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老太太有些猶豫,畢竟我這樣跟一個老人提出要求,是有些不好接受。但是這是沒辦法的事,我跟老太太強調了一個死者若是亡魂不能得以超脫的後果,最終將會越來越弱,直至煙消雲散,甚至連看一眼那個屬於自己真正該去的地方的機會都沒有,這也是件殘忍的事。我告訴老太太,如果不這麼做的話,今後你們給他燒去的錢紙和衣服,他就沒辦法收到了,他將會一直反覆持續這現在這樣,到哪都跟著你,卻又出不了電梯,直到它自己把自己消耗殆盡,天地間就再也找不到他的影子了。
  也許是對老伴的懷念,也許是認同了我的說法,儘管老伴去世了一年但我依舊能夠感覺到老太太對老伴的不捨。很慶幸她聽了我的意見,在掙扎了一番後,他從觀音娘娘面前的盒子裡,拿出了一塊用紅布包好的骨頭。她苦笑著說,這是她好心把丈夫的骨頭放在觀音面前,希望有一天能夠順利成佛。我沒說話,因為我不能代表佛家來說話。只是在問老太太準備好了嗎?如果準備好了,我就要開始起靈送魂了。
  老太太說,等等,讓我照張相。我心想原本對著遺骨拍照有點不敬,但是人家是兩口子我也就沒有說話的立場。於是老太太進屋拿了個數碼相機,先對著骨頭拍了幾張。接著突然淘氣地說,老頭兒,笑一個。
  「一個」的音節裡,我聽到一種顫抖。向來老太太平時在家也有跟自己老伴兒骨頭說話的習慣。我對這種情感是很沒有抵抗能力的。於是岔開話題說,奶奶,準備好了嗎?老太太用很緩慢的速度放下手裡的相機,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那個「佛像骨頭」的頭部。然後點點頭。
  我請皮先生帶著老太太迴避了一下,然後將紅繩繞圈,圍住骨頭,唸咒送魂。送老頭的時候,我沒有忘記告訴他我叫李詣凡。
  送完以後我用羅盤檢查了一下,確認家裡已經沒有了靈異反應。我走到裡屋對老太太說,已經弄好了,你丈夫已經走了。老太太卻在這個時候開始抹起了眼淚。於是我慌忙對老太太說,對了,你老伴兒托我轉告你,要你好好照顧身體,他會在那邊過得很好的,要你別擔心,每年讓孩子給他燒點東西就可以了。
  這些是我編的,因為我聽說她家兒女都不在身邊,甚至連父親火化都沒能來,有些讓人氣憤。所以才說要她孩子們給自己父親燒點錢紙祭拜祭拜。再加上看這個老太太也確實可憐,就說點安慰她的話。老太太聽完後起身告訴我,她的大女兒在老頭去世的那幾天,一直在海外做重要演講,她是一個比較能幹的女政客,而他的兒子是海防的海軍軍官,事發的時候,也是因為在南沙附近執行任務才沒能來。當初自己和老伴住的這棟房子,就是兒女掏錢買的,因為知道自己沒多少時間陪父母,所以就想法在條件上對二老好一點。老太太指著窗外說,他們家以前的老房子就在河對岸的江邊,也是因為拆遷所以才買的這個房子,老太太告訴我,老頭在老家附近的工廠幹了一輩子,對那個地方有很深的感情,買這套房子,也是因為這裡的陽台能夠看到江對面的老家,老夫妻倆以前總是坐在陽台上一邊曬太陽一邊聊天,聊的內容都是些以前年輕的時候在廠子裡發生的事情。老太太歎息說,人都有生老病死,誰都有那麼一天的,老頭子比我早走了一步,這一走,走得我的日子好難熬啊……
  老太太這句話的尾音拖得很長。聽上去就格外的傷感。我不願意在這樣的地方多呆,我告訴老太太,找個太陽能照到她家陽台的時間,把骨頭用紅布包好,埋在自家陽台的花盆裡,這樣上邊長著植物,也算是自己老伴兒生命的一種延續了。說完我對皮先生示意說,咱們大概該走了。皮先生會意後,也學著我的模樣安慰了老太太幾句,接著我們就起身告辭。
  老太太送我們到門口的時候叫住我們,然後回身回房把那個數碼相機遞給我們,她說她不懂現在的高科技,希望皮先生或我能夠想辦法幫她把相機裡的照片洗一張,平時自己想說話的時候,也有個照片看著。有電沒電,照片始終都在。
  我從皮先生手裡接過相機,我對老太太說,放心把這事我親自去給你辦。老太太點點頭,她對皮先生說,這件事希望他能夠保密。皮先生也答應了她,想來他也清楚,如果這事傳出去,左鄰右舍的議論會讓這個本來就孤單的老人更難過。
  出門後皮先生握著我的手感謝我,說錢的事儘管放心,肯定按照我說的那個價格,這幾天就給我辦下來。我說好,過幾天我把相片洗出來以後就來找你。
  幾天後我如約收到了錢,我給把相片和相機給了皮先生。不過我自己私自拷貝了一張老頭骨頭的照片。也許你要問為什麼,因為這個老頭的確是很有佛性才能燒出這樣的骨頭,再者,他是很難才能遇到一次的「福鬼」。
  所謂福鬼,就是那種本意想要立地成佛,卻受到牽絆無法達到的鬼魂。這種鬼魂就很需要我這樣的人來給它帶路,帶走以後,它會給我帶來福氣。這就是為什麼我要告訴他我的名字。連鬼都能知恩圖報,這不是很讓人感到美好嗎?
