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節

  看著那個背影,我又想起了初次見面的樣子:「我叫石敢當,泰山石敢當,你們叫我石將軍!」
  我從未想過在我這樣的年紀,會面對死亡,尤其是我的朋友。
  胖子走了,他的影子開始慢慢的變淡,我的眼睛卻開始慢慢的模糊,他已經孤獨的很久了,該走了。
  「胖子!」我的哭喊聲撕心裂肺,我知道他再也聽不見了,或許我們夢中還會再見吧。
  我很少會擁抱,尤其是和男人,我覺得那是一種很娘的行為,更加不可能的是我居然和葉秋抱在了一起。我哭了,我不是什麼強者,我甚至沒有勇氣去看一眼胖子的屍骨,我害怕,我怕我會一輩子都忘不了。
  「幫我。」我哽咽的已經說不話來了:「幫我帶他出去。」
  這是哪裡?誰也不知道?胖子為什麼會死在這裡?更加沒有人知道。
  我坐在一旁,葉秋在不遠處收拾,他的話一如既往的少,或許他對胖子沒有我那樣的感情,又或許他天生根本沒有感情。
  「文斌呢?」他回頭問我。
  我搖頭,我的確不知道他在哪裡,是啊,文斌呢,你在哪?
  地上有一個小土包,葉秋用匕首刨的,他起身對我說道:「人已逝去,終究還是讓你見到了最後一面,該走的總是會走的,現在該是輪到我們自己了。」
  「你埋了?」
  「眼下是找到出路,他不屬於外面,他和我一樣都屬於這裡。」葉秋的這番話我並沒有聽明白,一直到很後來,我才懂了那一句,為什麼他和他一樣,都不屬於外面。
  眼下我的腦子是模糊的,已經沒有思緒再想什麼,只能說道:「我跟著你走。」
  「我看見你們了的。」我擦掉眼淚說道:「在一個大鼎裡,看到你和胖子在一塊兒,沒想到……」
  「哦」他的回答滿是不在乎,似乎這一切都和他無關罷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不在了?」
  「嗯。」他的回答依舊,跟著眼前這個高高瘦瘦的身影,我放佛就是一個無助的孩子,眼角還是模糊的,可是他卻走得毅然決絕。
  終於他停了下來。
  「怎麼不走了?」我問道。
  背對著我,在我的記憶裡,這是他第一次安慰我:「人總是要死的,我已經死過一回了,你還活著,你就要活著走下去。」
  「嗯!」我用力地回答著他。
  這裡似乎每一道門的背後都是一樣,無盡的路,無盡的轉圈,兜兜轉轉的,我和葉秋放佛又回到了原點,唯一不同的便是這裡沒有那樣一口鼎。
  「又回來了。」我低聲說道。
  他沒有做聲,靜靜的靠在石壁上,良久他說道:「我沒有他的本事。」
  「你已經很了不起了。」我安慰他道:「沒有你,很多次我或許都不在了,這一次也是一樣。大不了就在這裡了,和他一起作個伴。」我說的是胖子,現在胖子的土坑離我只有幾步遠。
  葉秋淡淡地說道:「我說的是我找不到他。」
  「你是說你是在找查文斌?」
  「嗯。」
  「我以為你是在找出去的路呢!」這傢伙,這可把我給氣的,「查文斌並沒有進來,這個門,只要走一次,每一次進來的都是不同的世界!你在這裡找破頭你也是找不到他的!」
  「我感覺他離我不遠。」葉秋指著胖子埋的那兒道:「要想出去,往上爬就是了,那兒就是出口。」
  「你怎麼知道?」
  「除了死亡,別的都是假的。」他指著自己的眼睛對我說道:「別用這裡看!」然後又輕輕地抬了指自己的胸口道:「用心看。」他的話和查文斌是何等的如出一轍?
  他見我似乎還有點迷糊,便又朝我走了過來道:「想看看這裡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世界嘛?」
  我點了點頭,雖然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但是他臉上的那一抹笑意卻讓我有些後悔。
  「把手給我。」說著他拉起我的手掌放在的手心,輕聲道:「忍著點,有點痛。」
  一陣涼意從掌心劃過,一種黏糊糊的感覺從掌心慢慢傳來,他拿起我的手道:「往臉上抹,全部塗滿。」
  我照著做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刺激著我的毛孔,我真的認為這是一件很變態的事情,哪裡會有人把自己的血往自己的臉上抹的。
  「睜開眼,慢慢的。」他開始引導著我,「記住,不要驚叫,一切都和沒事一樣,因為這裡本來就是這樣。」
  我照做了,當我輕輕睜開眼睛的那一刻,我呆住了,這怎麼可能!不!一定是假的!這不可能!我竟然出現在了洪村!
第一百九十五章 小憶之死
  洪村,我自幼長大的地方,我熟悉這裡的每一座山,每一塊地,每一條河,每一寸草。用大人的話來說,閉著眼睛我都能走回去,現在我就出現在洪村的村口,古老的牌坊略帶著歷史的滄桑,斑駁的石匾上刻著渾厚有力的字跡,這是我的家鄉,生我養我的地方。
  我使勁揉了揉自己的臉道:「幻覺,該死的醒醒!」
  滿面的鮮血開始凝固,黏糊糊的手感夾雜著濃濃的腥味,四周的涼意充斥著每一個毛孔。洪村的牌坊後面就是一條小路,小路的兩旁各有一些顧老的建築,這些建築多是黑白色調,屋頂上蓋著的是太湖苕溪流域最常見的石板片,屋子的木樑朝外挑著,會有數根大海碗粗細被削去樹皮的枝幹頂在上方。樹幹的下方和馬路相連之間有一塊圓石頭,石頭上會有一個淺淺的坑,那是日積月累留下的壓痕。
  小時候,這裡便是洪村的街,那些老房子裡會有米鋪、布店、雜貨鋪,總計四五家從事著國營買賣的商店便是洪村唯一的商業中心。
  只可惜,這一切都在文革後毀去,一場大火將挨著的老房子燒的只剩下焦黑的殘磚,再後來等我從東北回去,這裡新起的已經兩層的樓房,原本的商店依舊還在,只不過身份換成了村民自己,不過也沒有了小時候該有的那份味道。
  現在的洪村老街出現在我的眼前,一切如舊,只是原本應該熙熙攘攘的街頭上空無一物,家家戶戶的門口都掛著寫著「奠」字的白燈籠,一片蕭條和寂靜,偶爾從眼前飄過的是剪成銅錢狀的紙錢和成片的黃表紙。
  村上頭緩緩地走來了一支隊伍,隊伍中的人紮著白色的棉麻,隊伍的前端是幾個孩子在大人的攙扶下把玩著手中的白色花圈。浩浩蕩蕩的隊伍從遠處一直綿延,洪村幾時有這多的人?
  一口巨大的黑色棺材開始在人群裡出現,這些人從我身邊經過的時候面無表情,除了風聲吹動地上的紙錢之外,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樣的安靜,我有了一絲彷徨,我很想知道棺材裡躺的人是誰?
  「這是怎麼回事?」我下意識的往葉秋身邊挪了挪,這就跟變戲法一樣,至少出現在我眼前的「洪村」並不是現在的洪村。
《最後一個道士Ⅱ(道門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