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聽說這位爺要離開,我那個懸在嗓子口的心又給掉了下去,不過接下來他一句話再次讓我崩潰:「回頭我跟龍爺說一下,老把關我關在家裡也不行,過陣子我來投奔你咋樣?我發現這外面的世界比我們那地方好玩多了。」
「投奔我?」查文斌苦笑道:「我現在連家都沒了,寄宿在朋友這。」
接著那哥們就一把摟住我的肩膀道:「你的朋友不就是我的朋友,都是自己人,那麼見外幹嘛,就這麼說定了,改日再來。」
「哦對了,小兄弟,你床底下那把黑傘裡的東西最好這兩天叫1982給你處理一下,我怕日子長了晚上他會吸你陽氣。」
我:「……」
送走了那位爺,查文斌這才想起那把傘還在我那,翻開床底一瞧,還好沒被我媽發現,要不然準是一把火給燒了。不過思來想去,這幾個人到底是有什麼關係呢?
胖子嘴裡叼著牙籤分析道:「都是一家人,關係分別是父子、女婿和老丈人,不過聽小憶說這老頭也是個老實巴交的主,這是有多大仇非得跟他們家下死手呢。」
查文斌想了想道:「晚上帶我去你那表舅姥爺的墳山,我去問個清楚。」
那個墳山怕是晚上都上凍了,爬上去也費勁,我看著那把傘道:「幹嘛不在家裡問,反正人,哦不對,是魂不是在這傘裡麼。」
「這是暫時寄放的,不是長久之計,你這表舅姥爺算是個苦命人,他的墳我估摸著被人做過手腳,不然不至於有家不回在外頭飄著。」
「那還是早點去吧,那鬼地方,不是墳還是墳,一眼掃過去到處都是墳包子,天黑了真容易著道。」
吃罷晚飯,我們仨找了個借口說是出去玩兒,那時候我堂哥家裡有一胯子,就是三輪摩托車,他爹是政府裡的,條件算不錯。我去找他借了車,三個車突突突的就奔著隔壁村去了。
冬天的夜黑的早,五點半的光景路上就看不見十米遠了,腳踩在凍硬的雪地上「嘎崩、嘎崩」作響。上那山我是一百個不樂意,走三步向後滑一步,三個人是連拽帶拉的上了半山腰,竟然用了足足一個半小時。
不過這地兒不錯,站得高,看得遠,我那表舅姥爺的墳在這一圈墳窩子裡略顯寒酸。有錢的大戶那會兒都已經用磚塊水泥外面再貼一層瓷磚了,可憐那表舅姥爺的墳還是黃泥加石板片的,前面兩個墓碑也沒有,說句不中聽的,兩年一過等他們家老太太也過世了,估計這地方就是一無主孤墳。
查文斌拍了怕那黑傘輕聲道:「老大爺,出來了,到家了。」
我什麼也沒看到,只是看見查文斌把傘抖了一下,然後再把傘慢慢撐開放到了墳堆上,這個時候奇怪的事兒來了!
那把傘有一點像現在的長柄自動傘,不過那時候的傘得靠人力撐開,沒有彈簧,收起來呢,也靠人力,上面有個卡口卡住傘柄。那種傘一旦撐開就很難收起來,那時候都是純手工打造,用的都是純鋼,可不是現在這種軟噠噠的鐵皮傘骨能比的。
傘才被查文斌打開放到墳山,立刻就自動收起來了,然後「啪」得一聲滾落地上。
胖子那廝又在滿嘴胡咧咧了:「喲,這老爺子貌似不太樂意回去啊,合著還是小憶家裡睡的舒坦,那行,咱帶回家繼續讓他給小憶作伴。」
「胖子,你信不信過陣子去廣州我把你賣給老黑?」其實我就怕請神容易送神難,說實話,真要我繼續帶回去,那我是打死也不樂意的。
再看查文斌撿起那把傘靠在背後不停的繞著那座土墳轉悠,瞧了半天他的目光停留在了石板上。
這種墳的樣式在浙西北比較常見,外地的朋友可能沒見過,我先說一下。
找塊平地,打個坑,坑不深,大約是半個棺材的深度,樣式麼套著棺材大小略寬。下葬的時候把棺材直接放進坑裡面,然後繞著棺材用黃泥土或者磚頭砌牆,和造房子一樣。牆的高度比棺材略高出十公分,然後再用造房子的方式在牆頭和槍尾之間架一根梁。
這根梁也叫做墓梁,這東西是十分講究的,按照規矩,得長子親自拿刀去山上砍,然後再親自背上墳上架上去,以表示自己的孝順。
上好墓梁,接著就是打寸,和蓋房的原理是一樣的,最後釘上瓦條,瓦條上再鋪一層厚厚的石板,再然後弄點石灰混著黃泥密封起來即可。
