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我像是在自編自演一場獨角戲,我開始有些慌亂,不知道該去怎麼描述昨晚看了的那些畫面,我停頓了一下後,依舊堅持自己的說法,「我真看見了。」
屠夫默不作聲地沉默了半天,打電話叫凌國棟過來,讓凌國棟立刻安排技術部對這盤視頻錄像帶檢查,屠夫戴上老花鏡處理文件,我和雲杜若站在辦公室不知所措。
凌國棟帶回了的檢查結果讓我震驚,錄像帶是完整的,視頻全長只有三十二分鐘,而最後一幅畫面正是張松林跪倒在地上,時間剛好停止在三十二分鐘。
也就是說,我所描述的那些,是在三十二分鐘後發生的事,但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凌國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屠夫取下鼻樑上的眼鏡嚴肅地看著我,雲杜若一臉關切,我舔舐著嘴角開始有些慌亂。
「你多久沒休息了?」屠夫表情嚴肅地問。
「我……」看得出,在屠夫眼裡如今的我像是一個病人,他已經開始懷疑我的判斷,甚至連我的精神狀態都在質疑,而且他這樣想法的這房間不止一個,雲杜若應該也是這樣想的。
我自己的狀態我很清楚,只是現在沒有人相信,屠夫這樣一問,我之前的堅定慢慢在消散,我的確好多天沒休息過了,我潛移默化地承認昨晚的一切都是壓力和強負荷下的幻覺。
「手裡的工作移交一下,我放你假。」屠夫埋下頭處理自己的文件,聲音裡充滿了一絲關心,可聽得出他在掩飾,我轉身的時候,他在身後嚴厲地說,「記住你的身份,我不想再從你口中聽到任何不該說的話。」
離開屠夫辦公室,我明白他話的意思,我所說的那些要是傳出去,就是妖言惑眾擾亂視聽,會影響案件的偵破,何況我是法醫,甚至會誤導案件偵破的方向。
我去洗了臉,讓自己能清醒點,出來的時候看見雲杜若在走廊的長椅上等我,見我出來站起身走過來,我心煩意亂地去天台,她默不作聲地跟在後面。
我點燃煙深吸一口,揉著額頭真是有些疲憊,天台的風吹在還未擦乾的臉上,絲絲涼意讓我精神了些。
「回去休息一下吧,姜局也是為你好,至少從錄像帶裡證明了張松林死亡當晚房間裡還有其他人。」雲杜若在我身旁輕柔地說。
我雙手靠在護欄上,深吸一口煙,看著遠方良久。
「我真的看見了。」
「視頻只有三十二分鐘。」雲杜若說完停頓片刻,勸慰地說,「太勞累有時候我也會恍惚,看花眼是正常的,昨晚解剖室沒燈光,你一個人長時間看屏幕,可能是視覺疲勞。」
「我看見的還不止這些。」我偏過頭看著雲杜若。
「你還看見什麼?」雲杜若好奇地問。
「我看見視頻裡有一張血肉模糊的女人臉,然後屏幕就關閉。」我深吸一口氣記憶猶新地回答,「然後我從屏幕的反光中看見自己……還有,我身後站著一個女人!」
「女人?!」雲杜若疑惑的有些不知所措,「什麼女人?」
我搖頭,告訴她我身後只有三號解剖台上還沒拼湊完整的女屍,我越是這樣認真,落在雲杜若眼中我反而越有問題,她目光中的關切慢慢變成焦慮。
「我沒事,可能是真的累了。」我淡淡一笑,把手中的煙頭彈落在地上,「屠夫都讓我休假了,剛好消停幾天,如果需要什麼檢驗的地方,你直接和楚天啟聯繫,他一樣可以幫到你的。」
我反過來去寬慰雲杜若,至少這樣能讓她以為我正常點,雲杜若的表情並沒有因為我的故作輕鬆而緩解,我勸了她好多次,她才離開。
我在天台一個人站了很久,我從來不會去關心我職責之外的事,但不知不覺中我已經陷入到這個案件之中。
屠夫讓我給他找出張松林自殺的原因,屠夫是想磨礪我也好,或者是屠夫僅僅是單純的好奇也好,就如同我昨晚到底有沒有看見那些詭異的畫面,現在對我來說都不重要。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知道這個案件的真相,我整理好手上的工作移交給楚天啟,有他在法醫鑒定方面的事我是放心的,或許換一個環境我能更好地去思考問題。
