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節

  查文斌的辦法是,降頭一定是通過某些東西來影響人的思維,從而達到控制這個人的目的。就像是中國的扎小人一樣,人和人之間的聯繫不止可以通過語言、動作和聲音的,還有一種聯繫是超越距離的,用道教的理解就是「事因之而循之,物因之而動之」,萬事萬物皆有因果,必有聯繫。當一個遠方的遊子埋骨他鄉的一瞬間,萬里之外的母親能夠有強烈的而又難以名狀的心裡不安……所謂「第六感」,感覺,直覺,很多人都有,而且這個世上不少人的這一感覺很強烈也很準確。為什麼?事實上,無形的「聯繫」,是超越距離的。
  降頭便是這樣的一種聯繫,可以利用你身上的毛髮、指甲,甚至是你穿過的衣物來影響某個人,這點在查文斌看來顯然是不如他們茅山術高明的,因為茅山術僅僅需要拿到對方的生辰八字就足以可以置人於死地,當然這是不光彩的,也是被禁止的。
  所以,查文斌決定來個順籐摸瓜,既然你用降頭,那我也依葫蘆畫瓢來個降頭,比的就是誰的功力高,誰的能力強。
  很快,程子衿的衣服被按照穿著順序在地上擺了一圈拼湊成了個人形,這衣服裡都是用的稻草填充,頭上乾脆就用了昨天的那個面具扣上然後用棍子頂在背後立在牆角,這麼一來從遠處看,你還真分不清這是不是人。
  這間屋子是查文斌專門挑的,只有一扇小窗戶,我用硬木板給遮擋住了,只要一關燈,這裡頭就屬於伸手不見五指的狀態。屋內只有他和程子衿兩人,還有一間屋子和這個相仿,裡面就是那具用稻草填充的假人,這間屋子裡有我和葉秋兩人,查文斌說只需要我們和它呆在一塊兒就行。
  那是早上八點鐘左右的光景,查文斌先是伸手在程子衿的眼前晃了一下,確定她還屬於沒意識的狀態,現在要做的就是先切斷她和外界之間的「聯繫」,不然施法過程中程子衿很容易被他人發現並干擾,那就要前功盡棄了。
  在巫蠱術裡,只要用銀針封住人的七魄就可以造成假死的景象,三魂可丟一魂無礙,但是七魄決計不能少一,缺一不可,不然這人就有可能隨時暴斃。這對施法者來說是一種巨大的考驗,七魄穴位都是人體大穴,下針的準確關乎到被施法者的生命,不能偏差絲毫半厘。
  查文斌這點對自己還是有信心的,馬肅風自幼除了傳授他道法之外就是中醫,馬肅風認為中醫和道教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所以查文斌十幾歲就能閉著眼睛找到自己對應的每一個穴位。七枚銀針依次落下後,程子衿的雙眼開始慢慢閉上,伸出手指一探果然這女人的呼吸已經消失,搭她手腕處的靜脈也已停止跳動,這個時候他大約有十分鐘的時間可以施法,超過這個時間再拔銀針也是晚了。
  按照道教的說法,三魂七魄,是魂先飛,魄再散。如今他先封住了七魄,這三魂一下子變覺得自己無主可依,勢必會大亂,魂無主則會立刻脫離身體,查文斌要的便是從這短暫的時間裡抽取程子衿的魂魄。
  果然,還沒等查文斌喘口氣,他便感覺到手中的七星劍微微一顫,但凡是法器都會對突然出現的陰間東西有感覺,查文斌頓時祭出招魂鈴輕輕一搖道:「靈寶天尊,安慰身形;女子魂魄,五臟玄冥;青龍白虎,隊仗紛紜;朱雀玄武,侍衛前行,速進速進,急急如律令!」說罷他便拿出一個青色小瓶放置在程子衿的鼻孔下方,只是對著她的頭頂上方輕輕一搖,那程姑娘的脖子便微微向著旁邊一側,這時看著她卻像是真正已經斷氣了的模樣,連魂都被查文斌給收走了。
