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
皮子山這時候已經完全將周瘸子當成了推心置腹的好朋友,根本不疑有他,當下連頭也不回,一邊繼續喝酒一邊漫不經心地抬抬屁股,吧尾巴從小馬扎上耷拉下來。
周瘸子小心翼翼地撩起皮子山的長袍後擺,左手摸準了他的尾巴根子,猛地一咬牙一跺腳,掄起利斧就剁了下去。這把斧子讓周瘸子磨得飛快,皮子山就覺得屁股後邊掠過一陣涼風,根本沒感覺到疼呢,周瘸子已經轉身坐下了。
皮子山還覺得奇怪呢:「瘸子,你搞啥鬼?耍你哥呢?摸了一把就坐下!你的辦法哪?」
周瘸子端起酒杯一口喝乾,一鬆手把還帶著血跡的斧子往桌子上一扔,笑嘻嘻地說:「辦法?!這就是辦法!你自己摸摸後腚,看尾巴還有沒有!」
皮子山臉色一變,連忙伸手往屁股上一抹,就覺得光溜溜黏糊糊,自己的尾巴果然不見了。他剛一發愣,一抬手看到滿手的血跡,這才感覺到屁股後邊一陣尖銳的刺痛傳來,他『嗷』的一聲慘叫,也顧不得罵周瘸子,忽然間四肢著地,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這件事情過去之後,足足有兩三個月的時間,皮子山都沒有在余家祖墳裡出現。周瘸子當時心裡也有些不安,畢竟他是人不是妖,也拿不準自己這麼做到底是幫了人家呢還是害了人家。他知道貔子這種東西生性殘忍又恩怨分明,這要是幫了他還好,要是得罪了他,恐怕自己這以後的日子是過不安穩了。
時間在忐忑不安中很快過去了三個月,這一天晚上,許久沒見的皮子山突然間提著酒拿著肉來了。周瘸子仔細一看,就見他臉色有點憔悴,不過看起來精神頭還算不錯,於是也就放下心來。
兩個人坐在一起喝酒吃肉,誰也不提這件事。到後來天快亮的時候,皮子山忽然放下酒杯,向周瘸子拱拱手說道:「瘸子兄弟,今天呢,可能是老哥我最後一次跟你喝酒了,以後啊,你這裡俺可能再也不會來了,今天這頓酒,就算是謝謝你幫忙了。」
周瘸子一聽,心裡就是『咯登』一下子,連忙問道:「老哥這話是啥意思?這說來說去,還是俺得罪你了不成?」
皮子山連連擺手:「不是不是!兄弟你別想多了。實話跟你說吧!當初俺之所以來這裡找你喝酒,其實是因為俺家『祖神』告訴過俺,要想化掉尾巴,就來這裡跟你交個朋友,等時機到了,你肯定會想辦法給俺解決掉這個難題,就是沒想到你竟然下手這麼狠,想了這麼一個損招!哈哈哈哈!不過不管咋說,這難題總是兄弟你幫俺解決的,雖說損失了幾十年的道行,不過也值了!」
周瘸子心裡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不過他還是有點奇怪:「那不就結了?為啥你還說以後不來了呢?」
皮子山笑笑說道:「兄弟你傻啊?這余家墓地裡有『鷹王』的鬼靈,雖然它不會針對俺,但是俺來這裡畢竟還是要冒挺大的風險的。俗話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這萬一哪天鷹王鬼靈一個不高興冒出來,老哥我可就倒霉了是不?所以你這裡啊,老哥還是少來為好!還有,老哥的那條尾巴就不要了,留你這吧!只要有俺這條尾巴在,這方圓百里之內所有的貔子就都不敢欺負你,這個,也算是老哥我送你的謝禮吧!」
說完起身就走,果然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出現。
說到這裡,周瘸子站起身從床頭的一個箱子裡取出一條毛色焦黃的動物尾巴遞到陳半夜手裡:「小伙子,你看看,你不是不相信嗎?這就是俺從皮子山身上砍下來的那條尾巴了!」
