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節
胖子拿的是一桿苗蘭用過的土銃,打打山雞野兔還行,真要遇到大的也就不那麼頂事了。北山位於野人屯的背面,和西山相鄰,做知青那會兒,北山還都是一大片落葉林的天下,那的樹粗得都要有兩人合抱才行,又高又密,往下是一層低矮的籐條荊棘,除了一些伐木工誰也不會往那兒跑,不過北山的山口倒是產一種白蘑菇,每到雨後的時候,小年輕們總會相約去採,所以胖子和查文斌最遠也就到過北山口。
北山口過去再往裡頭就沒人去了,一個是光線不好,非常暗,還有一個則是山高領陡,也沒法走。順著山口有一條不寬卻挺深的溪水,那水裡產一種五彩斑斕的小魚,有巴掌大,味道很是鮮美。
聽那些老獵人說,北山過去的出了名的是熊山,那地方出人熊。人熊的學名稱作「羆」,姿態五官似人,性猛力強,可以掠取牛馬而食,所以叫做「人熊」,其實就是棕熊,這玩意有多大?成年的公人熊可以達到一千五百斤的體重,站起來那身高要比姚明還要長一大截。
老獵人們說眼下是獵這種熊最好的時節,這條溪水往上,那種小魚會逆流上去產卵,而人熊很是聰明,專門挑上坡有小瀑布的地方逮魚吃,它們也要為冬天儲存好過冬的能量。所以這個時候的人熊既是最肥的也是最容易遇到的,熊的熱量都儲存在它的熊掌上,冬天熊窩在洞裡餓了就舔舔自己的手掌,所以入冬之前的熊掌才是一天之中最為肥美的,換做其它季節也就沒那麼值錢了。
因為人熊它皮厚,單個獵人通常沒法獵殺一頭成年人熊的,得用獵狗,獵狗可以憑借敏捷的身手把人熊困住,然後獵人們乘機爬到附近的樹上,近距離用獵槍輪番轟殺。獵狗再次期間以騷擾為主,要一直等到人熊流血過多倒地了獵人方才敢下樹。
不過,因為獵這玩意危險性太大,不亞於去西山獵虎,所以屯子裡這麼些年來也就打到過兩頭人熊。這西山是虎山,山中有老虎,那北山就是這人熊的天下了,順著河邊隨處可見一群群的小魚掙扎著往上跳,用手撈都可以給弄上岸,胖子用繩子就串了一串,這玩意拿回去燉湯味道可是相當不錯。
下午兩三點的光景,遠處的溪邊傳來一陣「辟里啪啦」的水聲,苗老爹素有經驗,立刻做了手勢讓大家貓在草叢裡。果然隔著約莫一百米遠處有兩頭高大的人熊還有三頭幼崽在正在水裡撲騰著,時不時的嘴裡甩過一兩條魚。
「他娘的,真大啊,」胖子嘀咕道:「我這體型也只配做它孫子輩了,得快有兩千斤了吧。」
他說的是當中一頭渾身棕色,唯獨胸口有一撮白毛的人熊,它的體型是那群人熊裡最大的,時不時地抬起前面兩隻手掌,跟臉盆大小似得又狠狠拍進水裡,每一次都能濺起一通水花。
苗老爹道:「它這是在把水裡的魚拍暈,這地方太開闊,咱們施展不開,有點可惜。」
「放狗攆啊。」「不行,一頭人熊還能用狗圍,這麼多頭狗上去也是送死,沒看見一個個都把尾巴給夾著了。」
胖子低頭一看,果然,那幾條獵狗一個個得都耷拉著腦袋在那低聲哼哧著,他略帶鄙視的拍了一巴掌道:「真他娘的慫狗,要不這樣的,我跟老二上去放一槍把那兩大的和小的分開,引到林子裡面去,你們乘機開槍再打。」
「小石頭,」另一個老獵人道:「看把你能的,你還想跑的比人熊還快?」
胖子一拍葉秋的肩膀道:「他跑的比狗還快,你說能跑過人熊不?」
葉秋白了他一眼道:「你他娘的才是狗呢。」這是葉秋難得一次的罵髒話,這也為本來有些緊張的氣氛帶來了一絲輕鬆。這老獵人有規矩,有公的就不獵母的,有大的則不獵小的,他們商量了一會兒,決定把目標鎖定那頭公熊,由胖子過去放一槍,然後往林子裡帶,那邊開闊地往左約莫有五十米就是一片老林子,其餘四五個獵人都埋伏在那邊的樹上,等到人熊中槍了再從樹上把狗放下來即可。
計劃制定妥了,胖子便和葉秋一塊兒順著林子邊摸去,獵人們則在苗老爹的帶領下一起前往預定的埋伏點,查文斌自然也是跟著去了。這人熊的嗅覺是極為靈敏的,這點風吹草動果然引起了它的警覺,豎著高大的身子東看西瞧了一會兒,兩隻小耳朵不停的來回轉著,大概是確定了沒啥特別大的危險後又自顧自的繼續去捉魚了。
