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我相信那天夜裡見到的艾恩麗就是站在這道圍欄上,如果她站在裡面,我從下面向上望是望不見的。
我的目光迅速掃視圍欄上面,如果此時那個女生站在圍欄上,可以在背景星空上顯示出來。不過我沒搜索到圍欄上站有人影。
而在左面的那片平台上望向東,也沒有發現張加力他們。
我搜索完左面這一塊,又將目光移向右邊,與張嘉瑜一起搜索右邊區域,就是靠南邊的這一塊。
忽然間,張嘉瑜用左肘輕輕碰碰我的右臂,沒有吭聲,只用動作意示我發現了目標。
我也看見了,靠南邊的平台上,有兩個黑影。
他們既不是站著,也不是躺著,而是坐著,同時也不是摟在一起,而是並肩坐著,朝向東面,兩人中間隔著半米的間距。
幸虧他們是背著我們坐著,不會發現我們。但我和張嘉瑜也不敢亂動了,生怕弄出聲響去驚擾他們。我們似乎心有靈犀,要偷聽他們在交談些什麼。
靜等了幾分鐘,沒聽到任何聲音。
望過去,這兩個背影如同兩尊石像,兀自坐在那裡,不言不語,靜默不動。
張嘉瑜有些著急,她退後一點拉拉我的後襟。我也退回去,兩個人站在鐵門後說話,防止聲音傳出去。
她附在我耳邊問道:「你覺得他們在幹什麼?」
我一時也拿不準,只好憑自己的理解分析道:「可能……他們在打坐吧?」
「什麼打坐?」
「就是在練氣功,或者坐禪什麼的?」
張嘉瑜對我的分析不認同,「這怎麼可能呢,他們夜裡溜到這個地方來,就為了練氣功或坐禪?何必要爬到樓頂上來。不像,肯定不像。」
我說道:「不必管他們在幹什麼,反正他們坐著,似乎也沒發生危險吧。」
「看樣子好像沒發生危險,可是我總感覺他們怪怪的,為什麼要跑到樓頂上來就這麼坐著發呆呢?」
其實我也同樣疑惑呢。但我相信張加力帶著女生跑來樓頂,不會是無緣無故,這裡不是普通的大樓,是本大學最聳人聽聞的鬼樓,幾天前剛發生過艾恩麗跳樓事件,悲劇的案底尚未揭示,學校上下誰不認為是凶險之樓?他卻帶一個漂亮女生夜登樓頂觀賞夜景?
「我們怎麼辦?」張嘉瑜不安地問著我,「我要不要馬上過去,質問質問他?」
我斷然反對:「不要,暫時不要動,靜觀其變吧。」
「你是說,我們還要暗中觀察他們?」
「對,你不是擔心那個女的會不會跳樓嗎?那咱們就看看,究竟她會在什麼情況下才跳樓。」
張嘉瑜更緊張了,「如果她要跳了,我們要阻攔還來得及嗎?不要眼睜睜看著她跳啊。」
她的這份擔心是完全有理的,如果此時坐著的女生突然蹦起身,朝著矮牆衝過去,直接一撲就可以翻出去,奔跑的慣性足以突破矮牆的阻擋。
那樣一來我們等於袖手旁觀,跟見死不救有什麼區別?
可如果這時候我們跑過去驚動他們,張加力會是什麼反應?對她妹妹當然不可能動粗,那對我呢?他在宿舍裡對我話裡有話,也可以算一種警告,至少說明他對我是有潛在敵意的。
我不想成為他的仇敵,也不確定這個女生需不需要我們解救。
張嘉瑜有些按捺不住,毅然下了決心:「他們留在樓頂,什麼事都可能發生,我一定要去把他們趕走。」
正當她要從門裡跨出去時,那邊卻有動靜了,只聽張加力啊了一聲,似乎伸了一個懶腰,那一聲啊非常有激情,好像面對著一片廣袤的山水景致,要詩興大發了。
我忙拉住張嘉瑜,示意她先聽聽她哥哥要說什麼。
張加力果然朗聲吟了起來:「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靠,居然把李白的《夜宿山寺》放到這裡來吟,拜託,這裡不是高山巔峰,只不過是一幢五樓的樓頂,還特麼手可摘星辰,搞什麼搞。
「唷,你還滿腹詩文呢。」是一個女孩的聲音,當然發自坐在他旁邊那位女生了。她的聲音甜甜的,帶著一股欣賞的口吻。
「別忘了,我曾是中文系的高材生哦。」張加力沾沾自喜地說。
「那你為什麼要轉系呢?一直讀中文系不是挺好嗎?」女生在問他。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欲因之夢吳越,一夜飛渡鏡湖月,」張加力繼續吟誦著,「江山美人何倚重,黃花帳中夢猶香……」
「第一段是詩經中的關睢,第二段是李白詩中的兩句,第三段出自哪裡?」女生好奇地問道。
張加力嘿嘿一笑,略顯得意:「那是我自己現編的。」
「聽上去意境挺美,就是不懂是什麼意思。你能解釋一下嗎?」
「以後再給你解釋吧。」張加力卻話鋒一轉,「你喜歡詩嗎?」
女生略帶羞澀地回答:「其實我小時候曾夢想將來讀中文系後當一個詩人,初中時我就學著寫詩,可惜寫不出讓自己滿意的,也就漸漸絕了當詩人的念頭,現在看來,當詩人還真不容易。」
「為什麼說不容易?」張加力問。
「我覺得一個人老是寫詩,可能會弄得有些神經兮兮吧,比如曾經有個叫海子的,不知你聽說過沒有,就是寫面向大海春暖花開的那個,不是臥軌自殺了嗎?如果他還活著,現在也是大叔級人物了。」
張加力哈哈樂了,批評道:「詩言志,是用來抒發內心真實感受的,不是用來破壞神經系統的,一個詩人要自殺,說明他本身精神脆弱,就算不寫詩他也會是這個下場。」
女生看來也是個直腸子妹紙,毫不掩飾她對男詩人的鄙意,「可我怎麼覺得,有些男詩人容易走極端?曾經有個G詩人,不是在外國把他老婆給殺了然後又自殺了嗎?用的還是斧頭呢,真是變態。」
張加力似乎受了刺激,情不自禁地嗓門一高,「斧頭?不,我才不會用斧頭呢……只有蠢貨才這樣蠻幹……」
「怎麼,你不會要說,如果你是G詩人,你不用斧頭殺人,而是改用其他更好的方法?」女生的口氣充滿了驚訝。
張加力似乎察覺失言,連忙將話頭拉回來:「不不,我們扯遠了,我們到這兒來是來欣賞美妙的夜景的,討論詩人殺人,根本就是南轅北轍嘛,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