第208章 斗鷹王
陳半夜將尾巴接過來,兩個人湊近了燈光仔細觀察。就見這條尾巴皮毛光滑,尾根斷口處顯然是經過了處理,並沒有腐爛的跡象,已經完全風乾了,顯見得周瘸子對它非常愛惜,保存得極好。
說實話到現在為止,陳半夜和方泊靜兩人心裡對於貔子的說法早就深信不疑,他們倆一個常年盜墓,一個自小生活在荒野沼澤,對於這種動物的傳說自然是耳熟能詳。更何況,如果他們不信,那麼他們在不知不覺中從張家莊來到余家墓地是怎麼回事?那草叢地洞中迅速遠去的說話聲又是怎麼回事?然而他們信歸信,卻依舊不想表現出來。因為他們還有一個目的沒有達到:傳說中能夠對狐仙鬼靈形成壓制的鷹王鬼靈。
兩個人把尾巴拿在手裡,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大一會,陳半夜忽然笑了,他伏在方泊靜耳邊,看起來像是偷偷說卻又把聲音拿捏得恰好能讓周瘸子聽見:「小靜,我怎麼越看這東西越像一種狼狗尾巴呢?算了算了,還是別看了,這老頭在蒙咱呢!走吧走吧!這東西都有假,鷹王,更別想了!」
方泊靜和陳半夜相處日久,兩人之間的默契程度可以說是越來越高。她白了陳半夜一眼,故作生氣地說道:「看你,胡說什麼?!這位周大爺一看就是實在人,怎麼會蒙咱呢?這事啊,也許他也是讓人給騙了也說不準。不過咱還是走吧,看這樣子,周大爺也不是能說了算的人。」
兩個人一唱一和,似乎是很不經意地把那條尾巴往周瘸子手裡一塞,回過頭抬腳就要出門。周瘸子顯然對兩人的態度很不滿意,他一邊回過頭珍而重之地把貔子尾巴放進箱子,一邊氣急敗壞地嚷嚷:「慢著慢著!你們不是不相信嗎?那好!俺今天就豁出去了,走走走!俺帶你們去看鷹王!」
說完氣鼓鼓地出門便走。
陳半夜偷偷地向方泊靜做個鬼臉,兩個人忍著笑跟在周瘸子身後,向墳地深處走去。
這時候時間已經到了下半夜,月牙兒西沉,墜入高高的樹叢背後,墳地裡的光線越發黯淡,夜風穿林而來,刺骨生涼,襯著林間高高低低的墳頭,形狀各異的灌木,各種稀奇古怪的聲響,使得周圍的氣氛更加陰森而又詭異。
墳地很大,墳堆之間又長滿了灌木、荊棘、野草,幾乎看不出有道路的痕跡。但是周瘸子顯然對這裡的地形極為熟悉,雖然年紀已經不小了,走起路來又一瘸一拐,但是他在前邊卻走得極快。方泊靜緊緊地抓著陳半夜的衣袖,兩個人拼盡了全力這才能夠勉強跟上,不過不大一會,腿腳和手臂上已經被灌木和荊棘給劃得生疼。
三個人從林地間斜斜穿過,一直走到這片墳地的東北角,前邊的周瘸子這才停住了腳步。
與其他地方不同,這裡沒有挨挨擠擠大大小小的墳頭,只有一座大得有點離譜的墳堆孤零零地立在這裡。在緊挨著墳頭的東北方,生長著一棵極為高大挺拔的柏樹,樹幹筆直粗壯,鬱鬱蔥蔥,與周圍零星錯落的白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陳半夜和方泊靜身上都有蛇王靈蠱的存在,其神識靈敏度遠超常人,兩人一接近這座大墳,就已經感受到了一股頗為濃重的靈力波動,彷彿有一個沉睡中的巨人正在慢慢地甦醒,而且對他倆還有著一種很明顯的敵意,甚至是一種獵手見到了獵物的興奮。雖然暫時還沒出現什麼異常,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兩個人在潛意識之中居然產生了一種凜懼之意。兩人相互對視,腦子裡幾乎是同時閃過了一個念頭:物種相剋,鷹類猛禽,本就是蛇類還有諸如狐狸之類小型哺乳動物的天敵!
