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節

  「沒想到這麼多年原來你一直藏在這裡,你讓我好找啊!」月娘的聲音飄忽不定,就像是黑暗中的幽魂一般,從這漆黑的彭鐸的某一個角落裡傳來,讓人聽了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月娘?」董韻瑤在我的耳邊驚訝地說道,「她叫月娘?」
  「嗯!」我點了點頭,然後疑惑地問道:「你認識她?」
  「不,雖然我不認識她,但是這個聲音我卻記得清清楚楚!」月娘狠狠地說道,「她就是襲擊我的那個女人,雖然那時候我們沒有說幾句話,但是這個聲音卻深深的印在了我的心裡。」
  「記得我就好,你知道這麼多年我找你找得多辛苦嗎?」從月娘的聲音判斷,此時她應該和我們還有一段距離,但是那聲音在不斷的接近,應該是在向我們的方向而來,可是讓我奇怪的是之前只有我能聽到董韻瑤的聲音,而此時這月娘怎麼也能聽得見啊?
  「這麼多年?」董韻瑤疑惑地說道,「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哈哈,你真是太可笑了!」月娘笑聲中帶著無盡的嘲弄,笑完之後說道,「其實你現在就是一條可憐蟲,你甚至不知道自己在這裡被關了多久。」
  「多久?」董韻瑤被月娘這句話說得忽然有些神志不清了,她就像是一個精神病人一般地不斷在口中重複著一句話:「我究竟被關了多久,我究竟被關了多久!」
  忽然董韻瑤湊到我的面前,焦急地問道:「告訴我,告訴我,我究竟被關在這裡多久了?」
  其實從剛剛和我董韻瑤的對話中我已經能明顯的感覺出來,在董韻瑤的心中或者是她的印象裡,她只是被下了詛咒然後關在這裡,在這黑暗的地方時間過得可快可慢,因為永遠是漆黑一片,根本就沒有什麼時間的概念,再加上這彭鐸鬼鎮的作用,恐怕這個彭鐸的原身也具有某種在一段時間內清楚記憶的功能,因此董韻瑤一直以為自己只是被關了幾年,或者再稍微長一點的時間,恐怕萬萬也沒有想到自己已經被人關了上千年。
  此刻她忽然這樣問我,一時之間我竟然有些語塞,皺了皺眉,猶豫著不知該如何告訴她這個事實。眼前這個女人實在是命苦,新婚過後立刻和丈夫分別,這分別即是訣別,一年之後丈夫死亡的噩耗傳來,而自己的孩子才剛剛出生,所謂福不雙至,禍不單行,緊接著家中的老人相繼死去。剩下她和孩子,本想著相依為命,卻不想事情遠沒有結束,厄運似乎根本就不想放過這些人,一個奇怪的女人忽然而至,然後對他們母子進行了襲擊,最後自己被囚禁在這終年不見天日的鬼地方。她本來抱著最後的希望,一直在這裡等待著,等待著,正如她所說,她心中一直有一個信念,那就是自己的丈夫並沒有死,而且他是一定會回來的,一定會回到彭鐸的。可是現在如果我告訴他,這已經是一千年之後了,一千年的時間,即便你當時的感覺是正確的,巫勝可以僥倖逃生,可是這一千年,人世輪迴的話,也有好幾輪了,你在等待的終究只是一場空啊。
  董韻瑤見我遲遲不說話,自己也變得沉默了下去,她就像是祥林嫂一般地說道:「難道已經過去了幾十年?難道已經過去了幾十年?為什麼巫勝沒有回來找我?為什麼巫勝沒有回來找我?」
  「哈哈,你真是太可憐了!」月娘得意地笑著說道,「我告訴你,從你失蹤到現在已經有一千多年了!」
  很難想像這句話對董韻瑤會產生什麼樣的刺激,很小的時候,我曾經聽過一個傳說,一個放牛郎在山上放牛期間看見山間兩個鬚髮老者正在對弈,這放牛郎便好奇看了一局棋,一局棋完之後,那兩個老者頓時消失。當放牛郎趕著那頭牛回去的時候,發現此時的村莊早已經物是人非,改變了模樣,街上的人竟然沒有一個認識的,後來幾經打聽,原來這已經過去了百年,正所謂洞中方一日,世上幾千年啊。恐怕此時董韻瑤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的感受和那放牛郎有一些想通,強烈的刺激往往不會產生很明顯的表現,因為那屬於更深層的精神刺激,它的最初表現往往十分平靜,平靜的讓你簡直難以相信。
  這種平靜帶來了短暫的安寧,董韻瑤一句話不說,而那月娘也沒有說話,雖然如此我還是聽到了不遠處的窸窣的腳步聲,從那腳步聲判斷,此時月娘已經距離我們很近了。我急忙輕輕拉住樂樂的手,低聲在她耳邊說道:「月娘應該就快到了,我們要小心一點!」
  我的話音剛落,只覺得腳底下的地面瞬間變軟,我的身體快速向下沉去,就像是踩在了泥濘的沼澤之中一般,而與此同時樂樂的身體竟然也和我一樣開始緩緩下滑。一瞬間一個危險的念頭閃過我的腦海,難道月娘又開始召喚她的那些泥人了嗎?
