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

  看著葉秋在床上痛的滾來滾去的樣子,我知道,這個人不是裝出來的,因為他額頭上的汗珠就跟下雨一樣,那青筋爆的一條條鼓得老高。查文斌趕緊過去幫忙卻又無計可施,就這樣大約過了五分鐘左右,我看到床單幾乎都要濕透了,全是他的汗,他在逐漸停了下來。
  查文斌拿了一杯水給他道:「你這是怎麼了?」
  葉秋沒有接杯子,他靠在那裡說道:「不能想,一想就痛,頭就跟要炸開似得,我記得我好像對你說了一句話。」
  「什麼話?」查文斌問道。
  「下去之後,我們當中可能會有一個人被留在下面出不來,那個人會死掉。」
  「啪」得一聲,查文斌手中的水杯落在了地上裂成了碎片,我的心在那一刻又被重新拉回到了那一天,我也記得葉秋剛才所說的那番話,我還記得胖子說過:「我們一共有五個人,那也就是20%的概率,胖爺我運氣還湊合,不信這麼背,你們呢?」
  查文斌起身喃喃道:「各安天命。」
  回到屋裡,他一直把玩著那塊玉,那一天就是從那裡帶出了這麼一小塊東西,看著它我心裡就是不舒服,我對查文斌說道:「那個傢伙說的話你信嗎?」
  查文斌點頭道:「信,他沒有理由騙我,你還得剛見到他的時候嗎,他也是這樣什麼都不知道,這個人的身上一定有天大的秘密,只是這個秘密我們無從得知,或許這世上唯有他才會略知一二。」
  「誰?」我問道。
  「當年把他帶回去的那個人。」查文斌頓了頓,雖然他很不願意提起這個名字,可是他還是說了:「葉歡。」
第一百四十一章 呆呆二號
  葉秋在我家養傷已經有半個月了,這半個月的時間裡,查文斌出了一趟遠門,我整天面對著那個悶聲不響只會發呆的人,乾脆就給他取了一個外號:呆呆二號。
  說來也怪,我們家呆呆那個死狗自從被救回來之後看見我又開始繞著走了,見到我的時候一定是夾著尾巴,耷拉著耳朵,眼睛還時不時的偷瞄你,走路就跟小貓似得,賊眉鼠眼的德行。但是一旦和我保持了它自認為的安全距離後就撒著歡跑,尤其是他對葉秋那個呆呆二號很是親熱,只要葉秋一出現在院子裡,呆呆立刻搖著尾巴跑去跟他撒嬌,又是抱大腿,又是舌頭舔的,好不噁心。每每看到這樣的情形時,我就會一個人默默的靠在躺椅上輕輕罵上一句:「倆呆瓜二貨。」
  你倆不是好的跟一家人似的嗎,那行啊,以後我就管你叫呆呆二號,後來又嫌拗口,乾脆叫他二號。葉秋這個人吧,隨你怎麼弄他他就壓根不在意,其實是在他眼裡,我們全家除了那條狗之外,別的都是空氣。
  「二號吃飯了!」「二號,笑一個。」「二號,你老家哪裡的?」「二號,你他娘的是不是真的二啊……」在被無視的那段時間裡,我也曾試圖討好過呆呆一號,我真的去把花花給它弄回來了,可是這人吧有時候比狗還賤,我這麼討好它,可它依舊還是躲著我。這樣無聊而又逗比的日子一直過了半個月,那些天來找查文斌的人也特多,都給一一打發了。我媽看著屋子裡各種被人送來的禮品半笑道:「這家裡都快成道觀了,送這麼多東西來幹嘛啊。」
  我說:「你這不是剛好準備修房子嘛,房子啊也別搞什麼花樣了,乾脆的就弄個道觀,在整一名字上去,就叫做『天正道觀』。完事去弄幾個泥塑神像往中間一放,您老人家就在家裡做個老佛爺,我出去接單子跑業務,反正文斌在我們家呆了也算您半個兒子,掙點香火錢補貼家用也是應該的。」
  我爹剛進門就聽我在那胡侃,一頓板栗落在我頭上罵道:「補貼!補貼!成天不知道要好,你是不是把人母狗給偷回來了?」
  半個月後查文斌回來了,他帶回來的消息依舊是讓人很失望,他沒有找到龍爺,也沒有找到狂風,那些人好像突然都從人間蒸發了一般。四月份的時候正是農忙的時節,插秧的插秧,除蟲的除蟲,還有一樣更重要的事情便是修水渠。
