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
他強作鎮定地上前拉起天遊子的一隻手:「臭句號,要不我咬你一口試試?」
對自己這位死黨的這種無厘頭作法,天遊子也是毫無辦法。他沒好氣地一把甩開他的手,想也不想地甩手就是四張天雷符向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甩了出去:「雷霆神將,赫赫威能,化邪破煞,唯我三清!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破!」
四張天雷符應手而出,雖然只是薄薄的幾張紙,卻像是四柄利刃般『嗤嗤』有聲地破風而出,在那些錯落分佈的民宅之間毫無阻擋地曲折前行,然後在這片空地四角無風自燃,『砰』然炸開。
淡藍色的火焰瞬間連成一個巨大的圓圈,然後就是一連三十六團耀眼的火球憑空落下,隨著一陣密如急雨的霹靂聲,空地上突然響起了一陣混亂的驚叫聲。緊接著,那一圈淡藍色的火焰迅速地向中央收縮,勢如破竹,毫無阻礙。
隨著藍色火焰的迅速蔓延,所過之處那些朝向雜亂的民宅馬上現出了原形——這哪裡是什麼農家小院啊!分明就是一座座高大荒蕪的古墳!
眼看著中心地帶最後一座宅院也即將被火焰波及,就見院門開處,一個身材健壯的農家婦女忽然走了出來。她不慌不忙地提起手中的一隻木桶往下一倒,一股黑煙沖天而起,然後化作無數極小的人影,『吱吱』叫著排成一個巨大的方陣,前仆後繼地向周圍的火焰衝去。
天雷符所招來的天雷那是天地間至剛至陽之氣所化,能破一切陰邪之物。然而這些黑色的人影卻是悍不畏死,或者說根本沒有怕死的意識?它們一波接一波地衝向火焰,天地間陰氣大盛,藍色的雷火就像是遇到了水一樣,雖然融合了大多數的小人影,卻也迅速地黯淡了下來。
眼看著己方的火勢越來越弱,天遊子卻並沒有繼續出手的意思,他左手持符,右手持劍,對著那位農村婦女高宣一聲道號:「無量天尊!貧道此來並無它意,只為討回自己的包裹。佳客遠來,賢伉儷就是這般待客嗎?!」
這時候,周圍藍色的火焰已經完全熄滅,那婦女用手敲敲木桶,嘴裡唸唸有詞,那些剩餘的黑色小人影像聽到了命令一般立刻轉回頭,又化作一股股黑煙鑽進了木桶。
那婦女將木桶放正,這才抬頭看著天遊子說道:「佳客遠來?!還是來跟俺要東西的?這話說得,好像是俺們欠債不還似的!你們還是快走吧!俺們兩口子就算是從你們那拿了點東西,那也不是你們的。以為俺們不認識嗎?那可是俺們祖神的東西,俺們拿來只能說是物歸原主,你們來要,不覺得害臊嗎?!」
說完抬手一揮,周圍的那些荒墳之間忽然出現了無數野獸的影子,綠瑩瑩的眼睛後面,密密麻麻,貔子、黃鼠狼、野狸子、蛇、甚至這裡邊還有幾隻或紅或白的狐狸。
那個婦女回頭向院門裡邊招呼一聲:「當家的,出來吧!人家都打上門來了,你還縮在家裡幹啥?!」
小院裡有人咳嗽一聲,一個身著長袍的高大人影施施然走了出來,慘白的月光下,那人一張毛茸茸的臉龐分外醒目——正是那位騙走了銅人的皮子山!
第213章 護身報馬
此時的皮子山已經完全沒有了當初在烏河大橋下時的那種瑟縮,在身後無數荒原精靈的簇擁下,他睥睨自若,宛若一位無冕的王者。很明顯的,天遊子等人雖說是有備而來,但皮子山這裡也是早有準備,他似乎早已料定那隻銅人對於天遊子等人十分重要,所以他們必定會銜尾而來。
然而看眼前的陣勢,皮子山明明白白的是不想把銅人還給他們,而且說起來人家說的也確實在理:銅人是陳半夜從強子手裡騙來的,或者也可以說是偷來的,而從這隻銅人體內所隱藏的陰屬性能量來看,他們說它是他們的祖神,也就是越女鳳竹遺留之物,應該不會有假。那麼既然皮子山他們將鳳竹尊為祖神,他們替鳳竹討回銅人似乎也就順理成章。所以不管怎麼說,這件事好像都是天遊子他們理虧:這麼理直氣壯地打上門來討要原本就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既有些師出無名,又顯得有點可笑——這不明顯就是強盜嘛!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這銅人對於天遊子等人來說確實非常重要,它是到目前為止他們所找到的唯一一件似乎跟方泊家族所中巫咒有關的東西,數百年沉冤,八百條冤魂,籠罩在一個家族頭上揮之不去的死亡陰影,又豈能因這些小節得失而中斷?
