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節
堂屋中,黃四妮的動作迅若鬼魅,面對著天遊子這個道家高手和擁有摸金手甲、發丘天官印的陳半夜兩人竟然也是毫無懼色,在兩個人之間穿插往來,一時間居然鬥了個平分秋色,旗鼓相當。
這樣一來,房間裡的人個個自顧不暇,這狹小的空間中,其他妖仙又很難再衝進來,於是乎包括官帽巨蛇和九尾白狐在內全都成為了旁觀的看客,倒沒有人再顧得上去照顧鼠妖和貓妖了。
混亂中,誰也沒有注意到,有一個老態龍鍾的人影悄悄地走了進來。他步履蹣跚,卻總能在間不容髮中躲過爭鬥中的雙方,悄無聲息地掩到了鼠妖和貓妖的身旁。
天遊子和黃四妮他們正打得熱鬧呢,突聽房間裡接連響起了一陣淒慘的叫聲,眾人一愣,連忙停下手往兩旁分開,定睛看時,卻見張五太爺的手正好從隋德昌的眉心處放下。
眾人仔細一看,就見隋德昌和貓妖、鼠妖的額頭上都出現了一個細小的孔洞,紅紅白白的腦漿從這個孔洞中汩汩流出,腦袋低垂,已經完全沒有了呼吸!
這一下變生肘腋,就連天遊子這一方也完全出乎意料之外,黃四妮更是目疵欲裂,尖叫一聲就要往上撲。
沒想到此時堂屋中白影閃動,那頭原本高踞於官帽巨蛇頭頂之上的九尾白狐突然出現,擋在了黃四妮和張五太爺之間。緊接著又是一陣腥風過處,官帽巨蛇龐大的身軀也橫亙在了雙方之間。
九尾白狐抬起頭淡淡地盯了黃四妮一眼,就一眼,原本氣勢洶洶的黃四妮居然如遭重錘,一張漲紅的臉頰迅速變白,踉蹌著後退兩步:「師父!你……」
九尾白狐也不說話,抬頭向官帽巨蛇使了個眼色,官帽巨蛇點點頭,大嘴一張作勢輕噓,數道淡淡的黑影從隋德昌和鼠妖、貓妖身上無聲地逸出,毫無懸念地被官帽巨蛇給吞了下去。
這一來黃四妮更加憤怒,她幾乎忘記了自己和九尾白狐之間的身份差別,說話間就有些口不擇言:「師父,鼠仙和貓仙可是我的屬下,你這麼做,不覺得過份了些嗎?!」
九尾白狐橫了她一眼,並不作聲,倒是剛剛下手幹掉貓妖和鼠妖的張五太爺慢吞吞地來了一句:「他周家大嫂子,你這話說得可有點不對啦!你說它們是你的屬下,那你呢?是誰的屬下?!安?!沒一點人恭理智,俺家護家仙就是這麼教你的?!」
這一來黃四妮更加惱羞成怒:「老東西,你放屁!說到底你就是師父的一個家奴罷了,有什麼資格在這跟姑奶奶我指手畫腳?平時俺敬你,你是一尊神,不敬你,你連個泥胎都不是!俺這跟師父說話呢,啥時候輪到你插嘴了?!」
張五太爺哈哈一笑,並不生氣,但九尾白狐眼底卻閃過了一絲寒光:「哼!聽你這意思,師父在你眼裡恐怕也是這樣了?要不然,你恐怕也不敢這麼跟我說話!是不是覺得自己現在翅膀硬了,沒必要把我放在眼裡了?」
九尾白狐話音輕柔,但語氣卻是極重。黃四妮愣了一下,這才終於緩過神來。她臉色一變,隨即就是一臉的委屈,言語中甚至還帶上了一種濃重的撒嬌意味:「師父!您看這件事,根本就是張五太爺一手策劃的嘛!鼠仙和貓仙都是受他害死的劉二牛那個吊死鬼的蠱惑,才會做下這麼多錯事的!以我看,這件事裡邊該殺的不是鼠仙和貓仙,倒是張五太爺!師傅啊!您老人家能夠看透陰陽,難道還看不清這裡邊的事?!您得給俺做主啊!」
九尾白狐目光閃爍,在張五太爺和黃四妮臉上來回巡睃。那張五太爺臉上表情不變,還是那樣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但黃四妮臉上的表情卻逐漸變得不自然起來。
九尾白狐用一種幾乎能夠直透人心的目光緊緊地盯了黃四妮一會,直到她垂下頭不再說話,這才忽然間顯得非常慵懶地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極其可愛的懶腰,然後輕描淡寫地說道:「好了!你們每個人心裡想的是什麼,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到底是怎麼回事,其實我心裡都清楚得很!不要以為自己有些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你們要清楚一件事:在這片土地上,誰才是真正的主宰!」
說完稍微頓了一頓,又抬頭對天遊子說道:「小道長,這件事就到此為止,貓仙和鼠仙的本體就在那,你們拿去跟村裡人交代就是。至於隋德昌的那所宅子,反正現在也已經是無主之物,應該很好解決,你讓周長功幫著你去處理吧!」
說完,又滿含深意地盯著他囑咐了一句:「記住!此地不宜久留,你們該去哪,就趕緊去哪,時間長了,恐怕對你們不利!」
她這一句話語帶雙關,天遊子當然心裡明白。加上此時的鳳竹鬼靈其實是和方泊靜一體雙修,自然不會真的對方泊靜不利,於是不假思索,立刻答應了下來。
第246章 老夫少妻夜半鬼語
