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她仰面朝天,穿著白色的絲薄汗衫,下面是半透明的白色短裙。
從我這個位置望進去,正處於她的側面,能清楚看到短裙一半掀開,露出兩條腿。
她的兩手稍稍托開,兩條小臂都約略彎曲,每隻手都握成拳頭狀。再看腳上沒有穿鞋,也沒穿絲襪,完全光著腳丫。全身除了一頭黑髮幾乎沒有一點雜色。
她的身姿也是這麼苗條,形狀美不勝收。
此時我無法完全看清她的臉,因為她的頭側向另一面,但稍稍露出臉面的曲線,明顯是受過嚴重的傷了。
如果僅憑身材和衣著,我有八成把握確定是艾恩麗。這到底是艾恩麗還是另一位跟她長得有些像、穿著打扮也相似的女生?
正當我猜測著時,忽然間她的手開始動了,伸開手掌在地磚上摸來摸去,那種窸窸窣窣的聲音就是這麼發出來的。
她居然也會動!
伴隨著她的手在摸索,她的頭也緩緩扭了過來,朝向了我這邊。
我徹底看清她的面孔,她的臉上根本就失去了正常的五官,整個臉面如同被一把刨子給刨過,外皮已經掀掉,鼻子不見,只剩兩個小空洞,下嘴唇殘存,上嘴唇也無蹤,只留下一排白色的牙齒。
眼睛上面眉毛被刮掉,也無眼皮,只剩兩個大大的眼窩。
兩顆眼珠空洞地瞪著,在光暈裡一動不動,卻反射著奇詭的光澤。
沒錯,就是這張臉。千准萬確就是艾恩麗。
而她扭過頭來後,眼珠似乎就在瞪著我。沒有上嘴唇的嘴張開著,彷彿要發出那天夜裡我聽到過的那種慘烈的尖叫。
她的手仍蠕動著,在地磚上摸索,像要探索什麼東西。忽然間她的頭向上抬了起來,望向她自己的肚皮。
她似乎在打量著自己的身體,頭又扭來扭去,像在觀察著身體兩側的地面。
我心頭湧上一陣巨大的恐懼:她會不會接下來要從地上爬起來,然後朝門走來,再把門拉開?
如果是這樣,那我豈不是要跟她打個照面了?
我又記起那天夜裡在圍牆門上看到的那個手印,每個指印前端都有一個小尖尖爪痕,似乎被尖厲的雞爪抓過。
如果那個手印是屬於她的,那就太可怕了,我與她只隔了一扇門,她有可能隨時蹦起來打開門,伸出雞爪似的手抓向我的咽喉……
我決定馬上跑開去,不要等到她真的開門向我伸出雞爪,那我再跑就來不及了。
然而我剛跑了兩步,就聽到屋子裡傳出來說話聲。
「血,血呢?我的血呢?」
這個聲音有點耳熟,我當即就聽出來,跟那天夜裡躺在地上的艾恩麗所發出的聲音一模一樣。
那一定就是屋內的艾恩麗在說話。
我站定了,離門有兩步距離,靜靜地諦聽。
儘管我怕得要死,但還是想聽聽她要說些什麼。
「血,我的血呢?我怎麼沒有血?」她繼續嘮叨著,似乎在向著誰追問,「為什麼你們都流血,我一滴都沒有呢?」
「是啊,為什麼你就不流血?」是另一個聲音響起。這個聲音出自高處,應該是上面浮著的那些人影。
「學姐,你們個個會流血,為什麼我就不流血了?」是艾恩麗在問道。
我靠,這些屍體間,竟然還能進行對話!
「你是最近新跳的吧,怎麼就不流血呢?我們都跳了有好幾年了,你看還在流呢,你肯定不正常。」這又是一個新的聲音,也來自上面。
接著上面有多個聲音在紛紛質疑艾恩麗不正常,全部咬定艾恩麗只有像她們一樣流血才正常,好像她們流著血是一種了不起的榮耀,在艾恩麗面前顯示她們的優越感。
「那我的血呢,到哪裡去了?」艾恩麗在絮叨著,聲音充滿疑惑不解。
「你是為了誰跳樓的?」又有人在問她。
「不知道呀。」
「怎麼不知道?我們都是因為男朋友劈腿,或發怒或傷心才到這裡跳的,你怎麼連自己為誰跳樓都搞不清?太虛假了吧?」有人提出強烈質疑。
艾恩麗有點遲疑地說:「我還沒有交男朋友呢,我只是對那個男生有好感,希望他成為我男朋友,但我知道他另有個女朋友的,只不過他好像也喜歡我……」
「你喜歡的那個男生叫什麼名字?」有人問。
「張加力。」她回答。
「那還用說嗎,你當然就是為了這個張加力跳的,因為他有女朋友,你覺得得不到他很失望,就傷心跳樓了。」
艾恩麗對這個說法不是很認同。「好像不是這樣的,他雖然陪著我來了這裡,但他並沒有說要拒絕我,相反我們好像還熱烈擁抱了,我感到好開心……」
「然後呢?」上面的人在問,顯得很好奇。
「我感覺好幸福哦,都迷迷糊糊了,現在想不起來當時是什麼狀況了。」艾恩麗的聲音有些無奈和慚愧。
這時又有一個聲音響起來,似乎是這些人中最有見識的:「你們都不明白其中奧秘,還是讓我來告訴你們吧,我們出血的這些人,都是在朝向南面跳的樓,而你這個學妹是在後面朝北跳的,那天夜裡我們沒有親眼見到你跳,所以也就無法弄清你跳樓後不流血的原因了。」
艾恩麗似乎恍然大悟:「所以在這裡,我只能一個人沉在下面,你們都可以浮在上面吧?我跟你們不一樣的,對吧?」
「這倒不一定是這個原因,可能你的份量比我們重,浮不起來吧。」那個最有見識的學姐在分析著。
「學姐,你說我為什麼份量會比你們重?」艾恩麗急忙問道。
「可能你身體裡有什麼東西比我們重。」那位學姐說到這裡,突然撲撲兩聲,似乎吐了什麼東西,「你看,我鼻子和嘴裡稍微一吐就吐出那麼多血來,因為那天夜裡我一落地後就摔成這樣,以後永遠是這個樣子,吐不完的血了。而你身體裡,好像根本沒有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