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節

第十七章 分別
  師傅跟我解釋說,界魚石也是位於撫仙湖的一處景點,雖然他聽說過,但是卻從來沒去過。啞巴接過師傅的話說,界魚石原本是一座山,與這個山相隔有另外一個湖,叫做星雲湖,雖然比撫仙湖小了許多,但是這個湖的名氣也是挺大的。啞巴說,雖然沒有事實依據的考證,但是現目前得知的是,星雲湖的海拔高度比撫仙湖要高一些,但是卻沒有撫仙湖的水那麼深。兩個湖雖然是有一座山作為隔斷,但實際上在地下,兩個湖的水是同源的。即便是同源,兩個湖裡的魚卻從來不會跨界游到另一邊去,就好像是分了界限一樣,所以叫做界魚石。
  我問啞巴說,那為什麼你要選擇在界魚石撫仙湖的這一側沉下扇子的扇脊呢?有什麼說法嗎?啞巴說,在他看來,撫仙湖和星雲湖雖然一山相隔且系出同源,但兩者之間無論是魚蝦還是水質甚至是水藻和水面上的鳥禽,都彼此分界相隔,正如同陰陽相隔一般,儘管有水源的聯繫,卻成了兩個獨立的個體。這是他選擇把天陽咒和地陰咒以及八卦沉下的原因。他說,即便是自己一廂情願的認為撫仙湖底那些站立的死屍就是自己的祖先,但畢竟也是陰陽相隔,人鬼殊途。鬼因為人的掛念而不滅,人因為鬼的出現而恐懼,說到底,依舊是天各一方,該各走各道,就如界魚石兩側的魚蝦水鳥一樣,老死不相往來。
  啞巴說,聽說這個成語就是因為界魚石而出現的。
  啞巴接著告訴我們,其實沉扇湖底,也是無奈之舉,因為一想到扇子的消息走漏,就有可能招來爭搶,甚至會有人因此而不擇手段,他就覺得這一切實在是違背了當年自己師尊鑄造扇子的本意,也辜負了那師傅早年大德寄托的初心,與其讓自己一邊守護這個秘密,一邊不斷的防備,不如讓它從此消失,這個世界上從來都不需要有任何一種超越常理的力量,若人人遇到困難就選擇了最為猛烈的方式,如遇鬼就打,要打還必須打散,永不超生的話,人們就會不斷去追求更加猛烈的工具和方法,歷史上的任何一場天下大亂,都是在人心永無止境的慾望中發展而來的。
  啞巴看上去幹廋干廋的,但是這番話說出來卻在我心裡顯得極有份量。儘管師承不同,但是他卻跟我師傅教導我的一樣,道理也都是一致的。假如遇到困難不去循序漸進,而採取走捷徑的方式的話,我們將會錯過多少這中間發生的故事?這也成為我在那以後,凡事都要刨根問底的原因,為的只是不錯過每一個可歌可泣的故事,別人的故事。
  啞巴接著說,當年沉扇子的時候,他也曾考慮過,終將有一天,這個秘密也會傳出去。所以特別拆分了扇子,分開沉下,且鑄了銅,以保證就算有一天好事之徒去尋找,也沒辦法輕易找到,即便是找到了,也得先過了湖底那些先民那一關才行。我問他說,你就不怕被人得知以後,先請來師傅做法,再打撈扇子的嗎?啞巴卻突然神秘的一笑說,當然怕,但是沒人敢這麼做的,這也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
  原本我還想提議說其實更好的方法是上繳給國家保管,但是後來覺得自己很幼稚。這種寶貝如果交給了國家,頂多也就是做成仿製品然後擺在博物館裡騙騙老人和小孩,好白菜都能讓豬給拱壞了。
  啞巴看了看天,有點埋怨的說,原本打算一走了之,等到你們終於有一天找到我以後,我才說出這個秘密來。也是我臨別的時候,突然心裡感慨,才到祭壇裡去祭拜一下。我不是這裡的人,但是這裡卻有我的同胞,我生活了幾十年,這裡也算是故鄉了。武師傅是聰明人,自打你來叫走那家老大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和他面對面的時間越來越近了,唯一沒料到的是,你們竟然能夠這麼快就趕來,趕在我離開村子以前。