皮子山施施然來到天遊子面前,竟然像模像樣地向他拱手做了一個揖,一副執禮甚恭的樣子,並沒有像他的老婆那樣表現出強烈的敵意:「這位道長,這位兄弟,還有這兩位小妹妹,俺皮子山夜來後晌(昨天晚上)拿走銅人的時候,就知道你們一定不會就這麼放手,有周瘸子在那,你們肯定會隨時找到這裡來的。而且俺也知道,雖說俺們早有準備,但是憑俺們這些人的力量想要擋住你們也幾乎是不可能的,不過就算是這樣,難道你們就以為一定能從俺這拿走銅人?呵呵呵呵!俺覺得吧,你們還是高估了自己的本事了吧?!」
還沒等天遊子說話,後邊陳半夜搶上一步,『嘿嘿』冷笑道:「是嗎?!你是不是以為憑你們這些烏合之眾就能把我們嚇走?陳爺我雖然不喜歡殺生,但是那隻銅人對我們來說相當重要,所以嘛,不管你們給還是不給,這銅人我們是要定了!為了它,陳爺可是會不惜大開殺戒的,就算是挑了你這貔子窩也沒什麼大不了,最多等老子回家之後,讓我兄弟給你們辦一個水陸道場,超度你們一下就是!」
這話一說,不但皮子山臉上勃然變色,就連他身後的那些荒原精靈們也是群情激奮,一個個挨挨擠擠,目露凶光,似乎隨時都會對他們發動攻擊的樣子。
皮子山揮手止住身後的騷動,陰森森地向陳半夜說道:「這位小兄弟,你說話好像滿了點!你得明白,這裡是俺的地盤,先不說你們是不是有本事把俺們趕盡殺絕,就算你們能做到,難道你就認為一定能找到銅人?!想得太簡單了吧?」
話音剛落,突聽天遊子身後一直不說話的方泊靜出聲說道:「哎我說那個醜八怪,要說那隻銅人嘛,別人或許真找不到,但是只要它還在這裡,那本姑娘就一定能找到!」
聽她這麼一說,不光皮子山覺得好笑,就連陳半夜也不由得詫異地回頭看了看她,眼神裡滿是狐疑,又帶著一種『小妹妹,別吹牛,小心風大閃了舌頭』的意味。只有天遊子和方泊雅靜微笑點頭,似乎對方泊靜這看似不著邊際的話深信不疑,甚至是頗為嘉許。
這一來陳半夜頓時沒了話說,那皮子山也是滿腹狐疑,再也沒有了剛才那種板上釘釘的自信。他遲遲疑疑地盯著方泊靜看了又看,半晌才問了一句:「你憑啥這麼肯定?!」
得到了天遊子和姐姐的肯定之後,方泊靜更是信心大增,她俏皮地仰頭望天,故意不去看皮子山他們,滿臉都是一副不屑的樣子:「憑啥這麼肯定?!這樣吧,我問你一件事,你們既然把越女鳳竹奉為祖神,那你們知不知道鳳竹還有一位祖母花姑?還有,你們知不知道花姑那裡有一本狐仙符文?」
此言一出,皮子山包括他身後所有的荒原精靈全都騷動起來,那皮子山的老婆突然間放下手裡的木桶衝上前來,有些語無倫次地叫道:「你……你你你……你們究竟是誰?!花姑她老人家和狐仙符文的事,俺們也是這幾天才知道,而且還是祖神告訴我們的。這些可是我們這一方妖族的秘密,你們……你們……又是從哪聽說的?!」
方泊靜更加得意,卻又故意不說:「且!你問我就告訴你啦?想什麼好事哪?想知道原因很簡單,把銅人拿來,讓本姑娘少費點力氣,或許本姑娘一高興,就會告訴你們也說不定!」
皮子山的老婆還要再說,卻被皮子山一把拉到了身後:「臭娘們別在這丟人現眼!瞎咧咧啥?!」他抬眼直視著方泊靜,一雙眼睛裡忽然間射出了兩道尺餘長的紅光,若有實質,就像是兩道凝固了的血液,又像是兩柄浸血的利刃:「小妹妹,要是你們不這麼說,或許咱們之間還有的商量,然而這狐仙符文乃是俺們妖族的至高秘寶,花姑她老人家的存在更是極高的秘密,不管你們是從什麼地方,用什麼辦法知道了這些,對我們這一方妖族來說都是極大的威脅,所以嘛……嘿嘿嘿!」