九尾白狐身上的長毛顏色慢慢變深,不大一會又化作了火焰一般的殷紅,她跟官帽巨蛇一起迅速縮小,在天遊子和陳半夜欣喜的目光還有黃四妮等人妒忌的注視之下,不一會就變成了迷你版,大約有一指來長,凌空躍起,像是撒嬌般在方泊姐妹的肩頭盤恆了一會,兩姐妹張開小嘴,一蛇一狐再次回頭用威懾的目光盯了黃四妮一眼,隨即鑽進了姐妹倆的嘴裡,消失了。
在場的人都是行家,雖說道家、陰陽家、妖族跟巫族有著很大的區別,但巫術乃是萬法之源,異曲同工,這些人對於巫術還是也有一定的瞭解的。像方泊姐妹現在這種情形,其實已經完全超出了中國北方出馬仙弟子的範疇,九尾紅狐和官帽巨蛇對於此時的她們而言,已經不能用『護身報馬』來解釋,它們的存在,其實就是巫族弟子的『本命蠱』——一體同生,既能相互扶持,又能獨立存在。本命蠱和宿主之間元神相連,同氣連枝,可以說只要是本命蠱所擁有的神通,作為宿主的方泊姐妹假以時日之後,都能夠擁有。可以說,只要一個人擁有了『本命蠱』,那就等於是擁有了一座取之不竭的神通寶藏,另一個本命同源、有著特殊能力的自己。
對於黃四妮她們而言,此時的方泊靜無疑就是她們擁有另外一個人類軀殼的祖神,面對她,其實就是面對越女鳳竹甚至還有神級狐仙花姑,此時鼠妖和貓妖已經殞命,再也回天無術,而且面對天遊子和陳半夜加上方泊姐妹兩人的本命蠱,其實力對比顯然已經不是一個等量級,她們又能做些什麼呢?
無力改變的事實,那就暫時順其自然,這幾乎是所有修行的妖仙的共識。像黃四妮這樣已經修煉到能夠長時間生活在人群中,就連天遊子這樣的道家高手也要費力分辨的高級別狐仙,自然是更加懂得順勢而為的道理。
幾乎只是一轉眼間,剛才還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樣的她已經完全轉變了態度,她回過頭衝著紅雲白雪兩姐妹擺擺手,姐妹兩人不敢違抗,當即率領院子裡的一眾妖仙潮水般湧向井口,剎那間消失得乾乾淨淨。
黃四妮對著院子裡呵斥一聲:「周長功!你個老不死的死鬼!還不趕緊過來!」
話音剛落,一身塵土的周長功立刻屁顛屁顛地跑進門口,點頭哈腰地在黃四妮身邊站住:「孩子他娘,咋地了?別怕!有俺呢!誰欺負你,俺就跟他拚命!」
說話間瞪起眼睛向天遊子他們身上來回掃視,一副凶巴巴的樣子,似乎完全把剛才的狼狽忘到了腦後。陳半夜眼尖,馬上發現周長功剛才被自己打塌了的胸口部位已經奇跡般地恢復了原狀,心裡對於『活死人』這個物種強大的生命力和再生能力也是震驚不已。
黃四妮顯然對丈夫剛才的表現很不滿意,她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似乎是想動手,卻又忍住了:「沒用的老東西!你不吹牛能死啊?!指望你護著俺?!能指望得上?!」
周長功面色尷尬,只是用手不停地撓著頭皮,低著頭『嘿嘿嘿嘿』地傻笑。
此時天遊子一方已經完全掌握了主動,他的目光在黃四妮夫婦和張五太爺臉上來回掃過,很謙恭地問道:「周大嬸、張五太爺,前邊的事情呢,既然鳳竹前輩說了不追究,加上現在殺人元兇已經全部伏誅,那這件事咱們就到此為止。不過嘛,這一下子死了這麼多人,可也不是一件小事,瞞是瞞不住的,政府部門一定會介入。想必對這一點,周大嬸可能並不在乎,但是張五太爺在這裡卻有很多不方便處,二位看這件事該怎麼處理?」
一聽這話,張五太爺首先打了個哈欠:「俺老了,又是外鄉人,這種事俺可不想摻和,你們看著辦吧!天也不早了,俺還得趕回家,就不麻煩你們了。」
說完倒背著手施施然出門,走了。
雖然明知道他是罪魁禍首,但此時的天遊子等人對他卻是毫無辦法,待會政府部門的人來了,你總不能說是他指使吊死鬼作惡吧?所以道家之人行走俗世,雖有除惡揚善之心,但很多時候卻也是有心無力。陳半夜兩眼冒火,看著張五太爺的背影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嘴裡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這時候,黃四妮也笑吟吟地發話了:「當家的,俺一個婦道人家,對這些事也不懂,後邊怎麼處理,還是你跟小道長商量著辦吧!看這樣子,你們今天也不會回去吃晚飯,俺呢,也不等你們了。這幾天村裡幾個姐妹約著拉家常,俺這就回去了。」
說完也走了。
接下來的事情相當麻煩,既要安撫死者兩家的族人親朋,又要應付政府部門派下來調查的公安民警。好在羊犄角村的人們都見識過隋德昌等人瘋狂的樣子,對於這種鬼上身和仙家附體的事情又是深信不疑,加上那兩隻大得離譜的夜狸貓和大老鼠屍體更有說服力,所以根本沒用天遊子動用自己的社會關係,這件事就這麼平平淡淡地平息了下去。
出於內心的愧疚,天遊子自費為翠玲做了一場超度法事,雖說道家度鬼要比佛家差了那麼一點,但是像翠玲這樣壽數未到慘遭橫死的亡魂,能夠被送入輪迴路已經是僥天之悻,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吧!