  師傅走上前抓住啞巴的手說,昝師傅,這進村出村就兩條路,你也一把歲數了,若真要追你,肯定也是很快就能追到了,但是那時候誤會就深了,指不定我這個傻徒弟還要對你做什麼大不敬的事情呢。說到這裡的時候師傅看了我一眼,看來他說的傻徒弟就是說我。而我也到那時候才知道,原來這個啞巴姓昝。於是我只好裝無辜的撓撓頭,一副蠢到頭的樣子,當然我知道師傅是故意這麼說的,我自信自己雖然算不上聰明,但也絕對不是一個傻徒弟。不過若當時趕回村子找不到啞巴的話,師傅必然會帶人追趕,而我這麼個好事之徒,追到了啞巴,多半真會不自量力的收拾他一頓。幸好自己沒這麼幹,要是真被這乾巴老頭用巫術借了手眼,那就不知道怎麼玩我了。
  那家老大對啞巴說,這麼些年來,你一直照顧我父親和我,雖然我一直以為你是一個啞巴,也是僕人,但是從來都是對你以禮相待。如今就算是你執意要離開,也請多留一晚,好讓我們那家的子孫好好款待你一下,算是對你這麼多年的默默照顧做個報答。師傅也對啞巴說,說穿了,我的女徒弟當年也有錯,好在現在皆大歡喜,昝師傅也不必急於現在就走吧。我也插嘴說,是啊昝師傅,既然當事雙方都和解了,你就多留一晚吧。師傅看著我笑了笑,然後對那家老大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說,我們不能算和解啊,和解是對敵人說的話,我們是故交,怎會是敵人。
  好說歹說,啞巴總算是答應多留下來住一晚,沒人知道他在今天晚上以後,將會去向何方。而多年來壓在心裡的秘密今朝一股腦的說了出來,對於啞巴來說,也是一種釋懷。所以不難看出,所謂心事心裡壓著有事才叫心事,當一切都放下的時候,輕鬆的感覺頓時就出現在了臉上。那天晚上,我們每個人都有心事,師傅因為和那家後人的關係重修舊好,而感到溫馨和高興,師姐跟董先生因為總算是洗清了自己的嫌疑,所以也心情不錯。而那家幾兄弟儘管算得上是辜負了父親的遺願,但這樣的方式反而讓他們卸下了家族責任的重擔。啞巴裝啞了幾十年,可能一輩子都沒在一天內說過今天這麼多話,於是紅光滿面,笑意盎然,說個不停,卻大多都是那家幾兄弟小時候的趣事。我年紀最小,也許是經歷得少的緣故,我那這一場古滇族村落之行,當成是一個傳奇般的經歷。
  當天晚上,那家人到村口貼了大字報,意思大概是在說古滇鬼師後人和四相道之間的恩怨今天起總算了結了,大家還是好朋友,然後殺豬宰羊,還從村子裡別的大戶人家借了不少廚子僕人等,做了滿滿幾大桌子菜餚,瞭解真相後的我們恩怨盡釋,也都喝了不少酒。我算是個好酒的人,也不知道為什麼,從十來歲就開始這樣,而且酒量還挺好。但是跟這些人在一起,我卻怎麼都沒辦法充老大。眼看自己不是對手,就趁著還沒醉的時候,早早離席,在院子裡和村子裡閒逛,來這裡也都一整天了,還沒仔細參觀過這個村莊,我本來想要邀約師姐跟董先生跟我一塊在村子裡走走的,但是他們說累了一整天了,於是就請那家人安排客房先休息了。師姐終於沉冤得雪,今晚她一定睡得比十年來的任何一個夜晚都要踏實。
  於是我只能一個人閒逛。村子裡的生活和城市有很大的區別,通常這個時候的昆明街頭還燈火通明,各種在路邊攤或者小食店裡的食客都在大聲的喧嘩著,甚至會有不少人因為喝了幾杯酒,於是衝動上腦,開始拉著身邊的人一個勁的講知心話,平日裡嬉皮笑臉不務正業的人,也能在這個時候感性一把,成為一個有想法的人。而村子裡此刻卻比較安靜,這裡估計是沒有開通閉路電視的,所以幾乎家家戶戶的樓頂上或者院子裡,都擺放了一個用於接收衛星信號的接收器。中國的村鎮建設一直都做得挺不錯的,村莊早已告別了黑燈瞎火或需要蠟燭油燈的歲月,除了那些特別閉塞的山村外。所以沿著村子裡的小路一路朝著山坡上走,路上的光線還是挺足夠的。古滇族的村子和漢族的村莊有少許不同,我們的村子也許兩家之間看似很近,但是要走的話卻需要點時間,或許在沿途能夠看到三個兩個在草堆中的土地公泥塑,但卻很少有人來參拜。但是古滇族卻不同,也許是千百年來習慣了群居的生活,他們的家家戶戶相隔並不遠,而每每走不了多遠,就能在路邊看到一種類似藏傳佛教瑪尼石堆的東西,這說明即便是這麼一個尚未完全開化,文明程度遠遠不如城裡人的小村莊裡,他們依舊有自己的信仰,有些學者專家們說,信仰容易讓人麻痺,他們相信的是人定勝天,但若是這些村民缺失了這麼一種固有的信仰,他們的生活起碼會變得不再麻痺,但卻麻木不仁,就如我們一樣,麻木的生活著。