  那年的後半年,我還真的一不小心就發了筆大財,這個大財的名字叫彩姐。
第一百章 錢幣
  2008年年初,遠赴北京。在京城帝都各路高人的眼皮底下,踩著線做了一個小單。
  事情是這樣的。
  彩姐的媽媽一共有5個兄弟姐妹,彩姐的媽媽是最年輕的一個。而她們這一家族,到了彩姐這一輩的時候,8個孩子裡竟然有6個都是女孩兒,於是這導致了每年春節去他們家過年的時候,我總是逃脫不了洗碗的厄運。同時也直接決定了彩姐那兩個幸運的兄弟,過得有多麼順心。
  你知道,物以稀為貴嘛。
  那兩個男孩子都是彩姐的表哥,稍大的那個能吃苦一些,有份不錯的工作和收入。稍小的那個表哥,我彩姐媽媽是二姐的兒子,姓肖。雖然我認為他是個很有藝術天賦的人,但是卻在幾年前,成為了一名北漂。在北京跟著一些同樣愛好音樂的夥伴組建了樂團,至今仍然活躍在京城的一些酒吧和地下演唱會上。不過在那段時間,他卻給彩姐打來電話,想通過彩姐跟我說說,替他擺平一件事。
  我和他雖然是舅子哥的關係,但是由於他常年在北京,基本上沒打什麼交道,就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才能見上一面,而在重慶有句俗話,叫做「一輩親,二輩表,三輩四輩認不到。」這是說由於常年以來,家家戶戶都因為害怕罰款的關係,從我們這輩人開始,有大多數家庭都是獨生子女家庭。正是因為獨生子女的關係,才讓很多80後和90後相對自私一些。我也如此,我得承認。不過也正是因為家家戶戶都是獨生子女的關係,我才對我們國家感到放心。為什麼呢?因為一支由獨生子女組成的軍隊,是肯定不會參與到戰爭中的,死了傷了,賠不起。
  所以當彩姐掛上電話以後就對我說,大概你得去北京幫我哥一個忙的時候,我心想舅子哥你玩音樂就好好玩音樂嘛,沒事為什麼要去沾神惹鬼的呢?但是彩姐的話對我來說和命令幾乎是沒有區別的,所以我還是請彩姐把事情跟我仔細說說。
  我那舅子哥很聰明,知道自己跟我不算太熟,所以沒好意思直接打電話跟我說。同時他也知道把這些事情告訴了彩姐再轉告給我,我就肯定會出手幫忙。彩姐跟我說,其實這次遇到的事情不是她表哥自己,而是他們樂團的另外一個成員,據說是今年犯太歲,然後請了道士先生看了以後,非但沒有好轉,反而變本加厲。鬼壓床那是家常便飯,最奇怪的是,他還常常在各種不經意的情況下看見一些稀奇古怪的現象。現在已經被自己摧殘得神經衰弱,天天窩在家裡,哪也不敢去了。彩姐還告訴我,由於那個人是樂隊的主創,所以他在樂團裡的地位舉足輕重,少了他,他們就很難再接到像樣的商演,因此而喪失了很多掙錢的機會。
  當彩姐跟我大致說完情況以後,我有些吃驚。因為通常情況下,犯太歲的人只是比較倒霉,然後容易出狀況,很少聽到有人因為犯太歲會撞鬼的。所以當她說完,我就收起一貫的嬉皮笑臉,嚴肅的告訴她,這件事恐怕不簡單,最好還是讓那個遇事的主創把事情說清楚。於是彩姐給表哥回了電話,表哥說道,只管讓我過去一趟,有什麼事當面說最好,電話裡說難免有誤差,他說他們給我包機票錢。
  於是我當下定了第二天飛北京的機票,帶上必要的一些東西,第二天下午就到了北京。
