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節

  「燒壞了好,燒壞了一了百了,反正就是個呆貨!」我嘴裡這樣說,我心裡可不是這樣想,立刻就衝出屋外脫下衣服放在地上。沒有工具,我就用手挖,沒有袋子,我就用衣服背,也不知道自己的手指被石頭劃破了多少,那雨水打在我的臉上混合著泥漿,那一刻我真的哭了。
  哭吧,男人也需要宣洩,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兄弟,我不想再失去一個……
  一次一次把裝滿泥漿的衣服背回去,一次一次親手塗抹在葉秋滾燙的身體上,等到他成了「叫花雞」的時候,我也徹底成了泥瓦匠,就這樣,我靠在牆壁上,淋著雨,昏昏的入睡了。
  那一晚,我做了一個夢,我夢到了胖子,胖子在我身邊笑嘻嘻的抽著煙,我說他倆都快要掛了,你還傻樂個什麼勁。
  胖子說,我一個人挺孤單的,早就想你們早點一塊兒來陪我。我說胖子,去你大爺的,老子還想多活幾年,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等老子折騰出個帶把的,你要是明白,就投胎過來給我當兒子!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那樣的話,在我的意識裡,胖子還活著,我也一直是這樣認為的。但是胖子說,他不會投胎給我當兒子,他說了一句一直讓我不能明白的話,他說:「你將來要自己給自己當兒子!」
  我說你這是扯什麼淡啊,胖子就沒有說話了,然後他就走出了屋子,我在後面追。剛追出屋子我就看見胖子站在懸崖上,他轉身對我嘿嘿的笑。
  我說:「胖子,你又笑什麼呢,外面雨大,快點回來啊。」
  胖子說:「我該回家了,你們也不來看看我,每次都要我來找你們,真沒勁。」
  然後我就問,我說:「胖子,你他娘的現在到底在哪裡啊?」
  胖子抖了一下自己肥碩的身軀咧著嘴笑道:「你猜!」
  我猜?我……我還想再問點什麼,胖子就轉身一躍飛跳了下去,只剩下我一個拚命地追,拚命地追,等到到那懸崖上的時候,我看見胖子一直在往下掉,一直在往下掉,似乎那是一個見不到底的深淵,而他也離我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
  「胖子!」我在懸崖上趴著,我想伸手去拉他,可是我沒有勇氣也跟著跳下去……
  「醒醒!醒醒小憶……」我聽到有人在叫我,我的臉上還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痛,迷迷糊糊的我睜開眼,外面的光好刺。
  我聽到顧清和在講話,他說:「這孩子淋了一夜雨,要不是身子結實怕是早就垮了,讓他多睡會兒。」
  「文斌?」我努力的使自己睜開眼,這才發現自己正躺在屋內的一角,身下還鋪著衣物。
  「醒了?」查文斌趕緊過來,他摸著我的頭道:「還好,燒是褪下去了,再多睡會兒。」
  「你?」我看著他著急的模樣絲毫沒有昨晚的虛弱,不過就是他的鬍鬚已經長滿了整個嘴唇,臉頰似乎也要比之前更加消瘦了。人看著是精神了,但是那滄桑感似乎一夜之間就加了十年,看著他暫時還好,我又瞧了一下四周,那地上到處都是一塊塊的泥巴,葉秋也不知去向了。
  「你找他是吧。」查文斌笑著對我說道:「他沒事,他只是出去說給你找點吃的。」
  我指著自己不可思議地說道:「給我找吃的?他都讓雷給劈成那模樣了。」
  顧清和端了盛滿熱水的茶缸走過來對我說道:「不要擔心,他是一個奇跡,如果有機會,我真的很想邀請他去美國,我要找到世界上最好的團隊給這個人做研究,他的確太不可思議了。」
  「怎麼了?」我問道。
  「破繭成蝶。」顧清和繼續說道:「這個成語用在他身上再也適合不過了,今早他醒來的時候是自己把身上的泥塊崩裂的,露出裡面的肌膚就像是新生兒一般光潔,絲毫看不出任何異樣。我問他感覺如何,他只是說了一句肚子餓了,然後便自顧自的出去找吃的了,還說了順便給你找一點,說你昨天晚上辛苦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水渠的秘密
  是的,葉秋沒事,他是個怪物,一個不能以正常人眼光去審視的怪物,或者說他根本就不是人!
