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節
仙骨這玩意存在不存在是一說,可入定這門功夫靠得不光是天賦,還有機緣。千百年來修道之人何其之多,真正能走到悟道這一步的卻是鳳毛麟角,什麼是入道?那便是一閉眼就滿身毛孔盡數開啟,那天地萬物都會化作可用靈氣充斥全身,那天上的斗轉星移,那腳下的山川大河都在腦海裡觸手可及,雙腳猶如踩踏仙雲一般頃刻間可遨遊千里,那宇宙萬物皆由你掌控,那無盡的道便像是滔滔江水一般直湧入心底。
睜開眼,湖中有一汪倒影,淡黃色的月在碧波中輕輕蕩漾,折疊著,彎曲著,變幻著。抬頭看一眼,那空中的月卻是那樣的圓,月還是那輪月,只不過這水中的月終究是它的倒影,無論它有多美,有多圓,變幻的不過是水。
那一夜,他明白了許多,如同為何會出現的葉秋,為何又有那個不見的石頭,為何小憶會是那般,其實變得不是他們。小憶還是那個小憶,忘記了過去的他依舊還是他,變得不過是週遭的世界,這便是本源,也是修道之人必經之路:看破。
一年後,這狀元村,這座祠堂,查文斌終於明白為何這凶煞之地還能繁華千年。一年前他站在秦始皇陵前,看著那地下埋葬著的千軍萬馬,他明白了大秦帝國的崛起,六國戰局的橫掃是因為嬴政麾下那殺伐沖天的百萬鐵騎。
因為有殺戮,所以有興衰;也因為有煞氣所以才有福氣,這陰陽本是相輔相成,就如同那水中月,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周子淵不愧為一代大學士,他是明瞭,這煞氣可害人,也可造人,就和鋒利的匕首一般,即可刺秦王,又可打江山。
煞氣並不可怕,這世間凡人都有怨氣,無論人事皆不可做到面面俱到,有了委屈便有怨恨,有了怨恨便也有了煞氣。這本是自然的調節,萬事萬物變幻的規律,它便也和人的善心一般,既然存在便就是合理的。
只不過可怕的終究還是人心,這煞氣便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有人用道去化解這把匕首,也有人用這煞氣去殺人。可周子淵選擇了一條從未有人走過的路,他生在八卦台胖,坐擁媲美龍湖的那一道河水,青龍白虎兩山伴其左右,足矣困住這些亡魂,於是,再用一些法子便可輕易控制它們為自己所用,再於是便有了那個古老的習俗,但凡狀元村的後裔都需要滴血認祖。
為何?後來的查文斌才知道,那是一種源自古老羌族的奇術,依血祭巫術變幻而來。
人的中指血為純陽血,是人精氣最為集中的地方,那些死後可以進入祠堂的人都是滴血被認同的,在他們還活著的時候,周子淵就已經開始熟悉這些將來要陪伴自己的人,這些人死後精血都被周子淵已經煉化過便再也脫離不了他的世界。
「和我們茅山弟子畫命符有異曲同工之妙,不過我們取的是八字,他取的是精血。」河圖對我說:「小憶啊,你記住,但凡是用人血做法子的多半都是一些歪門邪道,若要有心害你的人取了你的中指血稍加法門,大羅金仙也救不得你。」
「後來呢?」我問他。
「後來……」
第二十三章 胖子的出現
再說那晚的查文斌,查文斌學道不過十幾年,他的師傅馬肅風在這些時日裡並未像是一般師傅對待這嫡傳關門弟子那般悉心教導,反倒是有些懶散。這和天正道一脈歷來的傳統有關,天正道自師祖凌正陽創派以來,講究的就是個隨性自由,對於門中弟子幾乎沒有什麼約束,他本人就是個亦正亦邪的人,所謂好壞皆在他一念之間,頗有些江湖俠客氣息。