  完成這一步後,他馬上來到我所在的那間屋子,葉秋頓時心領神會拉著我去另外一邊,這時候無魂有魄的程子衿是不能被打擾的,任何驚動都有可能導致她七魄盡散,需要得到百分百的保護,我在門外手持五六半,葉秋在裡面手拿寒月。我保證,這時就算是我親爹來了,我也會沖天鳴槍。
  查文斌判斷,降頭最終也是和巫蠱術一樣控制人的魂魄,於是他便打算把程子衿的魂移到這個假人身上。他還判斷施降頭的人一定是拿到了程子衿身上的某些東西,如頭髮或者衣物,於是他就照般了她日常所用的一切,至少在這個時間段裡,被對方控制的魂魄一時還不能分辨出真假。
  查文斌單手拿了一張符在用手指夾著在空中一畫,那紙便燒了起來,他拿著那燒的符紙對準瓶口繞了一下喝道:「三部生神,八景已明;吾今召汝,返神還靈;從元入有,分明還形!一如律令!出!」
  「蹭」得一下,似乎是有一團氣從瓶口噴出帶出一道火光直撲那草人而去,他迅速地把符往地上放得一碗清水裡用手指一攪和,然後拿起那碗水往嘴裡一喊再對著那草人張嘴噴水。
  「噗」得就像是噴霧一般,一直到把整碗水全部噴完,上下把草人噴了個全部,這時查文斌才又拿著鈴鐺對那草人道:「陽不拘魂,陰不制魄;三魂速至,七魄急臨!」
  「叮」得一聲鈴響,查文斌輕輕摸了摸那草人的「額頭」道:「忍著點,三昧真火是可以燒穿陰陽兩界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 真的累了
  道教認為人體內有三種火:一曰目光之火;二曰意念之火;三曰氣動之火。古人稱為「三昧真火」。這三種火合在一起,意念加重,注視不離,叫做武火;意念輕鬆,似有似無,叫做文火。三昧聚集一齊便是火,三昧散了就成了氣。氣在任督兩脈運行,坎水離火相濟,以應天地之道。這三昧真火不是什麼神通廣大的東西,一個懂的道士多半會在三年之後就可以控制運用三昧真火。火燃燒要有氣,就和家裡的煤氣罐似得,真火的氣來自於道士本身,燃燒自己的真氣以改變火的形態,通常三昧真火法一個月之內不可以重複使用兩次,否則對道士本身的元氣傷害是很大的。
  這三昧真火燒起來果真是厲害,查文斌手拿符紙對著那草人輕輕呵了一口氣,那濕漉漉的草人頓時「轟」得一下燃燒了起來。這火很是怪異,按理稻草本是易燃品,可這火似乎是包在草人的外面燒,並未將草本身燃起,遠遠看著那草人外面包裹著一層淡藍色的火光,隨著查文斌不停地吹氣,火焰時大時小。
  我在隔壁房間門口隱約可以聽到女人的慘叫,那聲音是一陣一陣的,飄乎乎的,時有時無。
  待那火光從頭到腳已經完全包住那草人的時候,查文斌拔出七星劍回身一挑又是一道符,此符名喚烈煞,口中念道:「天火徹光,地火煞光。神朋一召,普遍萬方。光明朗照,追送五方。身佩列宿,上接天罡。急急如律令。」
  烈煞南方,請的乃是南方梵寶昌陽丹靈真老,就是道教裡鼎鼎有名的五老君之一,是道教的創始五帝,掌管天火煉丹,請它而下那三昧真火更是如虎添翼,火光大增。這一符下去,直接把那草人燒得開始渾身顫抖,就像是真人被烈火包圍痛苦至極。
  按照查文斌的佈置,降頭一定是跟著魂走,如今魂被三昧真火焚燒,那降頭吃不消這火焰灼燒之痛定會反噬到施降人的身上。可是,一個只有魂沒有魄得草人承受痛苦的能力自然是比施降的肉體凡胎要強得多。
  果然不出查文斌所料,大約也就一分鐘的功夫,葉秋突然在屋子裡喊道:「吐了吐了。」