  這個傢伙手裡提著兩隻山雞低頭進屋的時候,我愣了一眼,只問道:「哪裡來的?」
  「石頭砸的。」砸的……石頭砸的……我已經是徹底服了這位老兄,他就像是個沒事人一般坐了下來在翻找了一陣子,不一會兒被他從屋裡翻出來兩個陶罐,他拿在手上掂量了一下道:「還好,可以用。」
  我喝著香噴噴的雞湯,那一刻我決定要好好跟他攀談一番,可是當我把那一大塊雞腿肉撕下來準備對他示好的時候,他卻從罐子裡撈了幾根骨頭出來丟給呆呆道:「來,這是你的……」
  瞬間,我又有了一種被無視的感覺,好吧,隨他去,你愛搭理不搭理,我才懶得管。
  查文斌看似精神,實則還是虛弱的,連續的舌尖血加中指血,昨晚那一場鬥法下來早已是透支了他全部的精氣,現在不過是強顏歡笑做給我們看的,他這個人永遠都是把最苦的東西留給自己,把最大的壓力放在自己的肩上。
  今天天氣不錯,站在山頂往下看,還是有些許雲霧,不過恍然間那座林中道觀已經看到屋頂,顧老說:「估摸著再有二十分鐘這山上的霧氣就該散了,站在這兒,方圓幾十里的地貌將會一覽無遺。」
  接過話茬,我說道:「挺期待的,話說我從小就在洪村長大,可真的不知道這裡面還有這麼多的神秘,有點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的意思。」
  「夏老弟,這村子不簡單的,關於中國的最早的歷史記載大多是從黃河流域開始的。江浙一帶,除了河姆渡文化和良渚文化之外,鮮有較為出名的文化。浙西北地處內陸和沿海的交叉,山高林密,我想在南宋以前這裡應該都是出於封閉的。這些石屋我怎麼看著都不像是江南的風格,倒是有些像巴蜀的石屋棄老洞。」
  「什麼是棄老洞?」我從未聽說過洪村一帶有這樣的東西。
  顧老說道:「在遠古時期,生產力低下,『棄老洞』用於安放那些年滿60歲的『負擔』老人。洞的面積很小,僅能蜷身,在洞底部內側有一個等邊三角形石孔,邊緣鋒利,剛好能容得下一個成人的頭顱。據說,石孔是供窯洞中老人自殺用的。在遙遠的古時,『棄老洞』將插門槽和門栓洞都鑿刻在窯洞外,被反鎖在洞內飢寒交迫的老人受不了時,便仰身躺下,將頭伸進石孔中,面朝上一頂,鋒利的石稜便幫老人結束生命。」
  我吐吐舌頭道:「真殘酷啊。」
  顧老說道:「昨晚查老弟發現這裡屍骨遍野,我心中就有了疑問,乘著小白挖出那具遺骸的時候,我偷偷檢查了一下,發現她挖出的那具骸骨牙齒磨損的很厲害,恆牙幾乎都已經快要到壓根。這說明死者死亡時的年齡是偏大的。中華民族歷來是講究百善孝為先,尤其是黃河一代的中原文明,但是同時期的中國在西南地區還有曾經一度非常輝煌的巴蜀文明,據我所知,那是一個被宗教高度統治的部落式帝國。他們掌握的冶煉技術和桑蠶養殖技術甚至超過了同時期的中原文明,棄老洞在古巴蜀的一些傳說中一直有記載,一直到十五年前,你們國家準備修建三峽工程進行考察的時候,就意外的在一處山坡上發現了四十八座和我們看到的極為類似的石頭屋。」
  看著我們一臉感興趣的表情,顧清和招呼道:「查老弟,你們過來看,昨晚住的屋子裡就有這麼一個結構的東西在。」
  顧清和帶著我們進了那座石屋,他指著那個在灶台附近的角落裡說道:「昨天要不是有大量雨水從裡面進,我也沒發現這裡還有一個洞,只不過這個洞是圓形的,它們沒有選擇石器,而是在這個圓上包裹了一層金屬,你看。」
  果然,在那灶台的內側牆壁上有一個綠油油的圓形東西,這玩意也就剛好能卡進人的頭,要是胖子那樣的人物怕是還有點費力。不過大概是時間太久了,卡在石頭上的那個圓環只剩下了半個,佈滿了銅綠,一看就知道是青銅器物。從那薄薄的邊緣來看,這東西當年應該相當鋒利。
  再看著屋子的門,門的內部的確沒有門栓,生活在高山野嶺上自然需要防止野獸的侵襲,沒有道理屋內不設門栓,而且窗戶的采光也很小,比一個巴掌大不了多少,這麼說來還真有可能是顧清和所說的棄老洞。
  這時葉秋冷不丁地說道:「我聞道了血腥味。」
  查文斌臉色一變:「哪裡?」
  他努嘴指著那個角落道:「就在那兒,這個屋子裡曾經死過很多人,血流成河,有些東西是雨水沖刷不掉的。」
  查文斌點頭道:「比如戾氣,昨晚是我們命大僥倖逃過了一劫。」
  「你不是把它們打了個落花流水嗎?」我還記得昨晚查文斌是何等的威風,那架勢就跟天神下凡似得,那電,那雷鳴,那咒語念得可比村裡跳大神的專業一萬倍。
  查文斌搖頭道:「我是乘著運氣,算準了昨晚月圓時間不長,天氣會有異象,不過是借了原本就要雷暴的天氣做了個引導罷了。這樣也不過是勉強撐過一夜,真龍不住死水口,這裡陰氣叢生千百年,若不是天目山脈自此山而起,殘有龍脈余息,方圓百里之內早就應該是瘟疫爆發,屍橫遍野了。」
  「還有一點,查老弟年輕尚輕,昨晚我看你那道法似乎是強行透支純陽血祭起,有形而無力,不能將這套天罡地煞術完全發揮。查老弟,我且給你個建議,昨晚一役後你起碼要清修三年還有可能補回失去的東西。」
  既然顧清和主動開了口,查文斌也就沒必要再打馬虎眼了,直說道:「恕我眼拙,先前沒有看出顧老不僅是位大學者,而且還精通道門數術,敢問顧老先生是什麼時候修得道,又是師從何門何派?」
  顧清和笑道:「我不過是仰慕道教文化罷了,我雖然拿的是美國護照,但是我心裡卻一直把自己看作是中國人。既然說到這裡了,我也就實不相瞞了,我的祖父輩曾經是青城門下一位道人,師從雲陽子水墨寒。後來因為我的這位祖輩因為青城山上的一次變故,被迫離開師門,經廣西流落南洋,後又轉輾到了美國做了礦工。因為他能瞧懂風水山勢的走向,可以替礦主找到礦藏的脈絡,後來就得到了重用。我小的時候曾經聽他說過一些關於中國道士的故事,也曾經想學,不過卻被他拒絕。他說,道士是與天斗、與地斗但從不和人鬥,所以往往會遭受天譴,不得善終,最後我的祖父也是死於一場礦難,屍首至今都沒有找到。」
《最後一個道士Ⅱ(道門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