  和漢族的農村一樣,這裡充斥著各種各樣的貓狗。幾乎是家家戶戶都有。而那些狗卻都不約而同的在我靠近他們的屋子的時候,開始汪汪大叫。放心吧,你們家沒有扇子,我不會來偷的。途中遇到不少舉在一起聊天抽水煙的村民,由於我們白天那麼一鬧,村子裡的人幾乎都知道我們的樣子了。而每當我靠近人群的時候,他們總是突然收聲,然後讓我察覺到聚攏在我身上的目光,待我稍稍走開一點,一些低聲的議論就出來了。雖然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但是我知道他們一定是在議論我們這群村子裡的不速之客。村子裡的夜晚沒有過多的喧囂,這讓我這個比較喜歡安靜的人覺得很舒服,走了一圈後,開始往回走,眼看也差不多到了夜裡9點多了,農村缺乏娛樂活動,想要打麻將恐怕連找出一副麻將牌都困難,於是我尋思著回那家老屋讓他們安排個房間,早點睡了,明天一早早點回昆明。
  等我回到那家老屋的時候,他們的酒席依舊在繼續。和我離開時候不一樣,這時候那家老屋的院子裡,有幾個蹲在地上玩竹棍的小孩。其中一個小孩我認識,就是那家不知道那個兄弟的孩子,上次被我騙去撞門的小笨蛋。他一看到我來了,伸出手指扒拉了一下下眼皮,然後吐出舌頭對我做了一個難看的鬼臉。於是我笑著問他,這麼晚了還不趕緊去睡覺去?你作業寫完了嗎?那小孩說他爸爸還在喝酒,他在這裡等他。
  於是我湊近一看,原來他們幾個小孩在用竹棍在地上畫畫玩,而和大多數六七歲的小孩一樣,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有點髒兮兮的,還掛了鼻屎在鼻子上。於是我從附近的樹上摘下一片枯掉的樹葉,對幾個小孩說叔叔給你們變個魔術。小孩子什麼的對魔術這種事情最感興趣了,於是我很快就讓他們成為了我的觀眾。所謂的魔術,並不是那些騙人的小把戲,而是師傅以往帶著我出單的時候,偶爾會用到的一些材料罷了。我把樹葉擺放在地上,然後從腰包裡拿出師傅給我的小瓶子,倒了點粉末在上面,然後對幾個小孩說,你們相不相信叔叔能夠用水就把這片葉子給燒了?
  水火不相容,這個道理即便是孩子也懂。那些粉末是師傅從中藥鋪弄回來的白磷混合了膽礬的粉末,因為他有時候帶我出去的時候,為了讓事主很快相信他,放下懷疑,卻又懶得嘰裡呱啦跟別人解釋一大堆玄學上的專業知識,師傅就喜歡玩點這樣的把戲。我也會適時地配合師傅,用白磷膽礬,弄出點藍白色懸浮在半空的火焰,師傅說那就是鬼火,不過他帶我見的第一次鬼火卻不是他人造出來的,而是在一片荒墳地裡面。師傅當時跟我解釋說,以前的那些老墳,由於日久失修,屍體也會隨之腐爛,屍體最後被分解的部分,就是骨骼中的鈣質和磷。這種磷一遇到水份就會自燃,然後因為燃燒的熱量造成浮力,於是在空中漂浮著。所以這樣的現象在夏天尤其是剛下過雷雨的夜裡最容易被發現,並不是因為白天沒有鬼火,而是白天的鬼火大家都發現不了而已。
  所以用白磷逗小孩,他們肯定不會想到那麼遠,沒準還真把我當成魔術師了。我告訴那個先前被我整的小孩,我說你敢不敢對著這片葉子撒尿?他說他敢,於是脫了褲子掏出小雞雞就開始尿,尿液是鹽水,一碰到白磷粉末就燃燒起來了,我就趕緊把他拖到一邊,一面火苗被尿給澆熄了,枯葉一見著火,立馬就開始燃起來,繼而我收穫了一陣歡呼聲。
  我提醒那孩子,不要玩火,玩火會流尿的。起碼我小時候我爹媽就是這麼哄我的,和這個孩子不同的是,他比較乖,我讓他不玩他就不玩,而我小時候則會反問我爸媽,那玩尿會不會流火。