要想惹怒一頭人熊,那最好便是朝它放一槍,一來可以嚇跑那倆小的,二來以人熊山中大王的身份,怎麼也不會吃這種虧,勢必會扭頭就追來。可現在尷尬就是,這種鳥槍胖子實在沒把握,那桿步槍早在煙集崗子就被邊防叔叔給一併收繳了去,要不然他一個人都有把握放倒它。
躲在林子後面觀察著地形,這是一片河沙灘,零星的分佈著一些大石頭,胖子和葉秋商量,往前推進到二十米處朝著那人熊來一槍然後再跑。這個決定不可謂是相當危險的,人熊的瞬間爆發力之強是要遠遠超過他們之前遇到過的馬熊的,二十米的距離是土銃的有效射程,也是他們生死之間的毫釐。
其實那頭人熊是發現他們了的,不過人熊在山中向來是我行我素從未有過敵手,加上這些年也從未有獵人來打過它們的主意。它轉過身盯著葉秋和胖子所在的位置瞄了兩眼又繼續蹲下去身去啃著自己的魚,這多少讓胖子有些緊張,兩人小心翼翼的貓著腰,一步兩步,一直到那塊早就選中的大石頭後面,胖子支上了土銃道:「老子可要摟火了,等會兒萬一我跑得慢你可得要拉我一把。」
對準那只肥碩的屁股,胖子朝著手掌上吐了一點吐沫星子狠狠地搓了一把,他那小眼睛此時已經瞇成了一條縫隙,呼吸也被牢牢屏住,渾身上下除了頭髮微微還被風吹動著便是跟個木頭一般。
一扣扳機,土銃那特有的巨大的悶響聲伴隨著一陣白煙的騰起,槍口噴射出一道火舌,大把的鋼珠夾雜著鉛條嗖嗖的飛向遠處已經扭頭回來的人熊。老實說,這種土銃對人熊壓根構不成什麼威脅,它一抹自己的屁股發現巴掌上有些血,頓時把身子往下一蹲,雙掌狠狠地砸向水中一聲怒吼。
這時,胖子一拍葉秋的胳膊道:「跑!」
這兩人扭頭撒丫子就跑,一邊跑一邊嘴裡還故意發出著各種怪叫聲,看著不遠處竄出來的那兩個人,人熊頓時就是一聲怪叫接著便騰起四肢開始狂奔。這槍聲雖然殺傷力不大可動靜卻不小,兩頭小熊立刻就跑到了河對岸,母熊果然是護崽跟著跑了過去,這樣追著他倆的就只剩下那只高大的公熊了。
胖子一邊跑還一邊扭頭,那人熊的奔跑速度果然不是蓋的,他們前腳還沒進林子,後面那人熊轉眼之間就已經快要夠到他們屁股了。前面的地上有一道繩絆,這是事先就下好的,他們二人一抬腿跨了過去,那人熊接踵而至,只聽身後「嘩啦」一聲響,人熊果然吃了絆子狠狠地撲到了地上。
不過它倒地時那力氣可是夠大的,幾個石頭頓時就給砸得飛起老高,這玩意皮毛厚實,摔了一跤壓根沒事,等到它搖頭晃腦的爬起來,那兩人已經在林子邊緣了。
胖子怕它不過來,索性把自己的褲子扒拉了下來,露出自己後面那白花花的屁股腚子朝著那人熊一扭一扭的。這個挑釁動作在自然界可謂是通用了,人熊哪裡受得了這侮辱,扭頭一看,老婆孩子都安全了,那爺可就不管了,站起來朝著胖子伸長了脖子一聲尖嘯,前面兩個手掌對著胸口那搓白毛就是一通拍。這一聲叫,林子裡頭頓時飛出來了一大群野雞,可見大傢伙兒是都知道這山大王怕是要發飆了……
第八十一章 白色猿猴
胖子和葉秋進了林子之後只留葉秋一人在邊緣繼續逗留,胖子則先上了樹,這火藥槍就是麻煩,忙著把衣兜黑火藥倒進去再壓結實了,然後再灌鐵砂。等到他忙完這些的時候,葉秋的屁股上正粘著一隻熊掌。前面他在跑,後面熊在追,幾乎每一巴掌都是貼著肉下去的,呼啦啦的帶著風。
葉秋到底是靈活,瞄著一棵樹雙手一用力,雙腳一騰空還不忘踩著那人熊頭上借勢一躍便上了樹,而此時人熊卻已經陷入了五桿獵槍的包圍圈。
五個獵人分居前後左右中間,黑漆漆的槍口全都從各自方向瞄準著正中間的那個大個。人熊吃了虧正在衝著樹上的葉秋張牙舞爪,只聽苗老爹一聲口哨,一排槍聲頓時響起。剎那間,人熊的背上,胸口,肩膀還有腦袋上飛濺起朵朵血花,打的它是包著腦袋就往林子裡竄,這時,幾條獵狗被同時放下了樹,呼嘯著就蹦著人熊的方向而去,更遠處則是不斷有樹木被撞斷的聲音。
五槍打下去照樣不死,這就是人熊的威力,不過那地上的血跡倒是一塌糊塗,苗老爹說,只要狗能夠跟著就行,這樣的傷勢即使不死也不會活太久,順著血跡往裡頭追便是。
