去，看樣子是打算強行破了這結界。
　　而秦沐這邊則是滿眼淚水，他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按理來說，他對重華的感情已經是很淡了，但是，當他看見眼前的這一幕，心裡還是撕心裂肺的痛，睚眥俱裂，想衝上去同對方拚命。
　　因為在那女人睜開眼睛的同時，重華也像是一個被掏空了的虛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瞬間就蒼老了下去。
　　原本罩在他身上的黑色斗篷，大概是因為之前從那女人身上所出來的衝擊力，所以在那一瞬間就被彈開，露出了重華現在的身體，那是滿目瘡痍的身體，重華的身上只是簡單的套著短袖和長褲，但是他裸露出來的手臂，已經乾癟枯瘦得如同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秦沐不可置信的盯著重華的模樣，並且現在的重華，即便是枯瘦到如此的地步，但是他身上的血肉也在以肉眼的速度消亡著。
　　他的頭髮已經全部變成了白色，或許是許久沒有打理的緣故，顯得有些長，擋住了重華的半邊臉，他像是一個破敗的柳絮一樣，在狂風暴雨中任憑吹打，卻死死地抱住那陰石不肯撒手。
　　秦沐就算再傻，都看得出來，那陰石是在不停地吸取重華的能量。
　　不老不死，不傷不滅。
　　如今卻被打破了。
　　此時整個廣場的氣勢變得相當的奇怪，周圍傳來澎湃的壓力，彷彿一瞬間就要將秦沐壓碎在當場，而這個時候的秦沐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直接一頭衝了進去，撲到重華的身旁。
　　靠近陰石的時候，秦沐也是站立不穩，不小心撞上了重華的身體，而重華的身上浮現出金色的光華，那東西秦沐再熟悉不過，那是固若金湯的光芒。
　　但是，重華的固若金湯只開了一半。
　　只開了抵擋秦沐的那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