  一張小樹葉很快就燒完,白磷可比樹葉值錢的多,所以這個遊戲是奢侈的。幾個孩子歡呼這還要再看一次,他說他們都還有尿,我看了看除開那個被我整過的孩子之外的兩個孩子,突然惡作劇心起,我說不如我們換個遊戲,你們倆來比一下誰尿尿尿得比較高好了。也許是因為之前沒玩過這樣變態的遊戲,兩個小孩玩得極其投入,於是在尿尿的時候他們不斷提著自己的小雞雞想要借助後仰的力量尿得更高,而我則欣慰的看到兩個小孩都因為用力過猛而把尿灑了自己一臉。
  嗯,這下滿足了,晚上能睡得很開心了。
  當晚那家老大給我準備了房間,我和師傅睡在一間。半夜的時候,我卻迷迷糊糊聽見師傅起身的聲音。師傅歲數已經不年輕了,所以夜裡起夜也是正常的,但是我們屋子裡就有尿壺,但師傅卻輕手輕腳的開了門走出房間去。接著在一牆之隔的窗外,我聽到了師傅說話盡量壓得很低的聲音。
  雖然師傅一再囑咐我,偷聽別人談話是不道德的行為。但是我卻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這麼不道德了一把。我悄悄走到窗邊,把窗戶開了一個小縫隙,想聽下師傅究竟是在跟誰說話,那個聲音卻是啞巴的。談話的內容有些過於深奧,我並不能全懂,但是內容大致上是啞巴知道自己明天一大早離開的話,必然會引起那家人的挽留,動靜又要搞得很大,所以他還是決定晚上悄悄走掉算了。師傅並沒有強加挽留他,因為這畢竟是別人的地盤,於是兩人說了些惜別的話,啞巴還請求我師傅,按照漢人的習俗,在家裡供奉那師傅的香位,畢竟那師傅一生雖然平凡,但終歸是個大師,而且就我師傅這麼一個生死之交,啞巴說他將來可能會找個僻靜的地方度過餘生,希望屆時不要被任何人所打擾。也因此無法再回來村莊祭壇祭拜那師傅和古滇族的先人們。
  師傅答應了,他送走啞巴遠去之後,我也趕在他沒發現我偷聽的時候,趕緊躲會床上去繼續裝睡。
  所以對於那師傅,由於我無緣見到,一直是心裡的一份敬仰,師傅也告訴我那師傅一生可謂沒有風浪,但卻在當地有很高的威望。所以在我心裡,那師傅就好像是一個燈塔,黑暗裡閃耀著微弱的光,但我卻不知道那光是否是在指引著我靠近。而對於啞巴,則簡單了許多,因為他的關係,我大致上瞭解了這個沒落的民族,甚至被排除在五十六個民族之外的民族。在我還沒來得及深入瞭解這個啞巴的時候,他已經消失在我們的生活中。啞巴能算得上是高人,所謂的高人,並非本領多麼強大,手腕多麼剛烈,而是在於本心,處變不驚,低調隱忍,那才是真高人。
  次日我們謝絕了那家兄弟的挽留,我也為我先前點魷魚海鮮惡搞那家老大而向他道歉,他也豁然的大笑著然後給了我的胸口一拳,算是把我倆那一路的不愉快給化解了。送我們到村口後,他特別跟我說了聲再見,而那一面,卻是我直到今天最後一次見到他。
  我們沒有逗留,而是直奔車站而去,並趕在當天天黑以前回答了昆明。撫仙湖的傳說在短短一日內恍如隔世,我又要繼續開始我學藝的生涯,師傅家外面靠馬路拐角處那個煙攤的小妹一定很想我,因為我好幾天都沒在她那裡買上一包紅塔山,當天晚上的菜餚就比在那家吃的簡陋多了,這對於我這樣的吃貨來說,是值得悲傷的一件事。所幸有酒,酒能解愁,於是我又莫名其妙差點把自己給弄醉。
  晚飯的時候,師姐跟師傅說,既然這件事情已然了結,師姐回去以後也能到派出所給自己銷案了,師傅說,雖然啞巴可能找起來麻煩,但是我們這裡還有這麼多人證,所以自當不是問題。師姐還說她也30多歲了,既然多年來最大的困惑都解決了,回去柳州之後,她打算盡快和董先生把婚給結了。師傅一聽很是高興,手舞足蹈像個小孩,他突然放下碗筷,說讓師姐和董先生等著,他去拿點東西,於是就瘋瘋癲癲的上樓去了。在等待師傅的這期間,我甚至答應了師姐要去當她的伴郎,雖然我當時還不太明白伴郎的意思。