  我衝進屋子一看,那程子衿的口中流出一團黑血,那黑血此刻正掛在她的下巴上,看著就像是糖稀一般粘稠的很。葉秋拿著一塊布輕輕擦拭了那姑娘的嘴巴發現黑血裡面竟然還有別的東西,原來是一根細線模樣的,葉秋輕輕一扯,那細線慢慢就從程子衿的嘴中拉了出來,慢慢的,那根線越拉越長,到最後竟然發現足足兩米有餘。
  就在這根黑線全部被拉扯出來後,那姑娘又是一口血湧出,這回顏色已經成了鮮紅,而查文斌也在這個時候進了屋子。
  我只看到他迅速的捏了一個手決把一個小瓶往程子衿的嘴裡一塞道,然後拿著一張符貼住那姑娘的腦袋,口中喊道:「太極蓮花獅吼印,大日如來定三魂!」這咒剛作罷,那程姑娘的身子便微微一顫,查文斌把她身上的銀針迅速一根根的全部拔出再又著我幫忙抬到隔壁房間扶著她躺下,又差小白給她擦拭洗漱。
  這前後加起來也就一根香的功夫,可是查文斌已經是滿頭大汗嘴唇泛白,也來不及喝一口茶就趕緊去看葉秋扯出來的那根黑線。
  那塊布就放在桌子上,圍著來看的人有很多,誰也沒見過能從嘴裡扯出這麼長的線啊,難道是這姑娘自己嚥下去的?幾個大學生都在那裡猜來猜去,誰也說不好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時候查文斌從屋外找了一把石灰過來輕輕給那黑線上撒了一點。
  這時那黑線輕輕動了一下,接著竟然和蛇一樣開始扭動了,查文斌趕緊把手中的石灰燼數撒下,那黑線裹著石灰又顫抖了一會兒才終於徹底停下,我見著也覺得稀奇,難不成這線還是活的?
  忙完這一切,查文斌才終於有功夫喝了一口水,對我們說道:「這其是一種蟲,降頭和巫蠱是異曲同工,要想控制一個人,必須要有載體,這種蟲子名叫『金鉤鐵絲』,小的時候放在茶水裡面根本看不清,待人喝下之後,這種蟲子就會寄生在人的五臟六腑,靠吸食血液為生。它會長得很快,因為它需要把自己延長到寄主的每一寸肌膚,大概就是因為這個,程姑娘的意識才越來越模糊,以至於開始瘋癲。」
  這回我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顧清和更是看得目瞪口呆,「文斌,你真神了啊,這你怎麼知道的?」
  「這種金鉤鐵絲蟲並不是江南一帶的產物,它是來自於西域。」說這話的不是查文斌,而是何老,這個老頭居然也知道這種蟲子。
  查文斌點頭道:「何老不愧是見多識廣,它的確是西域產物。」
  何老見學生們驚奇,就說道:「我第一次看到這種東西的時候只有三十歲,那一年在甘肅考察一座西夏王陵的時候曾經在一具乾屍的體內發現了這種蟲子的屍體,後來經過系裡生物專家的辨認,這種蟲子就是金鉤鐵絲蟲,這個發現在當時給我們帶來的啟發就是,這具屍體不是自然死亡,而是死於被殺,殺人者使用了這種寄生蟲。不過聽文斌這麼一說,似乎這是巫術一類的人才會使用的。」
  查文斌道:「我們天正道曾經有一本書叫做《五行通志》,我的師祖名叫凌正陽,精通五行道術,曾經走遍神州大地探訪世間奇術,其中他把有關巫蠱一類的奇術專門整理成冊,共計有上下兩卷,記載了不同地域的各種巫蠱降頭術和解法不下千種。可惜的是這本書的上冊早就失傳了,下冊也僅僅只有很少一部分流傳了下來,到了我師傅手上,上面記載的也就只有幾十種了。文革的時候,我師傅被關進牛棚,家也被抄了一遍,僅存的那幾頁也被人給付之一炬燒成了灰,我也是湊巧看到過其中幾頁,其中就有這個金鉤鐵絲的記載。」
  「可惜了。」顧清和一臉捨不得地說道:「這麼好的東西應該是人類的文化瑰寶,怎麼能說燒就燒了呢,真是太可惜了。」