說話間抬手一揮,身後那些早就蠢蠢欲動的荒原精靈頓時齊聲呼嘯,向著天遊子等人圍了上來。一時間空地上妖氛大起,蛇吐毒氛、狐散迷騷,黃鼠狼拜月放屁、野狸子『哇哇』亂叫,而那些未化人形的貔子們則不停地四肢刨地,草絲泥土亂飛,臭屁狐臊齊放,加上皮子山老婆木桶中衝出來的無數失去了自主意識的陰魂、皮子山急速膨脹而起的那件長袍裡傳出的那些不甘的猛鬼厲吼,可以說是瞬間布成了一張從物理到精神全方位全覆蓋的攻擊網,將天遊子等人緊緊地罩在了裡邊。
然而天遊子並不慌張,他和方泊雅靜一左一右分別扣住了方泊靜雙手脈門,一股純正的道家真力和蛇蠱靈力沿著她的雙臂經絡迅速匯入膻中氣海,方泊靜幾乎能夠看見自己的氣海之中浮起了一本書。這本書急速旋轉,在兩股顏色不同的氣流衝擊之下迅速吸收、收縮,剎那間變成了一顆散發著青白色耀眼光澤的圓球,然後這顆圓球又迅速拉長變形,化作一條細線從氣海中直衝頂門。
一股青白色的氣流以方泊靜為中心砰然散開,像一堵會移動的圓形氣牆一樣將衝過來的皮子山等荒原精靈直推出三丈開外。方泊靜嘴裡忽然發出一聲尖利的嘶吼,頂心處升起了一朵青白色的慶雲,一隻只有一尺來長的火紅色九尾狐狸伸著懶腰顯現了出來。而且不光如此,在這只紅色的九尾狐身邊,還盤踞著一條皮子山曾經見過也領教過厲害的、跟他在烏河大橋下見過從方泊雅靜身上鑽出來的一模一樣的、迷你型的官帽小蛇。
這是擁有自己的堂口和大堂人馬的出馬仙弟子身上才能出現的異象,慶雲中的九尾紅狐和官帽小蛇,不用說便是這位出馬仙弟子的『護身報馬』。若是以此來推斷,方泊靜不但和皮子山是一家人,而且其地位還遠高於他——從那只九尾紅狐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勢來看,單是這護身報馬的神通,就已經遠超皮子山不止一個位階,最起碼,它也擁有千年的道行!若是那條官帽小蛇也擁有跟方泊雅靜身上那條蛇一樣的道行神通,可以說單憑方泊靜一人之力,便已經可以與他們抗衡有餘,更何況還有天遊子這位道法高深的龍虎山道士、凶神一樣的陳半夜、另一位同樣深不可測的方泊雅靜姑娘?
這一下皮子山可傻了眼,他實在是搞不清楚,這個原本身上只有很淡的狐族氣息的小姑娘為什麼會突然間變得如此之強,而且,那條不知其來歷的官帽小蛇暫且不說,那只九尾紅狐身上,竟明顯攜帶著跟他們的祖神極為相似的氣息!
一個念頭的升起突然間讓皮子山自己把自己嚇了一大跳:難不成那只九尾紅狐就是他們祖神的奶奶花姑?花姑竟然是這小姑娘的護身報馬還是之一?!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恐怕他們的祖神見到這位姑娘也只能自居晚輩或是下屬,自己這不是碰到了鐵板上了?可是……可是……可是他們為什麼又會在張家莊被祖神制住?為什麼又會被自己送到余家祖墳而懵然不知?假設這一切都是祖神和眼前這幫人的刻意安排,那豈不是意味著自己反而成了這件事的圈外人?可是……可是如果祖神把自己當成了外人,又為什麼會交給自己這樣一個明顯是將眼前這幫人當做外人,所以才會用強迫交換的手段,逼迫他們去替祖神辦事?
皮子山腦子裡就像開了鍋,又像是面放多了變成了一團漿糊,或者是三年沒洗澡頭髮打了結,越是著急,越是梳理不清。到最後他乾脆不想了,先躲一躲風頭再說吧!反正只要拿不到銅人,這些人也絕對不會走!