幾乎不用周瘸子再解釋,陳半夜和方泊靜已經完全確定:這座大墳裡所埋藏的,必定就是那只傳說中的鷹妖,而給他們帶來如此壓力的不是別的,正是鷹妖那千年不滅的靈魂!
隨著三個人逐漸接近,那棵高大的柏樹忽然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一道道血線沿著樹幹上皸裂的紋理蜿蜒而上,在樹枝間瀰漫纏繞,宛如一個看不清面目的巨大生命體,怒氣勃然,正向他們輻射著強大的氣勢。
周瘸子驀地停住了腳步,一張黝黑粗糙的臉剎那間變得煞白。他猛地回過頭看著二人,滿面惶恐地說道:「這這這……這是咋回事?!這麼多年了,俺這還是第一次看到『鷹王』這麼生氣來!你倆……你倆到底是啥人?俺們老余家這『鷹王』最靈,如果不是仇人,它……它老人家是不會這樣的!」
雖然有著物種相剋的劣勢,但陳半夜和方泊靜都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所以倒不至於驚慌失措。陳半夜一邊把方泊靜拉到身後,自己對著那棵大柏樹全神戒備,一邊故作輕鬆地說道:「周大爺,你想多了吧?我們倆這還是第一次來到你們這個地方,怎麼會跟『鷹王』有仇?再說了,我們倆才多大年紀?『鷹王』在這呆了多少年了?切!」
周瘸子一聽,也是一頭霧水。但是深知『鷹王』厲害的他仍舊難以鎮定,他著急地向兩個人打著手勢,語無倫次地叫嚷:「好了好了!咱也甭在這耍嘴皮子了,現在你們也看到『鷹王』了,知道俺不是撒謊了吧?快走快走!『鷹王』要是真發起怒來,俺沒事,你倆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陳半夜和方泊靜此時也已經感受到了巨大的危險,然而這時候他們雖然想走,卻似乎已經來不及了。一股強大的氣勢在柏樹樹頂砰然爆發然後又倏然收縮,在林地間帶起了一股激盪的勁風。那種感覺,分明就是一隻莫測其大的巨鳥在他們頭頂急速地撲扇了一下翅膀。林地間落葉紛飛,草叢亂舞,陰冷的風自上而下兜頂灌入,徹骨冰涼。三個人同時打了一個寒顫,周瘸子再也堅持不住,大叫一聲扭頭便跑。
說也奇怪,按理說周瘸子不論是體格還是應變能力都應該和陳半夜他們相去甚遠,然而他回頭就走,毫無阻礙,但他們倆卻似乎被一種無形有質的力量給困住了,不但四肢像是被一些看不見的繩索緊緊捆住,雙腳更是如墜泥淖,幾乎難以移動分毫。
眼看著周瘸子越跑越遠,轉眼間已經消失在了黑暗之中,陳半夜心裡暗罵,然而林間的風越來越大,枝搖葉動中,風沙撲面而來,卻又難以張口。
柏樹頂端,那一團霧氣迅速凝結,宛如一個巨大的霧繭,裡邊隱藏了一隻兇猛的大鳥,利爪伸縮,雙翅扇動,正鎖定了他倆蠢蠢欲動。陳半夜知道不好,連忙拼盡全力伸手到後腰上摘下摸金手爪戴了起來。而躲在他身後的方泊靜也努力地克制著內心深處那種潛意識的恐懼感,開始全力調動體內的蛇蠱之氣,準備應付隨時可能到來的攻擊。
就在此時,突然有一隻尖利的鷹爪從樹頂霧繭中探出,剎那間越過十幾米高的距離,繞過陳半夜,閃電般向方泊靜頭頂抓來。陳半夜大吃一驚,猛地暴喝一聲,渾身一震,發出一陣『辟辟啪啪』的脆響,就好像一下子掙斷了無數繩索一般。他手上的摸金手甲劃出兩道金黃色的暗光,對著這只有形無跡的利爪便硬接了過去。
夜空中先是一聲金鐵交鳴之聲響過,火花四濺中,樹頂霧繭中隱隱約約傳來一聲淒厲的鷹唳,那只利爪忽然化作五根繩索狀的霧氣,驀地散開,然後相互纏繞成了一張大網,向著他倆當頭罩下。
陳半夜反應極快,就在那張大網即將臨身的一剎那,他的兩隻手瞅準了近處的兩個網眼倏地穿出,兩個人只覺得渾身一緊,緊跟著一股巨力傳來,兩個人的身體竟然被這張霧狀的大網收入其中,憑空給提了起來!