這種墓的好處就是結構簡單,施工量也小,還方便以後遷墳。那壞處自然就是容易坍塌,也容易漏水,反正一般就是窮人家用用的。
我看到查文斌伸手去掃那石板片上的雪,心想著這傢伙該不會想要開棺驗屍吧,這事兒要傳出去,那可是要觸霉頭的。
「文斌,你?」
「我就瞧瞧。」一塊石板一塊石板的被拿下來,也就兩層,看來這幫不孝子是真的太懶了,完全沒把這爹當回事,就這麼薄的頂,最多三年就會爛透了。
「手電借我用一下。」
我把手電拿給查文斌,他已經把那墓頂給掀了一個大洞,順著那洞裡他打著亮摸索了一下,我看他表情不是那麼的自然,剛想問就看見他把一團東西猛得朝地上一砸。那大雪地上白的珵亮珵亮,一塊巴掌大黑漆漆的東西格外扎眼,剛好就落在胖子的腳邊。
「啥玩意這是,窮老頭不會有啥值錢的寶貝的,查爺您這是學我盜墓呢?」
查文斌這時把石板一塊又一塊的放了回去道:「你好好看是啥?」
我和胖子蹲下去一瞅,嘿,這玩意還真認得,而且我極度的反感這東西,從小就怕,其實是噁心,那是一隻啦蛤蟆的屍體,都已經干了。那蛤蟆的腳上有一根紅繩,嘴巴裡含著一塊銅錢,那銅錢被人用紅繩戳穿了蛤蟆的上下嘴皮子,給那銅錢封在它嘴裡了。
「有點意思啊,這個是不是招財進寶啊?」
胖子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在廣州,這種蛤蟆造型的嘴裡含銅錢的玩具我可見過不少,很多人開業櫃檯上都會放一個。
查文斌那邊也幹完活了,重新把墓頂給封了起來,他過來指著那干蛤蟆說道:「你們說的那是三足金蟾,那個是個瑞獸,但是這個不是。這個東西也不是你們認識的癩蛤蟆,癩蛤蟆我們這都有,小河邊,田溝裡,那是有水的地方。這東西叫做黃蛤,是生活在山上的,下不了水。」
「還有在山上生活的癩蛤蟆,這還真新鮮啊。」
「別小看它,這玩意劇毒無比,可它也是寶貝,它嘴裡含的那枚銅錢叫作通天鑒。銅錢是仿造天圓地方的典故,蛤蟆嘴大能包下天地,用這個法子過去我們道士裡頭有用來辟邪的,誰家宅子裡要是不安生就弄這東西吊在自家門樑上,神鬼都會繞道走,比八卦鏡還好使。弄這麼個東西綁在墓樑上,這不存心讓人家魂魄入了不了地呢,這就等於是在你這表舅姥爺的黃泉路上設了一道攔路卡,陰司的人過不敗,你這表舅姥爺也過不去,只能在外頭漂著。」
「你咋發現的?」我問道。
查文斌指著那墳頭上的石板道:「我看到那幾塊石板下面的鹽漬比較新,和旁邊的比位置有些移動,估摸著被人下過手腳,果不其然。懂這種東西的人,應該是學過的,不過心術太邪,淨做些偷雞摸狗的勾當。」
這回他把傘再次撐開又放了上去,果然傘沒有閉合了。
查文斌在附近扯了一些雜草一把火把那傘給點了,又添了一炷香,一疊紙,然後對著墳頭說道:「老爺子,生死兩條道,既然走了,就好好上路,晚輩也不打擾你了。今晚記得給我說說是為啥,前因後果的講個明白,過了正月十五,我來替你超度,保管下輩子投個好人家。」
我不知道查文斌打算晚上再哪見我那表舅姥爺,總之那一晚,我是和胖子一塊兒睡得,家裡的門窗仔細檢查了好幾遍,還特地往枕頭下面放了一把剪刀,人說這樣辟邪……
不過那一晚,我好像睡的也不怎麼踏實,我在夢裡見到我表舅姥爺了,我夢到他騎著一頭驢衝我揮手,一邊走一邊扭頭對我笑。第二天起來,我只覺得自己渾身酸痛,說不出的累,才走出門就看見查文斌那傢伙已經在院子裡跑步了。
他有個習慣,無論是寒冬還是酷暑,每天早上起來會跑步,知青那會兒也是,不管農活幹到幾點早上照樣跑。據說他小時身體很差,隔三岔五的生病,怕是叫他師傅給逼出來的這習慣吧。
「睡得好嗎?」我問道。
「還可以,不過下午我們還得去一趟狀元村。」
「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