  我們洪村在五十年代初期修了一個水庫,取名「紅峰」。紅峰水庫不大,我讀書那會兒老師要帶學生出去春遊,基本周邊三個村的學校都會選擇去那裡,因為去紅峰水庫的路兩邊,懸崖林立,怪石瀑布隨處可見,風景是真的不錯。
  據說修這個水庫的時候是死過人的,聽老一輩的人說當時有一個石匠被滾落的石頭給砸死了,後來這人壓根沒被找出來,因為當年一個要趕工期,另外一個就是滑坡的太厲害,光靠人力當年很難翻動那些落石。於是這個石匠就被永久的埋在了水庫大壩下面,每年他的後人都會去那兒祭奠。
  紅峰水庫是用來蓄水發電的,農忙的時候就會開閘放水,有一條水渠從大壩順著群山蜿蜒,一直通到下面村落的河道裡。我們那邊的河是很窄的,就是普通的山澗小溪,在小溪裡每隔大約一千米會修一處攔河壩,從壩上開個口子引水再到附近的農田進行灌溉。
  我記得當時的情況是農田里缺水,但是水庫裡的水卻下不來。主要是兩個原因,水庫那邊引水的大渠給堵住了,這東西的設計是水渠的最後一截大概位於一百米高的山腰上,在這裡會形成一個較大的蓄水池,有一根粗管道通過這個水池筆直通向山腳的河流,這樣的落差設計可以讓水流產生巨大的衝擊力。山腳則有一個發電站,靠的便是這股水流,堵著的地方就是這根落水的管道。
  還有一個原因則是那一年特別乾旱,河裡的水一直上不來,自從開年起整個洪村就沒下過一滴雨,趕上這樣的農忙用水高峰就很緊張了。所以當時生產隊上開會,需要兩撥人馬,一撥負責整修水庫渠道,那地方也有幾十年沒修過了,還有一撥人則負責打井抽水。
  農村裡頭一年的收成就看這一季,誰也馬虎不得,誰也怠慢不得,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我們家當時是一隊的,按照公平的原則,生產隊裡決定根據家庭人口來出動勞力。因為我的戶口是在老家的,所以按理我們家每天得出三個工,剛好我家裡有三個大閒人,我查文斌還有那葉秋二號。我一尋思,反正這種事就是去磨洋工的,誰家都是出工不出力,到了場子便好,於是就跟我爹商量了,由我們去修水渠,他好忙別的事兒。
  說到去修水渠又不得提一句,紅峰水庫在大廟還要往裡走上四里地,純屬一個鳥不拉屎的無人地帶。那天早上生產隊裡集合了三十多個勞力一起出發,我們也拿著鋤頭鏟子跟著一塊裝裝樣子。
  到了蓄水池的時候,池水的深度約莫有兩米,那根管道一半露在地面還有一半則埋在地下用水泥封閉的,我當時嘴還比較賤的站在水池的邊沿上了說了一句話,我說這管子的大小剛好可以卡住一個人啊。誰都沒想到,後來,在這個管子裡真的就發現了一個人,害得那前後小半個月都愣是沒敢喝過水。
  先是上游水庫關閘,再用抽水機把蓄水池裡的水給抽乾,就這片的功夫花了半天時間,那水渠裡的水一干到處都是魚啊,那天上午基本就沉浸在抓魚的樂趣中了。反正那二號和查文斌兩個就跟木頭一樣看風景,約莫剛吃過了中午飯的時間水就徹底干了,露出了那根排水管道的入口,很多枯枝爛葉啥的全給口子堵著了。
  原本以為也就是有垃圾堵塞,那其實只要把這水渠裡從上到下的淤泥給清理一遍,再把有裂縫的給補上這活兒就算完了。這排水管的入口處原先設計了一塊鋼筋網,作用就是攔截大塊的垃圾進入管道,不料當時掀開表面那一層淤泥和爛枝葉後才發現這管道口的鋼筋網早就沒了去向,估計是在水裡泡了這幾十年早就爛透了。
  這樣一來,情況的複雜程度就要超過想像了,就跟家裡的下水道堵著了是一回事,你不知道到底那一段堵著了啊,我們手上當時有的傢伙最長的不過是鋤頭,往裡面掏個一米多就再也沒招了,可貌似這裡頭的東西還真得挺多呢。
  我不記得是誰第一個從裡面扒拉出那個破罐子,看著挺像是一個夜壺的玩意兒,用水稍稍清洗了一下後發現那罐子的口竟然還是封著的,上面有一張紙頭貼著早就看不清是什麼東西。
  有人打趣說這裡面是酒,出工的也都是跟我們一般大的居多,一起哄自然就熱鬧了,既然是酒,那還留著幹嘛,打開喝了唄!