查文斌深知自己道行淺薄,也不敢輕易下手,這周子淵乃是一朝大學士,精研的古籍勢必廣闊。再者,一千年前的時代,道家門徒香火旺盛,那些個古怪的法子到現在也就都落寞的找不到出處了。可千萬不要小瞧了古人的智慧,單一個北京城的風水,自元朝忽必烈建都後依照大相士劉秉忠的規劃,後又經歷了明清兩代直至現代都沒有太大變化,這是因為我們老祖宗先哲仰觀天文,後俯察地理幾千年探尋的宇宙奧秘,再把天體的運行與地球上的時間的變化、季節更替對應起來,最終導出地上一切事物以至於人的命運都是天道的反映。
道是一個宗教,也是一門學問,這裡面的東西那是多了去了,所以查文斌不敢托大。自周子淵起,歷經千年,這座祠堂裡的冤魂各個都是幾百年的老妖精了,且不說它們是否會傷人,就單單那股子煞氣就能讓半夜進入此地的普通人一病不起。
照例再給那口最大的棺材上了一炷香,這香爐頗有氣勢,三足圓肚,兩旁的耳墜也都是神鳥鳳凰,這種造型在過去是文官圖騰的最高禮遇,足以見得這周子淵是並不是布衣還鄉。
香爐後面是一塊靈牌,上等的金絲楠木,字體用是的陰雕的手法,燙金的大字行雲流水表明著這口棺材主人的身份。不過有一點查文斌覺得奇怪,為何這靈牌用的是本色而不是通常的紅色,那靈牌因為放置的時間太久了,又經常被香火熏烤,按理應是偏黑才對,卻只是落了層灰燼罷了。
看著香爐裡的那那炷香互相盤繞在這祠堂裡集結騰空,似乎並不留戀這陰森的老宅,查文斌心裡念道:莫不是這周子淵根本就沒吃過這裡的香火?
正想著呢,突然這天空裡就乍亮了一下,抬頭一瞧,透著濃濃的雲層,上方有一閃電劃過。果然,緊接著就是一記悶雷,就好似有人拿著鑼鼓在他耳邊狠狠地敲擊了一下,不由得查文斌往後邊退了一步。
前面說過,查文斌的眼睛要比我們一般人好使的多,他走夜路幾乎從不需要用燈,這是從小的鍛煉。可是今晚,他只覺得四周都是黑的,唯有眼前的那口棺材反倒顯得明亮起來。
「轟隆」,又是一記響雷,比先前要更響了,這屋子裡就像是有人投放了個照明彈,「啪」得一下,也不知道怎的,一道閃電竟然穿過了雲層直直的砸了下來……
這祠堂的中部有一棵松柏頗有些年頭,只聽見一陣「滋啦啦」的聲響,那記閃電劈中了它,查文斌扭頭一看,好傢伙,頓時那火苗「噌噌」得就往上冒,中間往上的部分都給削了去,這要劈著自己還能有人?
要是咱普通人在這麼個環境裡遇到這樣的事,要麼當即拔腿就跑,要麼則是腿軟倒地,可是他查文斌倒不會,為啥?自古還沒聽說過哪個道士是被雷劈死的,因為這招引雷的把戲,他查文斌也會啊!
不過這後面火花燒著倒是讓這祠堂裡頓時明亮了一些,透著那層薄薄的霧氣,查文斌隱約看到了有些不對勁的地方,這口大棺材附近還有一口同樣體積的棺木,但是這前面的靈牌卻有些古怪。
怎麼個古怪法?查文斌起先還以為這是周子淵夫人或者是其它親屬的棺木,也就沒有多去在意,可是接著剛才的火光他卻看見這口棺材前方的靈牌上寫著的並非是常見的人名尊稱,而是八個大字:「雙棺一日,文武雙全!」
查文斌只在心裡跟著默讀了一遍,頓時覺得自己脊樑骨有些冷,感情這周子淵是打算把他留在這兒了!
查文斌,這查字在古時候還有個木字旁,是寫「楂」得,文武雙全不就是個「斌」字,難不成這周子淵算準了一千年後會有人來找他的麻煩?那他可就是真神了!