  北京我並不是第一次去了,只是在當初去的時候,還是1990年,那時候我才9歲,我老爸因為工作的關係到北京辦事,看我一臉土鱉相於是帶我出去見見世面,看看京城。由於當時年幼,所以記憶比較模糊,對北京的印象就是天很冷,房子很多比較古樸,還有就是街上全是自行車。重慶也有人騎自行車,但是數量很少,而且大多以鍛煉身體為主。極少有人用自行車作為一種代步的工具。因為山城的地貌崎嶇起伏,跨度較大,在重慶騎自行車常常是一種費力不討好的行為。此外,我老爸帶我去了天安門城樓,但是由於某些政治問題的關係,上去參觀必須得有介紹信,城樓上的軍人端著槍站著,很像以前看的皇宮劇,戒備森嚴,神情緊張。我也不懂是為什麼。多年後回想起來,菜覺得可能是那之前一年發生的那件大事,驚動了領導,以至於如此。我只是個小老百姓,絕對不敢妄談政治,所以這種問題在我看來,就好像是走夜路,敲黑門,我永遠不願意在轉身過來的時候,發現背後原來是一個我所不認識的世界。
  不過帝都就是帝都,當我走出機場,搭乘出租車到了王府井附近的時候,我才深刻的感受到原來首都的繁華並非浪得虛名。同時也讓我這個本身方向感不算太好的人,站在天橋上,像一個剛剛從鄉下進城務工的民工,一時間有些迷失。於是我給我舅子哥打電話,告訴了他我目前的位置,附近有些什麼參照物建築等,他就說讓我在路邊原地等著,他很快就過來接我,於是在等待他的過程中,我遺失了我的手機。
  不過由於長相的關係,儘管是人海茫茫,舅子哥還是一眼就發現了我。他讓我坐上他那台伊蘭特,然後就把我拉到了一家飯館裡。一進飯館,那一桌上坐了不少人,舅子哥一一給我介紹,那些都是他們樂隊的人,雖然他們樂隊的名字我從來沒有聽過。舅子哥告訴我,當初他們從全國各地來到北京,因為同樣的音樂夢想一直在掙扎奮鬥著,只是由於北京的娛樂市場競爭太過於激烈,他們其實是有實力的一團,卻沒辦法得到製作人的賞識。這些我說實在的,基本上沒什麼興趣。於是我請他們告訴我,那個目前正在因為「犯太歲」而被鬼纏身的人現在在哪,舅子哥跟我說,吃完了飯就帶我上他家裡去。
  於是那一頓正宗的北京烤鴨,造成我回重慶以後在全聚德和宋記烤鴨之間,流連忘返了很長時間。
  飯後去了那個人的家裡,那人姓范,1979年出生,滿身的紋身顯示了他是一個地道的搖滾范。不過房子據說是租的,有些小,而且比較亂。他給我們開門後就一聲不吭的坐到電視機跟前開始打遊戲。完全沒有注意到我舅子哥還把我帶上一起的。舅子哥跟他說了說找我來的目的,也把我吹得跟重慶地區的一方大師那麼傳奇。直到後來,那個范姓男才長舒一口氣跟我說了事情的情況。
  他歲數比我大,我得叫他范哥。他是屬羊的,2008年是鼠年,的確和他說的一樣,那一年屬羊的人絕大多數都犯太歲。而所謂太歲,並不是真的像是前陣子那個新聞主播把玩在手裡的「肉靈芝」,而我們玄學上所稱的太歲,實際上是完全和一個人的生辰屬相有關。例如大家都知道本命年的時候,人會比較倒霉,所以很多人都會讓爹媽買紅色的內衣褲來穿,說是在破太歲。當然這只是個習俗,也有心理作用在裡面。通常我們所謂的太歲,是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它並不是鬼,也不是什麼靈魂體,而單單是一種類似「運氣」這種虛無飄渺的東西。就好像每個人的人生都有一條看不見的軌跡,而這個軌跡原本是正面的,但是另外有一條負面的軌跡恰好在某些時間節點與之重疊,這種重疊的形式往往會造成一個人的生活受到影響,就如同明明一家三口快樂的生活著,突然來了個小三,在家裡從事著家庭分裂活動一樣。凡是學過玄學的人,基本上都能夠很快判斷出某一年是什麼屬相的年,而與這個年屬相相生相剋的其餘屬相。這些相剋的屬相,就稱之為犯太歲。鼠年和鼠、馬、兔、羊都相沖,那個范哥只不過是眾多犯太歲的人之中的一個罷了。
