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節

  我睜開眼,發現我睡在一張長椅上,身上裹了個不知道哪來的破毛毯。旁邊一個叫花子,穿的破破爛爛,滿臉鬍子都打了卷。
  我皺了皺眉頭:「現在叫花子都住得起醫院了?這特麼什麼世道。」
  叫花子見我不動地方,居然搖頭晃腦的說:「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老弟,你我雖然落魄,但是未必不能東山再起。來來來,你讓個地方,咱哥倆嘮會兒。」
  我心說,這叫花子還挺有理想。不過,老子可不是叫花子。你這樣稱兄道弟的,無形之中可是把我給貶低了。
  那叫花子費勁的把我搬開一點,把我疼的直叫喚。然後,他緊挨著我坐下來了。
  這時候,一個容貌俊俏的小護士走過來:「哎哎哎,怎麼多了一個。你是來這幹嘛來了?」
  我說:「我來醫院能幹什麼?當然是看病啊。我說這位大夫,你們怎麼不給我安排病床啊。床位再緊張,給我弄個地鋪也行,你讓我睡在椅子上,萬一翻身掉下去了,這算誰的?」
  小護士笑了一聲:「沒想到你叫花子打扮,知道的還不少,還知道床位。不過,這裡的床你可住不得,這裡是婦產科。」
  這話聽得我心裡直抽抽,誰這麼損,送醫院把我送到婦產科來。
  旁邊那個叫花子看了看我:「兄弟,莫非你也是打算來尋摸個媳婦的?」
  我說:「滾滾滾,老子有媳婦。」
  那護士看來早就認識那叫花子了,叉著腰對他說:「告訴你多少遍了。找媳婦去婚介所,你整天在這蹲著幹嘛?影響多不好?一會讓護士長看見又訓我了。走走走,趕緊走……」
  這時候,遠遠地走廊那頭有人喊了一嗓子:「小坦……」
  那護士應了一聲,跑過去了。臨走的時候對我說:「有病先去掛號,別在這耗著了。」又扭頭對叫花子說:「趕緊走啊。」
  小護士走了,留下我和叫花子面面相覷。
  叫花子咳嗽了兩聲,可能是為了緩解尷尬:「兄弟,其實我是個詩人。」
  我沒見過詩人,但是這副打扮應該不像。我輕輕問:「兄弟不會是從范莊來的吧。」
  沒想到那詩人還當真聽說過這個地方,如見范莊之名如雷貫耳。詩人橫眉冷對,伸出兩個手指並指如劍:「范莊。嘿嘿。烏煙瘴氣。今日我就要手提三尺劍,撥開雲霧見青天。哇呀呀……」
  這下我更相信他是從范莊來的了。
  護士臨走的時候讓我去門診。於是我從長椅上下來,沒想到兩腳一沾地,一股鑽心的疼傳過來。
  我心說,莫非兩條腿摔斷了?
  旁邊那詩人本來正提著一把看不見的劍,在走廊裡橫劈亂砍,把走廊裡的男男女女嚇得抱頭鼠竄。
  這時候,扭頭看見我疼得直冒冷汗,忙過來一把將我攙住:「莫怪莫怪,剛才太投入了。怎麼,兄弟你是真病了?」
  我點點頭:「帶我去門診。」
  叫花子一路上都在叨叨他的藝術理想。時不時還要背誦幾句他寫的七言律詩。有好幾次背到興奮處,把我往地上一扔,然後手舞足蹈起來。
  第一次,我人生中第一次,覺得太丟人了。跟這麼個貨在一塊,別人會認為我也有病。於是我盡量裝出一副冷酷的道貌岸然來。但是沒用,還是有人在旁邊指指點點:「你看,這醫院裡邊真亂,一個瘋子扶著一個弱智。」
  好容易來到門診。大夫一見我倆這模樣,先皺了皺眉頭。
  我坐下來。大夫冷冷的得問:「什麼病?」
  這話把我氣得,我要是知道什麼病還找你?
  但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我老老實實答道:「我也不知道。就是腿有點疼,您給看看是不是斷了。」
  大夫頭也不抬,抓起一張紙,刷刷刷畫了兩筆,然後遞給我:「去交費吧。」
  我翻了翻身上的破毛毯。確定裡邊沒錢。
  然後我看了看叫花子。
  叫花子人雖然瘋瘋癲癲,倒是不傻:「從來都是我跟別人要錢,還沒見過別人跟我要錢的啊。兄弟你是第一個。」
  那大夫看了看我倆,突然暴怒:「你倆跟我這鬧著玩是不是?保安,快點把他們給我轟出去……」
  然後,我倆被扔在外邊了。正對著醫院大門的草坪,太陽曬在身上,倒也暖洋洋的。我心想,青龍,桃花,他們都去哪了?怎麼把我扔到這就不管了?
  我躺在地上。試著感受身體內的鼠毒。但是它好像被一團冷氣禁錮在體內了,始終掙脫不出來。
  叫花子在草地上曬了一會太陽,對我說:「兄弟,到點了。哥哥去劫富濟貧,回來分給你點。」
  然後,這傢伙爬起來。站在醫院門外,攔著來來往往的人,嘴裡唸唸叨叨。大概是給了錢百病不生,有病包好之類的。
  來醫院的都圖個吉利,誰也不願意和他墨跡這個,萬一惹惱了他,嘴裡說出點什麼晦氣話,生一肚子氣,還不夠膈應人的。於是這些人紛紛掏錢給他。只是個把鐘頭的功夫,這小子手裡就攥了一大把。
  然後,我看見他抽出幾張來,塞給了看門的保安,剩下的在門口買了幾個煎餅果子,提著衝我過來了。
  我衝他豎了豎大拇指:「你還真有一套。」
  叫花子一咧嘴,露出一嘴的大黃牙:「那是,咱祖祖輩輩就是幹這個的。」
  我說:「乖乖,真厲害。」
  叫花子挺得意:「怎麼樣,厲害吧。」
  我點點頭:「厲害。不過,我覺得更厲害得是,你爹你爺爺是怎麼討到老婆的?」
  叫花子不以為忤,反而一臉神秘:「兄弟,我看你將來估計得跟著我混,告訴你也無妨。咱們世世代代,這老婆都是撿來的。為什麼?你可知道這世人吶,重男輕女,往往生了女孩就不要了。咱們這老祖宗們,從小就在別人家門口等著,往往有抱出來的女嬰,就撿回去,養大了做老婆。」
  我聽得目瞪口呆,然後問他:「大哥,你貴庚?」
  叫花子有點臉紅:「哎呀,說來慚愧,快四張了。不過這可怨不得我。最近吧,大伙全都生一胎了。即便是個女孩也捨不得扔,我從十三歲就開始等,始終……咳……」
  我拍拍他的肩:「老哥,我看你每天來錢挺快的。幹嘛不勤快點。每天多要幾個錢。然後置辦點家當,娶媳婦不就容易多了嗎?」
《蠱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