  我問道:「那程姑娘她還要緊嘛?」
  「應該沒有大礙,等下我再開一副中藥,小憶你去鎮上抓點藥回來讓小白煎,吃上幾副調理一下氣血就沒事了。」
  說著他就開始拿出筆紙寫,我才拿了藥方準備出門就聽見他們在後面喊:「不好了,不好了!」
  我回頭一看,查文斌不知怎得一頭磕向了桌子角昏了過去。
  狀元村不愧是當地有錢的村子,村裡是有個衛生所的,當班的醫生據說以前是縣醫院裡的一把手,後來因為男女關係犯了點錯就被貶了下來,其實擱到現在也就是個婚外情沒多大點事兒,可在那個年代足夠讓他丟了飯碗。後來狀元村就出錢把他給請到了村裡坐診,這兩天村裡開始敗落也付不起那醫生的工錢,可是那人良心不壞,隔三岔五的還會來村裡巡診,剛好今天他在,就趕緊把查文斌給送了過去。
  這醫生倒也負責,馬上就給查文斌檢查,一番折騰下來說這個病人是勞累過度引起的昏迷,又是給打了吊瓶,又是給輸了氧氣,過了半個小時他才醒了過來。我這才知道,原來這陣子他真的是累到了極限。
  這道士的累和我們理解的累不同,尋常人體力勞動的出力多了會累,腦力勞動的,腦子轉的多了會累。這道士則是做法做到了就會傷了元氣,其實他的累要遠遠超過我們,我們累睡上一覺就會好,可是他不同,短短這麼幾天裡,查文斌先後透支了幾次精血,用盡了幾次元氣,這就好比是他在拿自己的生命不停的燃燒,如此這般下去嘴上不說,他心裡明白,自己怕是會留下後患。
  獅子峰上一番折騰,鬧了個天翻地覆,還沒回過神就又下山的路上替我還願,答應了給那幾個孤魂野鬼燒紙燒香也是他帶著我去的,回到家裡沒休息又折騰到了狀元村,三昧真火一層疊一層,對方下降頭的都被燒的吃不消,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到了頂點。看著這個一醒來就笑的男人,我的鼻子真的有些酸,從小到大,我就從來沒聽他說過一句累,其實他是真的累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再見龍爺
  程子衿莫名中了這種難得一見的金絲鐵鉤,這就是明擺著故意有人陷害,這個姑娘一沒背景,二沒特殊能力,誰能和她有這麼大仇怨?在家裡養了幾天後,這姑娘的氣色也開始逐漸好了起來,那幾日我們都跟著隊伍出去考察調研,回來的晚飯都是她和小白張羅。
  聽說程子衿恢復了,那周家人也來打探過幾次,可是幾次又都被小白給打發走了,那女人也不是什麼好惹的主。慢慢的,她也跟我們熟絡了起來,其實她也很可憐,老家算是和她徹底斷了關係,這邊男人簡直就是魔窟,哪兒也不能去,哪兒也不能留。其實我心裡那個想法一直都在,就是想撮合他和老二,可是老二就是個木頭疙瘩,自從那姑娘恢復了神智之後壓根就不再搭理人家,整天冷冰冰的板著個臉。
  查文斌依舊是那個查文斌,沒有人看得出他到底有事兒沒事兒,反正下地過河他也跟著,幾點起幾點睡都不拉下,三四天的功夫我們把狀元村的裡裡外外大致上都摸了一個遍,總體來說,收貨還是挺大的。
  不過這些收貨僅僅是表面上的,作為一個文物保護點去申請,狀元村絕對是沒有任何問題的,但是對岸的那座山才是所有人心頭的痛。終於,第五天的時候,坐不住了,準備和這裡的人攤牌,我們需要光明真大的到對岸去,只有徹底打開那座山,或許才會知曉這裡的一二。
《最後一個道士Ⅱ(道門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