  范哥告訴我,起初只是覺得這一年特別倒霉,做什麼事都不順,不過有一天別人給他介紹了一個道士先生,說是能夠幫他破除霉運。於是他就找了去。干他們娛樂圈這行的,運勢的確比之常人要重要許多。當時那個道士先生就告訴他,他是犯太歲了。於是范哥問道士該怎麼破解,道士說要他去古玩市場收集點古玩錢幣,做個五帝錢,這樣就能夠擋煞,破除霉運。他心想別人朋友介紹給他的道士肯定是正宗的,於是當天就花了一點錢去按照道士說的方式,做了個五帝錢,隨身佩戴。但是從那以後,明明只是比較倒霉的他,卻開始接連的撞鬼。
  他告訴我說,起初還只是鬼壓床,這他小時候也遇到過。他說本來他也上網查過,那叫做夢魘,科學的說法是一種精神壓力大的體現,雖然有些嚇人,但是他還是盡可能的認為是自己的原因造成的。卻直到有一晚半夜起身尿尿,本來眼睛都是迷迷糊糊的半瞇著,在撒完尿沖水的時候,發現馬桶的洞子裡,有一個人的下半臉,正在呵呵呵的笑著,而且混合著沖水的聲音,那種笑聲還伴隨著咕嚕咕嚕的水聲,當時就嚇得睡意全無,一個踉蹌坐在地上。他開始掐自己的大腿,還以為是在做夢,但是這一切太過真實,他發現自己並沒用做夢,卻有百思不得其解,於是再一次把這件事認為是自己精神壓力太大造成的。懵懵懂懂的繼續回去睡覺,不過從這個時候開始,他就漸漸對身邊的事情多留心了一些。
  范哥接著跟我說,在那天晚上以後,鬼壓床的現象越來越嚴重,非但睡覺的時候必被壓,有時候甚至只在吃東西的時候也會覺得全身無法動彈,只有眼睛能夠東張西望,總覺得有人在用細長的手指伸進他的頭髮裡,然後摳著他的頭皮。等到自己能動的時候,這種感覺又消失了。甚至好幾次他能夠清楚的看到那個人。準確的說,是那個鬼。
  我問他,那個鬼的模樣你能跟我形容下嗎?因為范哥是北方人,所以他和我溝通多少有些困難,不是他的問題,而是我自己的國語說出來總是帶著一股濃濃的鄉土氣息。范哥告訴我,那人赤膊,穿著米灰色的小馬掛,衣服沒有扣上,白色的布腰帶,黑色的長褲,穿布鞋。我心裡在勾勒著這個鬼的模樣,但是總是覺得很怪異,范哥告訴我,那人留長辮子,把辮子繞圈捆在頭上,很瘦,個子也不高。我說長辮子?那莫非是清朝人?范哥點點頭說,看樣子就有些像,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這麼肯定那是真正的鬼而不是幻覺。
  我問范哥,除了你說的這些以外,你還跟我多說點具體的事情,例如它還對你做過些什麼。范哥皺著眉說,那個鬼很奇怪,說它在害我也不全是,畢竟他只是造成了我的精神緊張。它雖然一直都會嚇到我,但是它並沒對我造成什麼傷害。而且從第一次看見它開始,它始終都是一副笑臉,沒有故意露出那種很可怕的樣子。他歎了口氣說,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覺得很害怕,因為很明顯這是個鬼,而鬼都是死掉的人,一個死掉上百年的人突然出現在你的生活裡,成天擠眉弄眼的對著你笑,這難道還不嚇人嗎?