  就這樣,在毫無裝備的情況下,這個罐子的封口被人用石頭給硬生生的砸開了,砸那罐子的我還記得是誰,姓魏,叫魏大毛,比我要三兩屆。按照現在的說法,這廝就是一鄉村非主流,頭髮弄得跟現在的主持人李詠似得,大波浪披著,整天喇叭褲肩膀扛著一錄音機騎著二八大槓到處跑。
  魏大毛絕對是個前衛的人,通常這類人的膽子是很大的,不,其實是他很無知。於是他把手給伸進了那個管子裡,在一干人的注視下,這廝從那罐子裡掏了會兒拿出來一瞧,手上沾滿了一層白色的粉末。
  我瞅他故作神秘的樣子就喊道:「裡面都有啥啊大毛,是不是一堆金疙瘩在裡頭哇?」
  這孫子最大的特點就是前衛,於是他對我說道:「金子倒是沒有,可我覺得這裡頭的東西會不會是『白面』啊。」他所說的白面不是麵粉,而是另外一種東西:就是毒品。他說這話也不全是沒道理,那會兒改革開放沒多久,啥玩意都往國內來,其中就包括海洛因。當時就有一個說法,有人從海上走私這些東西然後運往內地,說這東西抓住是要掉腦袋的,所以,運輸環節一般都是走小道為主。洪村地處浙皖兩省三縣交叉,地理位置偏僻但是交通卻又十分便利,當時社會上是有流傳說有人走這邊山林裡帶貨。
  我起哄道:「是不是白面你來一口不就知道了,你大毛哥見多識廣。」
  哪裡知道這孫子還真的就把手指往嘴巴一塞,他瞇著眼睛在那嘬了一會兒後道:「沒啥味兒啊,嘗不出。」
  這時一直在那發呆的二號冷不丁的說了一句話,全場瞬間呆滯了,他一個人在那自言自語道:「骨灰還能有什麼好味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 管中屍體
  魏大毛是怎麼一路吐著下山的場景我大概還記得,順著那管道,他幾乎是一邊滾一邊爬,據說回去之後就開始發高燒,整整一個星期應該關在家裡沒出門。這件事後,他就離開了洪村,有人說他是去南方打工,也有人說他得了神經病走丟了,總之這麼號奇葩的人物就此消失了。
  那的確是一個裝著骨灰的罈子,而被魏大毛線撕下來的爛紙經過查文斌的辨認是一道符。不過這符的畫法已經和現在的符有很大的出入了。
  一般的符而言,為上下結構,上為符座,下為符腳:還有一種則是左右結構,左為符座,右為符腳。而符腳又叫做「先鋒」。查文斌說:「符腳是最難畫的,這也是最後的步驟,所謂一道符的神力符能的強弱成幾,即在最後一搏,所以必須聚精會神,一氣立斷,不得遲緩拖滯。但是從中這張殘存的符上看,符腳卻是分開而成。」
  我說道:「會不會是一個不怎麼懂得人照葫蘆畫瓢的?」
  查文斌搖頭道:「不會,畫這道符的肯定是個行家,他的符似乎是按照人體結構去畫的,很像是一本我讀過的《法海遺珠》,書裡面曾經提到過『師用劍訣,向鬥口書符,存閃電,想丹田有一道金光,自眉心進出,直射其方,作怒吸此字,以劍引入符』,它似乎是講可以將自己的精神力洞穿自己的五臟六腑,並將其刻在符上,甚至是不用筆可以用劍氣畫符,畫出的符則是顯手心,腳心及肚臍將自己的無形變成符中的有形。」
  「還有這麼高超的畫法,那這符豈不就是這人長得模樣了,我的個乖乖,那該是多厲害的人啊。」
  查文斌說道:「書上的說法有很多也是誇張的,法海遺珠裡說到了高層的境界,眼睛、嘴巴,甚至是心都可以畫符,隨時隨地,無不處在。不過看這符的確就是那樣,因為符的上半個已經損壞了,我也看不到了,只能猜個大概,不過這罐子滾到這兒來了還真是挺意外的。」
  「還有更意外的呢,你看。」那二號又發言了,不知道為什麼,這貨現在一開口我就渾身打冷顫,好像他從來就不會說什麼讓你覺得開心的消息呢。
  我回頭一瞥,那池子裡一群人正在嘰嘰喳喳的討論什麼,有人捂著鼻子已經跑遠了,剩下的幾個正在拿根竹竿往裡捅,但那表情看起來也不是很好。這竹子的前端容易開叉,開叉的竹子捅進去就會帶出來一點東西,啥玩意呢?一撮頭髮卡在竹子裡了,頭髮的那一段還有點皮膚,確切地說那是人的頭皮被一起給扯了下來。
《最後一個道士Ⅱ(道門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