做完了這一切之後,天遊子又給翠玲的家人留下了一筆不小的錢財,然後托周長功從當地採買了一些作法應用之物,這就準備離開泊壽縣,按照鳳竹的意思趕往江西龍虎山了。
知道自己和老婆的真實身份已經在天遊子他們眼裡暴露無遺,不管當初黃四妮有什麼企圖,到此時也已是完全成空。而且按照天遊子他們的實力,也完全不是他們這些獸類妖仙所能控制得了的。所以周長功並不挽留,只是打幾個『哈哈』,虛情假意地客氣了幾句,也就自己收拾東西回家去了。
在羊犄角村的最後一夜,天遊子他們是在隋德昌的那座新宅裡度過的。他們已經跟村長說好,等第二天他們一走,村長就馬上安排人將這座新宅徹底拆除。雖說隋玉書心裡也有點覬覦這座宅院,但是隋德昌和隋德林兩家的慘狀卻深深地震撼了他:東西再好,也得有命享受不是?!
當天夜裡,疲憊不堪的天遊子他們吃過晚飯之後倒頭就睡,剛剛經過了幾場人鬼妖仙的爭鬥,他們也不怕再有什麼髒東西來騷擾,一個個睡得踏實無比。
然而,就好像是專門跟他們作對一樣,這一次難得的休息機會卻又再次被打破了。半夜時分,先是有一陣淒淒慘慘的女子哭聲由遠及近地隱隱傳來,緊接著就是另外一個頗為熟悉的男聲:「哎哎哎!我說,你就消停點行不行?!人家小道長他們還有自己的事呢!總在咱們這種小地方耽誤咋行?你就不怕祖神……」
那女子止住哭聲,忽然回嘴搶白:「呸!祖神咋啦?俺兒子在島上受了那麼多年的苦,好不容易有個救星來了,你還不讓俺試試?!那好歹也是俺身上掉下來的肉啊!你這個當爹的不放在心上,俺當娘的可受不了!」
男人似乎不以為然:「唉!我說你想啥哪?!什麼你身上掉下來的肉?你知道你自己現在是啥嗎?是鬼!還你身上掉下來的肉!說給鬼聽呢!再說了,咱兒子現在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要說鏡兒宮那種地方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能進的,就算能進去,恐怕也出不來;就算有本事出來,恐怕也逃不出咱兒子的手。就算這些都能解決,誰又敢把咱兒子放出來?那不是造孽嗎?」
一男一女在外邊吵吵鬧鬧地拌嘴,時哭時笑,時而隱隱約約好像離得極遠,時而清晰無比,好像就在耳邊。不用說那隨之而來越來越濃的陰寒之氣,就只是這聲音忽遠忽近的詭異,也足以讓人頭皮發麻了:這樣一個靜夜裡、這樣的一個地方、這樣的一種環境,會有人做這種事嗎?
天遊子和陳半夜心裡煩躁,一骨碌爬起身披衣出門。朦朧的月光下,另一間房裡的方泊姐妹也已經開門走了出來,四個人四雙眼睛不約而同地盯向了院子裡——西屋門前,兩個人影正在拉拉扯扯地爭吵。一個是老熟人,隋老太爺,另一個則是一位妙齡少婦,齒白唇紅,面容俊俏,身材也算高挑苗條,只是小腹隆起,像是懷了孕的樣子。
見天遊子他們出來,隋老太爺倒是顯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你看你看,耽誤你們睡覺了不是?這娘們也不聽話,俺也管不住她,見笑!見笑!」
雖然明知道對方是鬼,天遊子他們卻只是覺得有點詫異甚至是好笑:這是怎麼回事?隋德昌的事情他們已經盡力了,難不成隋老太爺這老鬼還心有不甘,想來找他們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