  通過范哥的描述,我對那個鬼有了個很清晰的輪廓。我雖然沒有辦法親眼見到它,但是我心裡有一個預想。北京是王都,而且歷年來經歷滄桑,在一些陰氣較重的地方出現個把個鬼魂其實不算稀奇事,據說前陣子不久還有遊客在故宮遊玩的時候,拍照拍到朱紅色的宮牆邊上有一群列隊前進的太監和宮女。當然後來科學家們也出來闢謠了,說那是因為宮牆材質的問題,因為富含什麼什麼東西,而那種東西的原理就跟膠片是一樣的,在打雷閃電的時候將當年周圍的景象儲存了起來,再百年後遇到同樣的環境條件的時候,就再一次閃現出來。科學的態度是嚴謹的,所以要相信科學!自古以來,有王宮的地方就一定有數不清的慘劇,我雖然沒念多少書,但是也知道北京從燕王朝開始,直到金王朝,都一直作為首都存在著。而唐宋的都城都不在北京,直到元朝的忽必烈時期,都城才再一次回到北京。直到清朝滅亡,後來的國民政府,也一度在南京和重慶,直到新中國的成立,北京就再一次成為了京城。雖然我們的國家一向告訴我們世界是唯物的,但是歷來的北京城都有很多說不清的怪事。
  說這些,沒別的意思,只是想要強調,但凡有過王朝都城地方,免不了有些宮廷內鬥,以至於冤死慘死的事情。而冤死慘死,往往也是最容易產生鬼魂的一種方式。尤其是清朝,市面上充斥著數不清的傳說,道不完的戲說。似乎每一個宮裡人身後,多少都背負著一些別人的冤魂。北京這麼大的城市,在侵華戰爭爆發後,也是最早淪陷的一批城市。所在這座城市裡,有鬧鬼的情況是完全正常的。只不過范哥口中所描述出來的那個打扮怪異的人,在我看來,似乎更像是一個清朝人。本來按道理說,這種時間相隔久遠的亡魂,原本是會漸漸被消磨能量直至消失的,如今再度現身,而且有能力使得范哥發生鬼壓床的現象,這就說明它的能量其實還挺大的。介於時間久遠,而鬼魂又有這麼大的力量,這就說明這個鬼自從死後一直沒有被打擾,而直到近幾年不久才因為一些人為的原因使得它重新出現。
  而我想,造成它再度出現的原因就很多了。例如開工建設,例如平墳復耕,或者是因為暗河漲水淹沒了遺骨,也有可能是因為盜墓賊的打擾。
  在很多地方,如果夜間經過墳地,不少人會在心裡默念著,有鬼莫怪,只是路過,其實這些話說出來其實是在告訴那些鬼魂你自己不是鬼,踩到了他的地盤,情非得已而已。通常也沒有那麼無聊的鬼魂要來跟著你走。這次范哥遇到的這個鬼,很顯然,它的目的就是范哥,而之所以纏上范哥,就說明范哥在某種角度上來說,惹到了它。
  范哥說,他也想不明白是為什麼,起初遇到的時候也給那個當初給他支招的道士先生聯繫過,道士先生就說什麼要他多去廟裡之類的,但是依然如此,後來道士先生也說不出個為什麼,也就再也不接他的電話了。後來他也嘗試去找別的師傅,但是要麼就是價錢太貴,要麼就是自己也不太懂。北京是北方,而北方的師傅大多擅長「出馬」,也就是對付那些黃大仙蟒大仙什麼的,嚴格說來,屬於伏妖的手法。而南方的師傅就更擅長抓鬼,尤其是以茅山為首,所以才稱之為「南茅北馬」。北方叫「馬家仙」,南方就多稱為「山家師傅」。總之范哥並沒有因此而化解自己的危難,於是精神一天比一天差,無心工作,甚至無心生活。
  我突然想到最初的那個道士先生讓范哥自己做過五帝錢,於是我請他把那串錢給我看看。他拿給我以後,雖然看上去做得還是不錯,但是當我把羅盤湊近那個錢幣的時候,出現了比較強烈的靈異反應。由此我就可以判斷,問題就出現在這些錢幣上。
  我把那串錢拆開,分開放,然後挨個用羅盤測了測,只有嘉慶那個錢幣有反應,這說明這個錢幣對於這個鬼來說是很重要的東西。否則絕不會有如此強的執念。我一貫的方式,都是想辦法弄清楚這個鬼出現的原因,再來根據原因的不同選擇不一樣對待的方式。對於這個只有一枚錢幣作為線索的鬼魂,我唯一能瞭解真相的,就是用那枚錢幣來請錢仙。