  很快師傅就下來了,拿著一個暗紅色錦毛的小盒子,長條形的,很像以前的眼鏡盒,只不過是四四方方的。師傅拉著師姐的手說,這個東西,是師傅的母親傳給他的,師傅的父親去得很早,早到他自己都沒多大的印象,而母親在去世之前把這個給了他,若算年份,應當也差不多有近百年的歷史了。師傅打開盒子,裡邊並列擺放了兩個扳指,一大一小,小的是玉的,師傅說那是給師姐戴的,大的是金的,師傅說這個就得送給董先生,師傅還說,他一輩子都沒有結婚生子,所以就把我和師姐當成了自己的孩子一樣對待,本來那個金扳指是留給我的,師傅說現在只能先換給董先生了。我一向對首飾沒太大興趣,所以也就慷慨的答應了。
  師傅突然很認真的說,自古以來,金和玉就應該配在一起,就像我的親生父母一樣。所謂的金童玉女,就是這麼來的。而我今天把這個當作結婚禮物送給你們二位,並不是在說你們倆是金童玉女,你們倆也都過了那個歲數了。聽到這裡我笑了笑,但又覺得笑有點不禮貌,於是趕緊收聲。師傅接著說,送你們這對扳指,是告訴你們,今後你們就是彼此生命中最靠近的兩個人了,一定要相互包容,相互聽取意見。是為金鑲玉,金玉良言。
  師傅的一番話說得師姐淚汪汪的,我也聽得一陣感動。師傅於我倆來說,早已不是師徒,而是如同父親一般了。儘管這個父親有時候有點嚴厲,但不正經起來我們也都不是對手。師傅摸了摸師姐的頭,就跟哄孩子似的說結婚是好事怎麼還哭上了,這個簡單的舉動,卻讓師姐哭得更厲害。師傅接著拉著董先生的手說,小伙子年輕有為,雖然我們結交不深,但是我相信自己徒弟的選擇,我把這個金扳指贈予你,你要你明白從此你大拇指上的這個束縛,就是你的家庭和責任,十指連心,手指的血脈是直通心臟的,用你的心好好對我的辛然。
  董先生伸手接下了,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一度冷場,我討厭這樣的安靜,於是努力憋出一個響亮的屁來,大家又繼續笑笑呵呵的吃飯了。
  那天以後,師姐和董先生在師傅家裡住了半個月的樣子,我一個人學習是很枯燥發威的,師姐也常常以學生的心態來點撥我幾下,平日裡除了陪著師傅去逛街以外,回到家裡師姐也總能下廚做點我喜歡吃的東西。這讓我特別開心,也是因此我從師姐那兒學到了不少燒菜的辦法。
  而半個月以後,師姐告訴師傅,打算第二天就離開回柳州了,於是當晚由董先生做東,請我們到昆明最高檔的餐廳揮霍了一頓。儘管我很想吹牛那天在餐廳一個長腿的服務員一直追問我是不是姓大衛叫貝克漢姆,並要求合影的時候,我嚴厲的拒絕了她。
  第二天一早,我本來打算睡晚點再起來,因為我不喜歡離別的感覺。所以想多賴床一下,但卻在很早的時候就被師姐驚慌的聲音吵醒。我穿上衣服下樓去,看見師姐和師傅坐在院子裡面,師傅一隻手放在腿上,一隻手搭在桌子上撐住自己的腮幫,一臉的苦惱樣,而師姐則是坐在另一個石凳上,背對著我一個勁的抽泣。我感到很納悶,於是走上前去,問師姐發生什麼事了,師姐指著桌子上一個閃閃發亮的東西對我說:
  「你姐夫……小董走了……一句話沒說就走了……」
  我順著師姐的手看向桌子,桌子上一個金黃色亮澄澄的東西,正是師傅日前贈送給董先生的那個金扳指。
第十八章 猜測
  看到扳指的時候,我似乎是聯想到了什麼。但是從師姐的表情傷心的表情來看,董先生的不辭而別,師姐是接受不了的。於是我趕緊問他,你們昨晚吵架了嗎?師姐搖頭說並沒有,昨晚吃完飯回來以後,小董就說自己喝多了點,於是很早就上床睡覺了。師姐告訴我說,她想到今天一早要坐火車回柳州去,自己也比往日提前了不少睡覺。可是一大早起來後,發現睡在邊上的小董已經不見了蹤影。
  師姐說,假若是平常,她一定會認為小董是去上廁所之類的了,但是起床後卻發現小董帶的那個包已經不見了,而枕頭上卻擺著之前師傅贈送給他的那個扳指。這麼一來師姐就意識到有點不對勁了,於是才到處找董先生,找不到以後,總算是明白,他已經不辭而別。