  正在這時候,一隻手忽然抓住了我,隨後我的耳邊傳來了一陣低低的細語,那細語就像是在唱歌,節奏很快,而且語調十分平緩,很像是佛家的大悲咒,然而內容卻完全不同。而隨著她口中的細語,我和樂樂頓時覺得身體竟然不在下沉,而且有種輕飄飄的感覺,隨後她輕輕將我從泥沼中拉出來,我又將樂樂也從泥沼中拉出,這時候腳下的地面忽然再次堅硬了起來。
  「呵呵,真是沒想到你還有這麼一手!」月娘的聲音已經近在咫尺了,只是這地方實在是有點空曠,回音很大,所以根本分不清楚聲音到底是從什麼地方傳來的。
  「你就只有這點本事嗎?」董韻瑤口氣輕蔑地說道,「你不是說已經囚禁了我一千年了嗎,這一千年我也沒見你長什麼本事啊!」
  「哈哈,不愧是烏蘇國董氏世家的傳人,真是有些手段,一千年前倘若不是我太過於情敵的話,恐怕現在你早已經化成了一對骸骨!」月娘惡狠狠地說道,語氣中充滿了不甘心。
  「卑鄙,如果你不是攻擊我孩子的話,恐怕就憑你這點本事,根本無法近我的身!」董韻瑤語氣十分輕蔑,根本沒有把月娘放在眼中,隨後她接著說道,「可是即便你攻擊了我的孩子,又怎麼樣呢?你還不是一樣殺不死我,反而中了我的詛咒。」
  「讓你失望了,那詛咒早已經對我沒有效果了!」月娘傲慢地說道,「倒是你一千年了吧,沒有人能聽到你說話,沒有覺得悲哀嗎?」
  正在這時候,董韻瑤走到我身邊,輕輕抓住我的手,在我的手上輕輕按了幾下,我皺了皺眉,不知她這舉動究竟是什麼意思。隨後她向前走了一步,冷笑著說道:「呵呵,真的沒有效果嗎?那萬蟲啃食的滋味可不太好受。」
  「你……」月娘有些惱怒地說道。
  而董韻瑤立刻搶在前面說道:「還有月娘,你有沒有想過這個,既然那個和尚可以幫你控制住詛咒發作,為什麼不幫你直接殺了我根除那個詛咒呢?如果當時就把下詛咒的人殺掉的話,你就真的一點事也沒有了。他為什麼不這樣做?不但如此,他還將我困在這個地方,將我藏起來,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我們兩個之間最可憐的恐怕不是我,而是你才對,雖然這一千年我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至少我有所期待,而你呢?你這一千年一直被人控制著,要挾著,卻不自知,真是可悲啊!」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月娘語氣中已經少了當初的那份得以,疑惑地問道。
第二百二十章 再見彭鐸
  「呵呵!」董韻瑤淡淡地笑了笑,說道,「難道這麼多年你就沒有發現嗎?其實你只不過是別人的一個工具而已,雖然我不知道你背後究竟還有什麼人,但是你自己想一想,那個和尚既然可以幫你暫時控制住黃泉咒,那他為什麼不徹底將你身上的黃泉咒徹底接觸呢?將我囚禁在這裡面,唯一的目的恐怕就是為了限制住你,一旦你不聽話,便會立刻用我來威脅你!」
  董韻瑤冷笑著說道,而月娘始終沒有任何反應。這時候董韻瑤接著說道:「而你竟然一點也沒有察覺到,你說我們兩個之間究竟是誰更可笑,更可悲?」
  「閉嘴,不要再說了!」月娘厲聲大喝道,聲音中能夠聽出她此時已經非常憤怒了。
  然而董韻瑤卻根本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反而接著說道:「怎麼?你是不相信,還是不敢接受這個事實啊?」