「裝神弄鬼?」查文斌對著那個靈牌冷笑了一聲道:「那我且來試試了!」
七星劍,劍長三尺,刃口看似鈍卻寒光奕奕,它是查文斌的隨身配物,在這個年代,真的很少能看見隨身帶劍的人。這是師祖凌正陽傳下來的,有說是他尋得天外隕石打造的,也有說是他從哪座道觀裡偷來的,一代又一代的天正掌教都會接過這把劍並將它視為生命,自從它在凌正陽手裡的那一刻它就是這般的,到了查文斌的手上它依舊還是這般,似乎時間從來沒有在這把劍上留下過痕跡。
這棺材是為自己準備的?
「對不起,我不要!」
一張巴掌大的符紙貼著劍身從地面劃過,火星四濺,一團火球跟著燃起。看似無鋒的劍刃竟然像切豆腐一般輕鬆直入棺材的頭部,只稍稍用力便瞬間沒入了半個劍身。
就在這時,突然那棺材裡傳來一陣響動,查文斌依稀聽到有個人的聲音悶在其中怪叫道:「火,喲,喲燙死了!」
這棺材裡竟然有人!
就在他準備進一步查看的時候,「咚」得一下,那棺材蓋板瞬間被頂飛了起來,只見一個人影飛一般的躍出,他一邊扇動著自己褲子上的火,一邊怪叫著衝出棺材在原地不停來回跑,可是他那屁股上的火似乎沒有熄的意思,那傢伙索性往地上一坐,好一陣子撲騰總算是弄滅了。
還不等查文斌開口,那廝卻先張了嘴:「哪個王八操的放火燒老子,看爺爺不弄死你,你他娘的給爺等著,哎呦,燙死了……」
這聲音,查文斌聽的好熟,再定睛一看,地上坐著打滾的那廝不是胖子是何人?
這一下,徹底輪到查文斌傻了,這唱得又是哪一出?他怎麼會是胖子,胖子怎麼又會出現在這兒……可是他那神態,那聲音,那動作,這是誰也模仿不了的!
「石頭?」查文斌小心翼翼的問道……
胖子在地上一邊揉著屁股一邊起身道:「文斌!好傢伙,我說你腦子是不是壞了差點要了老子小命啊,你們他娘的怎麼回事,這老半天不拉我出來還拿刀子捅,放火燒,這是存心要我石大將軍的命啊!」這傢伙只顧著說,不過很快他好像也發現哪裡有些不對勁了,一個扭頭道:「咦,這是哪裡啊,秋兒呢,還有小憶呢,他倆死哪兒去了,我們不是在地下嗎,怎麼跑這兒來了……」
「你真是胖子?」查文斌的那個臉都已經白了,雖然他想過無數個可能,可是從未想過胖子會在這裡爬出來,所以這一刻他依舊不相信是真的,因為關於胖子的事情已經到了一個說不清也道不明的謎的階段了。
「神經病!」胖子把自己肉呼呼的臉往前一伸道:「你捏捏?」
查文斌還真就去捏了,這一捏,有溫度有彈性,除了感覺他的皮膚略顯乾燥外真的可以確定是個活人,而且就連那身衣裳都沒有變。
「不可能……」查文斌微微向後退了一步盯著那口棺材道:「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你不是胖子,少給我裝神弄鬼的!」
這會兒胖子也有些摸不著頭腦了,齜牙咧嘴的看著查文斌道:「他娘的,你是不是中邪了,老子進去這麼一會兒到底怎麼回事!」
查文斌頓時有了一種崩潰的感覺,也不顧及場合,大聲喝道:「怎麼回事!我還想知道怎麼回事呢!」
突然,胖子冷不丁的說了一句:「文斌啊,你怎麼好像一下子就老了啊!對了,他們人呢,我們怎麼在這兒啊!」
「別問我,你現在什麼都別問我!」查文斌捂著自己的頭不停的搖擺道:「幻覺,肯定是幻覺!」說著,他抬起左手狠狠地咬了一下,一排牙印夾雜著血絲讓他頓時痛得清醒,一張眼,胖子還在那兒看著自己,就跟看著怪物一樣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