  我問師姐,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你的事情已經結束了,而且師傅也祝福了你們倆的婚事,小董在這裡呆了大半個月的時間,和大家相處一直很愉快啊,而且我都覺得這個人性格不錯,和藹又沒架子,大家都挺喜歡他的呀。說到這裡的時候,師傅打斷我的話說,可現在事實就是,人不見了。
  師傅說,人不見了無非有兩種可能,要麼就是被誰給擄走了,但是這是在我家,沒誰有這麼大的膽子,你師姐也不是庸碌的人,如果有人半夜從她身邊帶走小董,你師姐不可能不知道。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他自己離開了,所以才收拾東西,留下扳指。師傅歎了口氣接著說,他這麼做,在我看來,要麼就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要麼就是覺得你師姐的利用價值完了。再者,能在你師姐這樣的人身邊悄無聲息的溜走而不被察覺,我甚至覺得他給你師姐下了藥。
  我轉頭看師姐,她那一臉苦惱的樣子。師姐雖然長得漂亮,但是畢竟歲數也不小了,這麼一惆悵,就顯得又老了幾歲的樣子。顯然在我下樓之前,師傅已經把這番話告訴過師姐,而師姐一直在糾結著是否應當接受事實。
  師傅站起身來,背對著我和師姐,然後把手背在後面,來回踱步了幾圈,站定腳步,仰頭看著院子裡的櫻桃樹,沒有轉頭,對我和師姐說,假若他真是要利用你,你們覺得最大的可能性是什麼?我不說話,因為雖然是師姐但是我覺得我並不算瞭解她。師姐則緩緩的說,還是那把扇子。
  時隔半個多月,我一直以為扇子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卻在半個月後突發的變故里,再次聽到這把扇子的時候,我還是跟著緊張了一下。師姐接著說,師傅,我知道您在想什麼,您覺得他跟著我來這裡,其實是想要利用我跟那家人的矛盾,暗中找到失竊的扇子對嗎。
  師傅依舊背對著我們,但他卻沒說話,而他這種凝重的樣子,似乎是無聲的回答了師姐的假設。
  師姐說,可我不相信,我和小董認識的時候,他根本就不知道扇子的事情,而且即便是知道了,在這之後發生的一切事情,需要多麼周密的計劃才能夠瞞住我不讓我察覺,我們甚至談戀愛同居,這一切要是都在我眼皮底下發生的話,我怎麼可能絲毫沒察覺?而且他自己有投資一個工廠在我們柳州那邊,假如他真的是有計謀的接近我的話,那麼他的工廠怎麼辦?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他難道就認為我不會趕回去找他嗎?
  師傅依舊沒有說話,也沒做出任何反應。於是當師姐說完這些話之後,院子就安靜下來了,除了偶爾遠處傳來一兩聲汽車的汽笛,和院子裡的雞們那窸窸窣窣的聲音。
  沉默了一會兒後,師傅轉過身來,看著師姐,問師姐說,你到我這來的那晚上,我們吃飯的時候說的那些話你還記得嗎?師姐一愣說,記得啊,怎麼了?師傅說,你告訴我,這次你來昆明,是為了證明你沒偷扇子的清白,而你之所以需要證明自己的清白,是被你們柳州當地的派出所傳訊問話了是嗎?師姐還是一臉茫然的問,是啊,這當中有什麼聯繫嗎?師傅說,當時你告訴我們,你之所以被派出所傳訊,是因為有人舉報了你,對嗎?師姐說是,師傅又說,你之所以被舉報,是因為你在跟小董他們參加飯局的時候,自己把這件事給說出來了,然後在場的人其中一個匿名舉報了你對嗎?師姐說是這樣,師傅問師姐說,你有沒有想過,那個舉報你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小董?
《十四年獵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