  「不要再說了!」月娘咆哮了起來,此刻的月娘似乎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話音剛落,月娘便快步向前面走來,聲音很大,我們聽得十分真切,這時候董韻瑤忽然向前撲了過去,接著是兩個人的廝打聲,黑暗中雖然看不見兩個人的動作,但是那聲音卻很清楚,從兩個人的喘息聲中能夠感受到此時兩個人都已經拼勁了全力。此時我才明白剛剛董韻瑤對我做的那個手勢的意思,恐怕她剛剛也和我一樣雖然能聽到月娘的聲音,但是這地方的回音實在是有些大,根本無法斷定她的方向,因此董韻瑤一直用話來激月娘,就是想月娘能夠自己暴漏出來。想到這裡,我心中對董韻瑤充滿了欽佩,這個女人實在是不簡單,能夠那麼輕易的洞悉一個人身上最痛的地方,隨後毫不留情的將匕首刺入其中,就算是換了任何人也難以招架。
  我和樂樂站在原地,聽著從周圍傳來的廝打聲,那聲音大概持續了十幾分鐘的樣子,隨後聲音竟然完全消失了。樂樂輕輕抓著我的手,皺了皺眉,估計也和我一般著急的等待著結果。這時候我輕聲喊道:「董韻瑤?」
  雖然我的聲音已經很輕,但是那聲音依舊在這空間內產生了一陣飄忽的回聲,我叫了一聲停了下來,可是空間內依舊沒有一點回應,這兩個人究竟怎麼了?
  正在這時候,一個紅色的光點從距離我們不遠的地方亮了起來,隨後那光點越來越亮,最後將整個地下彭鐸都照徹的如同白晝一般,我和樂樂吃驚地望著眼前的一切,只見此時我們周圍空蕩蕩的,沒有董韻瑤,也沒有月娘,這兩個人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頭頂則是倒立的彭鐸,剛剛那兩個人究竟去哪裡了?
  忽然我的耳邊隱約聽到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這腳步聲似乎是從頭頂上的那倒立的彭鐸傳來的,我急忙抬起頭,而恰在此時一個黑影向我和樂樂猛撲過來。那黑影的速度很快,我和樂樂根本來不及躲閃,當那黑影飛到近前的時候,我不禁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這黑影不是別的正是白夜,樂樂緊緊的抱住白夜,我謹慎的在白夜的身上看了看,隨後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樂樂似乎也看出了一絲端倪,她抱著白夜說道:「明月,這次不會錯了,你看白夜這腦袋上的三個紅點!」
  我點了點頭,確實至今我還清楚的記得這白夜頭頂上的三個紅點是我當時為了躲避白夜,用手上的血滴在白夜的頭上產生的。我緊緊的抱著白夜,這時候,白夜忽然在我的懷裡掙扎了一下,隨後從我的懷裡一躍而出,我和樂樂皺著眉望著白夜,只見白夜飛奔了一會兒之後停了下來,隨後那個小女孩提著一盞引魂燈出現在了白夜的面前,她睜著那雙大眼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樂樂隨後走進了白夜的身體裡。當小女孩完全進入到白夜的身體裡之後,白夜輕輕的搖了搖腦袋,轉身對我和樂樂輕聲地「喵」了一聲,然後向前面跑去。
  我和樂樂明白白夜的意思,它應該是在示意我們兩個跟著它。這空間亮起來之後,我們發現這個空間簡直就像是一個地下迷宮一般,如果不熟悉這裡面的地形,根本無法走出去。我和樂樂跟著狂奔的白夜向外跑去,隨著我們不斷向前跑,我們的耳邊便開始不那麼平靜了,不時傳來「隆隆」建築物倒塌的聲音,而且地面的震動也愈發劇烈,恐怕這時候我們已經越來越接近地面了。
