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李叔來了一看,直皺眉頭,說道:「這人一身傷,也不像是刀砍的,更不像是野獸咬的,失血這麼多,可未必能救回來。」
母親聽了,歎道:「死馬當活馬醫吧,咱們也不好見死不救。」
那個年代,村子裡沒什麼像樣的西醫,治病救人用的多半是土法子。李叔用草藥給那人止血,又搶救了半天,這人的命才算是保住了。
後來這男人昏睡了兩天兩夜,到了第三天才慢慢醒來。男人醒來後,爺爺詢問他的名字,哪裡人氏,身上的傷又是怎麼來的。
男人說自己名叫吳聃,天津人,經商賺了點錢回老家看親戚,結果路上遇到匪徒,錢沒了,命也丟了半條。
爺爺奶奶對他的遭遇蠻同情,便讓他先在家養幾天傷,再動身。吳聃千恩萬謝,也就住了下來。
轉天是中元節,爺爺一早去了鎮上買冥紙,準備晚上祭祖。奶奶在家看顧母親。按照預產期來算,還剩大半月。但暮色降臨之後,母親便腹痛不止,看跡象卻是要生了。
奶奶趕緊去請李叔和做過多年接生婆的張嬸到家裡來。但兩人來了之後,都直搖頭,說道:「不像是胎動,也不像是要生,更無法解釋的是孕婦體溫突然降這麼低。不行咱們連夜給送鎮上看看吧。」
兩人話剛說完,母親的臉色更見蒼白,眼見臉上竟然泛出青灰色來。李叔一看,頓時就變了臉色,指著母親說道:「這怎麼一副……像是不行了的樣子?」
李叔剛說完,就見窗外原本晦暗不明的月亮突然變成血紅色。那血月照得院子裡一片紅光,十分妖異。
「難不成,這一胎還是個妖孽?」張嬸低聲說道,驚恐地看著母親。
正在幾個人手足無措之時,吳聃突然從裡屋出來,看了看母親,對奶奶等人說道:「我看這一胎不僅是個男胎,而且命格奇特,所以天降異相。我們家傳一種古法,可以保母子平安,如果你們肯按照我說的做,多半沒問題。」
吳聃這一說,大家頓時覺得心中安定了些,卻也對他的話將信將疑。吳聃馬上從日曆上撕下一頁來,接過李叔手中的筆,列了許多東西出來,讓大家在半個小時內湊齊。
李叔接過一看,直皺眉頭。原來吳聃讓他準備的跟醫藥無關,竟然是些香燭,紙人之類的東西。所幸現在是中元節,有些人家裡準備了不少。李叔立即出門去尋了。東西準備齊全後,吳聃從衣袋裡掏出了些奇怪的符紙,點火燒了,將灰燼灑在裡屋門外,隨即讓奶奶從家裡找了過年才掛的關帝爺畫像,貼在左邊門上。又讓張嬸找了一張鍾馗的畫像,貼了右邊門上。那時候的農村,都流行在家門框上掛照妖鏡。但年深日久,正屋門頭上的鏡子已經蒙塵。
吳聃爬上門頭將那鏡子擦亮。隨即,他去村子裡折了幾段柳枝桃枝,分別放在廁所,臥室窗外等幾個地方。
此時,母親原本慘白的臉色竟然好轉許多,漸漸有了血色。奶奶頓時欣喜非常,於是問吳聃這怎麼回事。
吳聃笑道:「今天是鬼節,是傳聞中地府鬼門關大開,孤魂野鬼都來陽間放風的日子。陰時陰日,加上您這村子的風水方位也不是很好,容易惹來鬼魂野鬼逗留。大嫂她的命格也屬陰,體質也弱一些,所以更容易被這些鬼怪欺負。這鬼跟人一樣,欺軟怕硬。所以我在廁所等陰氣重的地方放了辟邪的柳枝桃枝,請來兩尊神鎮鬼。一會兒李大哥回來,再做做法事,就沒事了。」
奶奶聽他說的有把握,也就放了心。這時候,李叔進了門,將搞來的紙錢,香燭,香灰什麼的擺了一地。
吳聃蹲下身正要去整理,卻聽到牆邊發出奇怪的聲音。吳聃起身看向屋裡的牆壁。那是一面新砌的磚牆,而咚咚聲就是從這面牆壁傳來的。
吳聃神色驟變,問道:「這牆後面是什麼?」
「牆後面原本是一戶住家,後來家裡人都搬鎮子去了,就空置了。」李叔說道。