「人熊的皮子值錢,可惜打了太多洞了,在我祖父輩他們都是用鋼索下套,不過那個本事現在人是不會了,」苗老爹指著旁邊一棵跟胖子體型差不多粗的樹道:「用這麼大的樹上頭第二根枝椏,掰彎咯,利用樹的彈性把人熊倒掛起來,只吊後腳卻不吊前腳,前腳吊不住,人熊能用牙齒咬斷鋼索的。」
查文斌目測了一下那樹枝,起碼也得有小水桶粗吧,他好奇道:「那怎麼才能把樹枝弄彎呢?」
苗老爹笑道:「那會兒我們先祖輩的人力氣大,聽說是一個人就能掰扯下來,現在我們是不行了,有好些東西都失傳了。」
「我滴乖乖!」胖子心想道,這人得有多大的力氣,這要沒有那傳說中刀拔樹力氣的魯智深怕是辦不到啊。
這血跡一路灑的到處都是,幾條狗的叫聲也是漸行漸遠,不知不覺的,這林子裡頭的光線已經越來越暗,抬頭看看天,太陽的位置都很難被分辨了。
或許大家都被這樣一頭即將要到手的人熊給興奮不已,連時間都差點要忘記了,還是查文斌問道:「石頭,幾點了?」
胖子抬手看了一下表道:「哎喲,四點半了,我說這天咋黑的這麼快嗎。」
深秋的季節日子短,也就五點鐘的光景天就得大黑了,這一黑在林子裡走動那可是相當危險了,即使是一群經驗豐富的獵手也不會選擇在夜晚出沒在野人屯周圍。
苗老爹環顧了一下,那地上的血跡已經越來越少,這說明人熊的血也流的差不多了,狗的叫聲那會兒還是零星的可以聽到幾句,這說明目前人熊還沒有被圍住。若是圍住了,狗叫是連續不斷不會停的,這家家戶戶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苗老爹尋思了一下對那幾個獵手說道:「要不這樣的,我繼續追一會兒,你們先回去,等我找到了位置,明天一早再通知大傢伙兒來抬,鬧得太晚了家裡人擔心。」
他自然是這些人裡面最有話語權的,苗老爹也是最有經驗的獵手,他追蹤獵物從未有過失手,大家也就沒放在心上,畢竟天確實快黑了,於是便商量著往回走。苗老爹讓查文斌他們也跟著回去,可是胖子卻說,一個老頭在林子竄都不怕,他還怕啥。
查文斌也是有些不放心,不知道怎得,那一天其實從出發進山的時候他的心裡就一直在打鼓。
「這樣吧,幾位叔叔們先回去,跟苗蘭也說一下,就說我們跟老爹一塊兒進山再追一會兒,叫她把飯熱上就行。」
別了那些人,他們仨就陪著苗老爹,沒走一會兒天就已經要看見前面的路了,這出來的時候也沒想過要這麼晚回去。好在這裡滿地都是松枝,胖子撿了不少粘上那松樹上分泌的油脂做了幾個火把,這還是當年知青的時候他跟苗蘭學來的。
打著火把找血跡,這可不算是這麼好注意,這林子越往裡面走就越是深,週遭開始不停的傳來一陣陣的「噗噗」聲,這是外出的鳥兒都回巢發出的聲響。不是傳來耳邊的貓頭鷹叫聲更是讓人心裡聽著有些瘆的慌,這會兒離之前又過了一個小時,查文斌提議道:「苗老爹要不我們明天再來吧,再不出去可是很容易迷路的,以前我們就在西山被困過。」
「我也想啊,」苗老爹道:「可是那幾條狗還沒回來。」他之前已經吹了好幾個口哨了,約莫已經有足足半小時沒有聽見狗的叫聲了,在這大山裡,狗是不可缺的,一是防盜,二是防野獸。在一個,但凡是獵人都特別愛惜自己的狗,這林子裡多得是猛獸,讓狗留在這裡過夜,苗老爹又很不放心。
「走不丟的吧,」胖子也說道:「回頭這麼黑還不回去,蘭蘭那丫頭該是會著急了的。」
「不瞞你們說,這週遭的東西南北四座山我都跑遍了,唯獨這北山深處其實我也沒有來過,」苗老爹道:「一個是確實沒必要,文斌你懂的,埋葬的位置多半都是在東西走向,極少會出現在北面;二是這片林子在沒被砍之前,連狗都不容易鑽進來,你們的擔心也是有道理的,我們估摸著已經往裡深入了三十幾里地了,實在不行,咱就回頭吧。」
這一回頭不要緊,葉秋是第一個察覺到問題的,他說道:「好奇怪,怎麼地上的腳印和血跡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