  不知跑了多久,大概有一個小時左右,我和樂樂忽然看見眼前出現了一道白光,白夜帶著我們向那白光的方向狂奔而去,當我們到達那白光處的時候,竟然發現那是一個洞口,走出洞口,只見此時我們已經站在了來的時候的那座山的山頂上。我們走出洞口站在山頂上的時候,只覺得地面的震動越來越大,忽然一陣強烈的震動,再看山下的那彭鐸鬼鎮此時那幾棟白色的建築已經轟然倒塌,一股塵土從倒塌的廢墟中滾滾席捲出來,當那塵土散去之後,只有那塊刻著「彭鐸」兩個字的白色巨石依舊孤獨的矗立在鎮口。
  「彭鐸完了?」樂樂望著山下那已經恢復了平靜的彭鐸說道。
  「應該完了吧!」我望著那彭鐸,只見此時那廢墟之中竟然有水從下面流淌出來,那水非常湍急,而且水色極為清澈,我和樂樂驚異地望著眼前的一切,剛剛的地面震動似乎觸動了彭鐸下面的泉眼一般,巨大的水流在一個小時之後便將整個彭鐸都湮沒其中了,水位不斷上漲,這個四面環山的鬼鎮竟然在幾個小時之內變成了一個清澈的山中湖。我們一直在山上站了足足有六七個小時,目不轉睛的盯著那漸漸形成的湖泊,傍晚的夕陽灑在湖泊之上的時候,波光粼粼的湖面讓人心中感覺無限的寧靜,我們毀掉了吃人井,那曾經被困在這彭鐸的無數亡魂應該能夠得到超脫了吧。
  在彭鐸所經歷的這一切就像是一場夢,現在夢醒了,雖然夢中的很多事情我們不得而知,比如毀掉了鬼鎮那些亡魂的去處,董韻瑤和月娘兩個人為什麼消失,月娘在一千年前怎麼會選擇來殺董韻瑤,又比如那常羊社還有什麼目的。但是這些此刻對於我來說都不算太重要了,最重要也是最現實的問題是我現在該如何面對那些警察,現在鄭宇死了,沒有人能幫我解釋越獄事件,想到這裡我忽然感覺有些前途未卜。
  正在這時候,我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這段時間一直沒有用過手機,一時之間我幾乎都忘記了這件事。我掏出手機,看見上面竟然有不下一百個未接,還有幾百條短信,這些未接一大部分是來自張姐的,另外一些是沈玄和高玉松他們的,短信也差不多。我翻了翻那些信息,躑躅了片刻,還是先給張姐回一個電話,讓她暫時不要太擔心,正當我要按下張姐的電話的時候,高玉松的電話忽然鑽了進來,我皺了皺眉,其實這段時間一直沒有見到高玉松,心中不免還多少有點想念這傢伙了,而且從那些信息和電話來看,他應該一直在關心著這件事,想到這裡我心裡也有些感激,於是我立刻按下了接聽鍵,誰知剛一接聽,高玉松便咆哮著說道:「沈明月,你是不是進入了彭鐸?」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三生三世
  「是啊!」我長出一口氣,然後轉身看著此時已經變成了一片汪洋的彭澤鬼鎮說道:「不過,現在彭澤已經不存在了!」
  「不存在了?」高玉松疑惑地詢問道,「什麼意思?」
  「彭鐸已經被水淹沒了!」我長出一口氣說道。
  「被水淹沒了?」高玉松琢磨著我的話。
  隨後我岔開話題問道:「老高,回頭幫我看看如果協助別人越獄最少會判多少年?」說完我掛斷了電話,我的第二個電話是打給張姐的,從張姐的短信上可以看出,自從樂樂和我同時失蹤之後,張姐已經急瘋了,如果再不給她打電話的話,憑著她的性格,我真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陰間郵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