  很久以前我曾說過,錢仙和筆仙、碟仙、鏡子仙是一樣的,都是很古老的召喚術,不過錢仙和珠子先生的請法現在會的人不多了,反倒是例如筆仙碟仙這些相對更邪的東西流傳了下來,有許多年輕人趕風潮,學著別人玩筆仙,最終很多都因此而沒個好結果。在之前的日子裡,也有不少人問過我,說自己也玩過筆仙什麼的,那為什麼到現在還好好的沒事?我只想說大概兩個原因,第一是你哪裡來的那麼大把握是你一定請到了?這些古老的召喚術會有一些針對人的限制,換句話說,並不是你想請就一定請的來的。第二就是那些因此而出事的人,你也從未聽說,那只不過因為他們已經沒有機會再說出來罷了。至少在我所接觸到的筆仙案件裡,十有六傷,剩下的也大多沒什麼掙扎的餘地了。而且玩這個的大多數都是年輕人,所以在我每次接到這類似的情況的時候,往往會忍不住歎息,卻也無計可施。
  請這種古老的錢仙,必須要用到康熙字典。於是我托我舅子哥上外邊買了一本校訂版的,對照這上邊的注音,我在一張大白紙上面畫上了許多字。字的大小和錢孔差不多。接著我讓范哥和我一人伸出一隻手指,按住錢幣的兩側。我教了范哥一句請神咒,然後我們倆一起反覆念叨著。和他不同的是,我一隻手手指按住錢幣,另一隻手卻伸在我的口袋裡,口袋裡有墳土,如果見識不對,我也只能硬碰硬了。
  大約念了有十來次,錢開始在紙上帶著我們的手指滑動。我告訴范哥,這個時候千萬不要鬆開手指。任由錢幣自行帶著我們的手指移動。我一邊問著關於這個鬼魂的相關問題,但是不能問他的死因。這就好像一個人剛剛被甩,然後別人刨根問底的問他是不是因為男性功能障礙一樣,雖然並非絕對的,但是容易激怒到鬼魂。問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問清楚了全部情況,也對這個鬼魂的身世有了一定的瞭解。
  這個鬼魂的名字包括姓氏都不能說,我只知道他是在嘉慶和道光之間的一個普通百姓。在北京城以拉車維生。清朝的錢幣大多數是能夠通用的,這枚嘉慶通寶,就是當時一個洋人坐他的車給他的,雖然沒問,他也沒說,但是從他想要傳達的意思來看,他的死和這枚錢幣有很直接的關係,具體是什麼,恕我無能,並沒有能夠查出來。由於是北京當地人,又是普通百姓,死後就被自己的老婆拉到了城郊附近的荒地裡埋葬。隨葬的就有這枚錢幣。
  信息有限,也只掌握了這麼點,但是這也足夠說明問題了。隨葬品對於墓主人來說就好像是家裡的財產,被人用於他用,也難怪他會生氣。隨著大家的生活水平越來越提高,很多人都開始收藏一些老物件,其中就包括各個前朝留下來的錢幣。尤其是清朝和民國的錢幣,幾乎充斥著全國各個古玩市場。而人們在購買這樣一些東西的時候,往往注重於它的歷史久遠或是做工的精美,卻很少有人在意到這種東西的來路。當然如果你問老闆,他一定會告訴你是祖傳下來的,其實很多看似精美的古玩,很多都是盜墓的人從墳裡挖出來的。而這些原本就長埋於地下久久不見陽光的東西,本身就帶著一些邪氣,倘若處理得不恰當,很容易就引起一些鬼事。
  既然知道了原因,也知道了這個鬼其實生前只是個拉車的車伕,在當時的社會情況下,雖然只是小民一個,活得也不見得有尊嚴。但是起碼還是在自食其力,靠著自己的雙手來換取生活。而且最近的鬼壓床和反覆出現嚇到了范哥,也並不是想要加害於他,而是在無意識的情況下記掛著自己的東西罷了。我跟范哥說明白了這個道理,我問他有沒有什麼想說的,他告訴我,什麼想說的都沒有,只求我能夠把這個鬼魂給弄走就成。
  我知道,他是玩藝術的人,或許壓根就沒有興趣去瞭解一個線索背後的故事,所以我也懶得和這樣的人說,於是我按照一貫的簡單方法,結繩為陣,唸咒送魂。直到羅盤上失去了靈異反應,我才告訴范哥,從今天開始,你可以安心睡覺了。
《十四年獵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