下班的時候我特意去刑警隊找雲杜若,想拿一份關於張松林案件的全部資料,值班的同事告訴我,雲杜若有事提前走了,我有些愕然,這不像是她一貫的作風。
拿到張松林案件的卷宗後,我去街角搭乘公交,紅燈的時候我隨意地看向窗外,不遠處一輛黑色奢華的奔馳裡我看見雲杜若,她喜笑顏開地和身邊的人交談著什麼,我留意到那人用手幫她把低垂的長髮撥弄到耳後,很親密的動作,一看就知道兩人的關係不一般。
雲杜若看窗外的時候剛好和我目光對視,她的表情很平靜,甚至還對我微微點頭,我有些尷尬地想避開她的目光,她身旁的人應該是被她動作吸引,從旁邊露出一張淡泊如水的臉,光亮的頭依舊讓我反感。
雲杜若的旁邊坐著的是太子,記得那晚他告訴我,他的法名是六道,韓煜說太子是闖過木人巷真正的佛門俗家弟子,想必那新開的酒吧也是他的。
一個身份奇怪的黑幫老大,一個嫉惡如仇的刑警隊長,我始終不明白雲杜若怎麼會和太子在一起,但從這兩次接觸的情況看,他們的關係比我想像中要深,至少雲杜若在太子面前笑得很隨意。
綠燈的時候,我坐的公交在前面的岔路口和雲杜若的車分開,我下意識回頭去看很快消失在視線中的那輛車,心裡有些說不出的凌亂。
第020章 紅衣女人和小孩
整整兩天我把自己關在閣樓上,翻看帶回來的調查檔案,這些資料相信雲杜若已經看了不下百次,其實我知道,能從這些檔案中找出線索的幾率幾乎為零。
從走訪的結果看,或許是因為張松林職業背景的特殊,再加上他離奇詭異的死法,外面對張松林這個人以及道緣堂的描述都或多或少有杜撰和誇張的成分在裡面。
卷宗裡唯一讓我留意的地方是很多被走訪調查的群眾都有這樣的回憶和經歷。
這些人大多是住在道緣堂附近的居民以及一小部分張松林的信徒,據這些人的描述,到了晚上從道緣堂路過,偶爾會聽見很清脆的鈴鐺聲,而且鈴鐺聲音是有規律的,中間有短暫的間隙,同時還伴隨著小孩的笑聲。
這段描述讓我不由自主想到道緣堂後院的花台裡挖出的那些瓶子還有泥土中的碎骨,我打電話回局裡問過楚天啟,瓶子裡面裝著的是高度腐爛屍體中液化的脂肪,應該就是韓煜忌諱莫深提到的屍油。
而那些碎骨是人骨,經過檢驗,骨中的有機物和無機物的含量比例約各佔一半,骨骼硬度小、柔韌性大,多為軟骨,因此可以推斷這些碎骨都是骨骼還沒完全發育的胎兒,而且骨骼並不是同一個胎兒的,楚天啟告訴我,這些碎骨至少屬於五個胎兒,具體的數量要等全部檢驗完成後才能知道。
我努力不讓自己荒謬地把調查報告中記錄的情況和後院花台中的胎兒屍油以及骨骸聯繫在一起,從卷宗的記載中,看得出刑警隊並沒有對這些情況跟進核查,事實上像這樣空穴來風的走訪記錄在張松林的案件中比比皆是,張松林生前借宗教之名神化自己,死後這些人也不忘繼續把張松林妖魔化,讓本來就棘手的案件變得更加繁瑣,因此這類信息我猜刑警隊一定會歸納於毫無參考價值的範疇裡。
但讓我好奇的是,有這樣經歷的人並不在少數,一兩人或許是道聽途說,即便人數再多一些也能理解為以訛傳訛,可是幾乎道緣堂周圍的人都反映過這個情況。
我用紅筆在卷宗上畫了一個圈,紅圈裡寫著。
凌晨3點。
這是被調查的人聽見鈴聲和小孩笑聲的時間。
我把身體靠在椅子上,用雙手支撐著頭閉目休息,腦子裡只有一個畫面,卷宗裡面的資料顯示,雖然都反饋過這個情況,但親眼見到的人極少,畢竟凌晨三點外出的人不多。
所以這些空無縹緲的鈴聲和笑聲總是讓我不經意想到那後院的花台。
而另一件讓我好奇的是關於對道緣堂的描述,被走訪的人裡面都提及道緣堂硃砂黃銅大門上的門環,張松林死亡的那晚門環的眼睛發出紅光,大門左右兩邊的石獅好像復活,能聽見石獅嬉笑吼叫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