趁著天遊子等人不注意,他向周圍打了一個奇怪的手勢,然後慢慢地後退。那些荒原精靈潮水般湧入小院門口,最後皮子山一步倒退進去,『砰』地一聲關上院門。
眼前最後這一座農家小院隨之消失,眼前是一座在底部開了一個三尺方圓大洞,但洞口卻被高高的荒草給遮蔽得嚴嚴實實的大墳。
第214章 尋尋覓覓
貔子這種動物常年深居地底,大部分時間都在尋找那些剛剛下葬不久的新鮮死人屍體,敲骨吸髓,吸食人腦,所以它們齒牙尖利,四肢粗壯有力,不但能輕易地破開人的骨頭和腦殼,而且打洞能力極強。
在火葬制度實行之前,流行土葬的年代裡,一般來說只要一片墳地裡有了一窩貔子的存在,那麼這方圓幾十里甚至是上百里之內的墳地可能都會遭殃,而且很可能你從表面上還很難看得出來。因為這些貔子幾乎根本不需要在地面活動,它們會利用自己對屍體敏銳的嗅覺在地下進行準確的定位,然後不斷地挖通墳地與墳地之間的地下通道,直接在地底破棺食屍。這樣時間一長,這些墳地之間就會形成一座巨大的地底迷宮,千回百轉,繁複無比,除了這些地下迷宮的建造者自己之外,就算是鬼魂到了裡邊恐怕也會迷路,更不要說是人了。所以在民間有一種關於貔子窩的俗語說:東坡點火,西坡冒煙,形容的就是這些貔子窩的四通八達。而且不但如此,這種具有無數通道和出口的地下巢穴還具有一種極強的防護作用,要是有人用水來淹,水量小了,自然會自動地流入那些較低的地道之中,貔子們可以躲在高處的地道中,安安穩穩地繼續生活,要是水量大,那麼它們也可以在被水淹沒之前擁有充足的時間從其他任何一個出口逃走。火攻煙熏呢?它們更不需要怕,因為煙氣上升,會沿著高處的通道蔓延散去,這時候貔子們就可以躲在下層的通道中繼續安然無恙地生活。
這種地下堡壘的結構不但複雜且頗為科學,顯示出了貔子這種生物極高的智慧。或許在抗日戰爭時期,山東地帶流行的那種令敵手聞風喪膽摸不著頭腦的大型地道戰,就是借鑒了這些貔子窩的構造也未可知。當然這只是玩笑,並沒有貶低前人的意思,讀者朋友不要借題發揮啊!哈哈!
皮子山夫婦已經是具有五百年道行的人形貔子,子孫眾多,五百年的時間能夠經營一座什麼樣的地下居所?他們所居住的地方肯定要比一般的貔子窩更為複雜廣闊,這一點從他們在天遊子和陳半夜這些行家面前,依舊能夠在六七十里地之外的臨祈縣雙余村周圍做到來去自如且游刃有餘這一點上就能看得出來——它們的地下宮殿顯然已經從這裡的大本營延伸到了六七十里地至外的雙余村。
天遊子等四人雖有手段,但面對著這樣一座明顯是大頭在後頭的地底迷宮的入口,卻也不由得產生了一種無所適從甚至是盲人摸象之感。沉默了好大一會之後,其餘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都轉向了方泊靜,剛才她可是紅口白牙地說過,就算皮子山把銅人藏得再嚴實,她也有把握能感應到它,找到它。
方泊靜本身就是個古靈精怪的機靈鬼,她自然明白這三個人的意思。經過短暫的皺眉沉吟之後,她終於說了一句:「你們別這麼看著我,說實話那個銅人在什麼地方呢,我是真的能夠大體感應到它所在的方位。不過,這座大墳下邊的空間好像很大很大,而且結構非常複雜。先不說這裡邊還有那麼多野獸,它們肯定會全力對抗我們,就算它們不管,我們拿到銅人之後是不是能夠從裡邊繞出來,我心裡可沒有什麼把握。」
這話一說,天遊子和陳半夜相互對視一眼,竟然笑了起來。陳半夜一臉賤笑地上前在方泊靜頭頂上摩挲了兩下,一臉輕鬆地說道:「小妹妹,忘了哥是幹什麼的了?像花姑的狐仙洞那麼凶險的地方咱幾個都能平趟,難道還怕一個小小的貔子窩不成?!要知道這裡可是平原地帶,真要是在裡邊找不到路了,憑哥的本事,就算是硬挖,也能挖到地面上來!」
方泊靜斜眼看著陳半夜放在自己頭頂的手,臉上突然間露出了一個極為燦爛的笑容:「陳爺的本事,小女子當然清楚得很,也一直敬仰得很哪!不過既然您是這麼德高望重的前輩,是不是該莊重點?」
說著話突然間柳眉倒豎,口氣一變:「給姑奶奶把你那只爪子拿下來!」
陳半夜嚇得渾身一哆嗦,這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得意忘形錯了對象,他手忙腳亂地往後一跳,直接躲到了天遊子身後,訕訕地笑著討好:「嘿嘿嘿,小靜妹妹,哥錯了,雖然哥哥本事大,但是小靜妹妹本事更大對不對?我這就是想給你壯壯膽而已嘛!別生氣!別生氣!」
方泊雅靜生怕妹妹在這種時候再去跟陳半夜鬧騰,連忙上前拉住她的手,看著天遊子問道:「天居,依你看現在我們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