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這條蛇個頭不大,但是速度飛快,一眨眼的功夫就纏在白大褂手臂上,昂著蛇頭正對著他的咽喉。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不怕死,動動試試。
白大褂嚇得臉色慘白,話都說不利索:「這……這蛇……」
桃花不理他,自顧解開我身上的繩子,然後一聲忽哨。那條蛇飛快的鑽到她身上,不見了。
當時所有人都目睹了這一幕,眼見桃花身上藏著毒蛇,誰也不敢離她太近。陡然間人群往外擴大了一圈。
其實我也害怕她身上的蛇,但是我不能跑,否則桃花太沒面子。我只能硬著頭皮站在她旁邊。只是心裡奇怪:「怎麼今天這條蛇不搭理我?」
阿進見我們要走。估計想到放虎歸山的嚴重後果。硬著頭皮來攔。
桃花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阿進嚥了口吐沫。說:「桃花妹子。這程大力可不能放啊。他是真的有精神病。發起瘋來誰也不認得。半夜闖到牲口棚裡吃肉喝血。這現在是牲口,以後他想吃人了怎麼辦?」
阿進的這番話,我聽著都有點入情入理。阿進人證物證俱在。死羊就躺在不遠處的地上,目擊者就有兩位數。雖然我一口咬定這事不是我幹的,但是辯白不清啊。而且精神病院的人已經來了。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
桃花就憑一條小蛇?能把我救走嗎?就算有心救我,也沒有正當理由啊。
沒想到桃花根本沒有和阿進講道理的打算,只是想我指了指,說:「我們村老婆婆想見見他。」
「老婆婆?」阿進聽見這話,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估計他連老婆婆是誰都沒聽過。
反而是圍觀的那一圈老太太們倒吸一口冷氣,一個個面無人色。
而八嬸靜靜站在一旁。雖然起初有些驚訝,但是隨即又點點頭,好像瞬間就明白老婆婆找我是因為什麼事一樣。
老婆婆的名號我是在蛇形隧道裡聽桃花提過的。這人是千眼井的族長。在處於母系社會的千眼井村,她相當於所有人的老祖母,有崇高無上的權威。
阿進扶了扶金絲眼鏡:「老婆婆?程大力是精神病,別再把老人家嚇著了。」
桃花和八嬸還沒說話,後面那些上了歲數的老太太紛紛過來,一把拉住阿進,滿臉緊張:「阿進啊,讓他們走吧。那個老婆婆,咱們惹不起的。」
阿進不明所以,可是見這些人說得鄭重,不由得也有些緊張。只得讓開路。
那些白大褂乘興而來,敗興而歸。想要衝我們發火,卻又顧忌桃花身上的蛇。只好把一腔怨氣都撒在阿進身上。罵罵咧咧得走了。
我跟在桃花、八嬸後面。走過阿進身邊時,拍了拍他的肩,意味深長地說:「你小子真有種。」
千眼井離程家莊並不遠。但是走夜路的情況下,這條路好像變得很長。
八嬸完全沒有平時大嗓門加話嘮的樣子,陰沉著臉獨自走在前面。
我和桃花在後面竊竊私語。無非是說些:「傷好了沒有,有沒有再難受,桃花媽對我什麼態度等等等等。」
至於老婆婆找我什麼事,桃花就不知道了。問八嬸,八嬸只是古怪的看了我一眼,一句話也不說。
我想起一件事來,悄悄問桃花:「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我們村那些老太太一聽見老婆婆的名號都怕成那樣?」
桃花捂著嘴偷笑。一邊瞥了八嬸一眼,然後小聲說:「還不是因為姑姑。」
當年老麻頭失蹤。可把老婆婆氣得不輕。雖然姑姑不是老婆婆的嫡親孫女,但是欺負千眼井的姑娘就是欺負千眼井。隨即命人四處尋找。一個角落都不能放過。
在程家莊查找的時候,這裡的女人們嫌我們村的人挨家挨戶的敲門,進去查看,好像很目中無人的樣子。紛紛都很不滿。於是故意編造關於老麻頭的風言風語。什麼老麻頭在外面有人啦,什麼逛窯子不給錢被抓啦。
這些話傳到老婆婆耳朵裡,老婆婆就更生氣了。讓人想辦法教訓了這些長舌婦一頓。
我也不知道那些人用的什麼辦法,總之從此以後,十里八鄉的人提起老婆婆的名號來,都是嚇得身上發冷。
桃花的話說完。別人怕不怕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怕了。
這老婆婆得有多狠吶。只是教訓了別人一頓,然後二十多年後仍然有人害怕聽見她的名字。
我不由得心裡打鼓。這不會是鴻門宴吧。
當你想到一個地方的時候,你就會覺得路很長。當你不想到一個地方時,你就會覺得路很短。
先前我在半夜挨了一頓揍,只想找個地方歇歇,所以總覺得怎麼也走不到千眼井,急的抓耳撓腮。後來聽說了老婆婆餘威二十年不散的可怕事跡,真希望永遠也走不到千眼井,可千眼井偏偏就已經到了。
桃花媽站在村口接著我們。看見我後一句話不吭。隨手把一個布袋掛在我脖子上。
桃花解釋說:「這東西能掩蓋你身上的老鼠味,免得一進我家蛇群就炸窩。」
我像個白癡似的點點頭。
隨即又問:「老婆婆在你家?」
桃花把我領進去,說:「當然不是。老婆婆剛睡下,你先在我家歇歇,明天帶你去見老婆婆。」
這一夜很平靜。但是我沒有睡著。我滿腦子都是心事。由於心事實在太多,反而不能深入得思考。
實際上這一夜沒多長。我們到桃花家的時候就已經兩點多了。只是幾個小時的工夫,天就亮了。
我不想給人留下賴床的壞形象。雖然我的形象可能已經眾所周知。但是,聽說和眼見畢竟還是有一些區別的。
沒想到我早早起來才發現,所有人都還睡著。
但是我已經起來了,又不好再睡回去。只好強睜著一夜沒和的眼,坐在椅子上打著連天哈欠。這一等直等到日上三竿。
其實依著我的性子,這麼長的工夫睡個回籠覺完全是可以的。只是我犯了個錯誤。總覺得下一分鐘,桃花等人就會起床。於是一分鐘一分鐘得等下去。時間越晚越,桃花就越有可能起床,於是越不敢回去睡……一直乾巴巴坐到中午。
桃花等人陸陸續續洗漱完了出來。見我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百無聊賴得吹泡泡玩。
桃花奇道:「你怎麼起得這麼早,我以為你還在睡呢。」
我笑了笑,裝作很輕鬆的樣子:「剛起床,也是剛起床。我以為你們早就起來了,怎麼現在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