大網迅速回收,向著樹頂的霧繭迎面飛去。與此同時,霧繭盪開了一個大大的缺口,一隻白頭黑羽的蒼鷹若隱若現,那只泛著微光彎刀般的鐵喙向著前邊的陳半夜迎面啄來!
好在陳半夜有先見之明,兩隻手暫時還沒有被困住。那摸金手甲堅韌無比又鋒利異常,不管是從靈活性還是實用性上來說,比之一般的獸爪鳥爪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只不過人類的體質所限,力量上有所差距而已。
然而此時的鷹王雙翅扇動,繞樹疾飛,不止是那隻鐵喙,就連另一隻利爪和雙翅也成為了攻擊的利器。陳半夜不光要照顧自己,還要兼顧身後被捆得緊緊貼在後背上動彈不得的方泊靜,一時間手忙腳亂,夜空中『叮叮噹噹』的金鐵交鳴聲不絕於耳,只是過了不大一會,兩個人身上的衣衫已經被撕得襤褸不堪,雙肩、後背、胸前也已經血絲滲出。
眼看著兩個人已經難以支撐,突聽下方地面上傳來一聲熟悉的道號:「無量天尊!孽畜!貧道在此,還不趕緊住手!」
第209章 得救
聲音甫一入耳,陳半夜已是大喜過望,他一邊手忙腳亂地努力支撐,一邊扯著嗓子大叫:「臭句號快幫忙!再囉嗦老子就歸位了!」
話音剛落,下方一連數道黃光閃過,十幾張鎮妖符接踵而來,準確地命中了繞樹疾飛的霧繭,像鞭炮一樣『辟里啪啦』接連炸開。每炸響一次,霧繭就變得稀薄一點,而困住陳半夜和方泊靜的那些霧狀繩索也隨之變淡拉長最後倏然消失。
還沒等陳半夜反應過來呢,兩個人已經突然間從三四米高的地方『唰』地掉了下來。要死不死的,兩個人落下的時候正衝著下邊那個高高的墳頭,倒是縮短了一些下墜的距離。不過,下墜過程中兩個人身體翻滾,落地的時候居然又是陳半夜在下方泊靜在上,方泊靜那近百斤的身體結結實實地就壓在了陳半夜後背上。
這鷹王塚在周瘸子的看護管理之下保存得極好,墳頭上連一點亂草也沒有,兩人這一下砸得結實,陳半夜的身體竟然一下子在墳頭上砸出了一個人形的凹坑,嚴絲合縫地鑲嵌在了那裡。
說時遲那時快,兩個人影迅速衝過來,一個一把拉起了方泊靜,另一個則一下子將陳半夜給翻了過來。陳半夜這一下連摔帶砸,一口氣喘不上來差點就要背過氣去,他用力把滿嘴的泥土吐出來,好一會才緩過氣來,然後四仰八叉地躺在墳頭上,仰望著蒼茫的夜空,淒淒慘慘地說了一句:「唉!為什麼倒霉的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