但這個時候,牆壁上的咚咚聲越來越清晰,屋裡的人都聽到了。
「該不是——鬧鬼吧?」張嬸哆嗦著說道。今天日子太特別,空置的屋子很可能住了不少「鬼鄰居」。
吳聃沒說話,隨即問奶奶:「以前有這聲音麼?」
奶奶忙搖頭道:「沒有,我們沒聽到過。」
「這牆什麼時候修的?」吳聃問道。
奶奶想了想,說道:「上個月吧。原本好好的,突然有一天這牆面塌了。我們就喊村裡的劉瓦匠給修的。」
吳聃追問道:「那劉瓦匠現在是不是不在村子裡?」
奶奶奇道:「你怎麼知道的?確實,月初的時候,他說家裡的侄子接他去城裡住幾天,就走了。」
吳聃罵道:「這孫子,八成是害你們呢!」
奶奶聽了不明所以,追問緣由。這時候,那面牆突然自己裂開了一道縫,牆裡的聲音越來越響,似乎是有人在另一面使勁鑿牆。
這莫名其妙的聲音,讓屋裡的人緊張不已。這時,吳聃身上掛的一塊玉摘了下來,進裡屋給我母親戴上,對奶奶說道:「這玉是上古神玉,希望能給你的孫子擋災。」
奶奶半信半疑,說自己跟劉瓦匠無冤無仇的,他也犯不著在牆上做手腳。吳聃沒說話,因為此時,那牆上出現的裂縫裡,隱隱有個人影在晃動。
吳聃示意大家退後,將李叔帶來的黃表紙抽出來,用毛筆蘸著硃砂龍飛鳳舞地畫了許多符,迅速貼到那裂縫的牆上。
那裂縫裡卻突然伸出三隻手,白慘慘的,長著白色長毛。這詭異的情景將屋裡所有人都嚇呆了。吳聃則氣定神閒,好似完全沒看到那三隻手,將符咒按照方位完全貼完。等他貼完後,大家才知道那些符咒竟然拼出了個八卦圖的形狀。
此時,那三隻人手好像被火燒灼一樣,迅速地縮回縫隙中去。吳聃立即取了個錘頭來,又從雞籠抓了一隻公雞,殺雞取血,將血塗到錘頭上之後,便提著錘頭向那牆壁砸去。
等他砸開以後,大家發現牆和隔壁的牆中間有夾層,裡面擺放著三個骨灰盒。骨灰盒上貼著奇怪的符咒。那符咒是白色的,畫在了黑色的紙上。
「黑白鎮煞,輪迴借法。」吳聃皺眉道,看了看那三個骨灰盒,沒動,只是將香案擺在那牆壁前,點了幾盞燈,在那閉目作法。
我無法得知當時的情形,但聽老人們形容得緊張激烈。吳聃做法的時候,母親開始陣痛,張嬸和奶奶忙著接生。
就在這個時候,窗外突然陰風四起,窗戶紙被刮得獵獵作響。門上的門神畫也幾乎被狂風撕扯下來。而那門框上的鏡子,竟然撲稜稜碎成幾片墜落在地。
正在做法的吳聃,突然忍不住吐了一口鮮血出來。這時候,貼在牆壁上的符咒竟然像被無形的東西在撕扯一般,一點點的脫離牆壁,慢慢飄落到地上。
同時,牆壁裡又有只人手伸出來,驀然抓向吳聃。一旁的李叔急中生智,想起當年聽過老人的說法,香灰可以擋鬼,於是將香爐裡的香灰抓了一把,猛地灑了出去。
這招果然奏效,那人手瞬間縮了回去。天色越來越陰暗,狂風大作,若嘶吼的猛獸,在天地間奔突。地上燭光不定,吳聃凝神唸咒,屋裡有種遲滯的安靜。
驀然地,只聽裡屋一聲嬰兒清脆的哭聲響起,張嬸驚喜道:「生了,生了!是個男娃娃呢!」
說來也奇怪,那一聲啼哭之後,窗外突然安靜了。狂風止住,牆壁裡的人影也消失不見。
吳聃鬆了口氣,抹掉額頭冷汗和嘴角血漬,笑道:「這小傢伙倒是福星,救了我一命。」
奶奶疑惑地問道:「救你一命?」
吳聃笑道:「嬰兒是世間最純淨的東西。嬰兒誕生的啼哭,對髒東西是有一定震懾作用的。」
家裡人對吳聃千恩萬謝,母親在還給他古玉的時候,發現那玉上多了一道淺痕。吳聃後來沒收,說是留給我當出生禮物,說我命格太陰,有個東西鎮邪,能保我無病無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