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節
吳會計被我催得志得意滿,掏出一支煙來,向我虛讓了一下。我擺擺手推辭掉了。然後他點上,吸了一口,說:「後來啊。咱們程家莊的女人也真是有點多嘴多舌。到處就傳那些個風言風語。把千眼井人氣得不輕。大伙都想啊,千眼井雖然神神秘秘,邪門歪道,但是一下死了那麼多人,元氣大傷,咱們怕他們做什麼?
「沒想到,幾天之後,老婆婆率領著那些蛇,浩浩蕩蕩得來了。那老婆婆全身癱瘓,由一條大蛇架著,就跟歪在轎子上似的。排場當真是不小。
「他們一到千眼井,大夥一見這麼多蛇。全都嚇得閉門不出。沒想到,千眼井人進屋抓人,跟當年鬼子進村似的。把所有人都趕到打穀場上。然後揪出幾個造謠最多的女人來。扒光了示眾。不僅這樣,還打了她們的鞭子。最殘忍的是,她居然找了幾條蛇,盤到那幾個女人身上……哎,不說也罷,這種有違天理的事,也只有老婆婆這種心狠手辣的人做得出來了。」
我問他:「難道你們沒有報警?任由他們撒野?」
吳會計說:「怎麼沒有報警?鎮上的民兵都過來了。但是誰也不敢管。老婆婆身子不能動,可是當真可怕,歪在那條大蛇上一聲大喝:『擋我千眼井者,死!』她這句話喊出來,誰也不敢懷疑。前幾天千眼井人的謠言還沒散去。大伙全都嚇得要命。那些民兵有的人拿著槍,但是誰也不敢開槍,都後悔來了這麼一趟。大伙看睜睜看著那幾個女人叫得鬼哭狼嚎,被扔在地上。然後老婆婆等人耀武揚威一番而去。
「從此以後,千眼井威名遠播。十里八鄉誰也不敢惹。那些民兵啊,警察啊,一聽到老婆婆的名號都得打哆嗦。幸好千眼井人自視甚高,什麼違法犯罪的事也都不做。否則,真是為禍一方了。」
我說:「你們也太差勁了。就這麼點事,就把你們鎮住了?」
吳會計苦笑了一聲:「你是沒看見老婆婆大喝那一聲時候的神色,當真是人間的閻王爺。我們也曾經向上頭反映過。但是上邊給出了個模稜兩可的回答:村民之間和為貴。你們互相找找自身原因,握手言和最好,不要把這事鬧大。」
我說:「然後你們就這樣忍氣吞聲到現在?」
吳會計說:「那還能怎麼辦?後來再有了事,人家民兵一聽千眼井附近,乾脆就不來了。後來甚至有了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千眼井這一片,能不管,最好別管。所以,千眼井人一夜之間消失,根本沒造成多大影響。那些人把守住千眼井,守住就守住唄,狗咬狗的事,咱們不參與。」
我點點頭:「你們還真是識時務者為俊傑,明哲保身的高手。」
吳會計笑了,也不知道是得意還是無奈:「身在官場,這點眼力勁都沒有怎麼行?」
我這時候發現。這吳會計也沒有我想像的那麼討厭。可能我經歷了這麼一系列的事,在村子裡的地位著實不低了。或許千眼井雖然倒了,但是牌子依然響亮。我這個半吊子千眼井女婿也能鎮住不少人了?這事兒可真逗。
這些人都是欺上媚下的主兒,有什麼好說的,我早把他們看透了。
我正在這亂紛紛得想著。拖拉機猛地撞在什麼東西上,車斗半掀起來,把我和吳會計一下甩到地上了。
我在地上滾了幾滾,兩腿疼的要命。
我來不及爬起來,嘴裡大罵:「麻痺的,我這腿看來是好不了了。」
吳會計在地上也唉聲歎氣:「我都這麼大歲數了。我說小三子,你這拖拉機怎麼開的?」
開拖拉機的是吳會計的侄子。那小三子趕緊把吳會計扶起來:「叔,對不住啊叔,你老講的太吸引人了,我給聽入迷了,沒看清道兒。」
小三子讓我和吳會計活動了活動胳膊腿,看起來沒什麼問題。於是把我們裝到車上,又往鎮上開了。
到了鎮上之後,我們告別了小三子的拖拉機,換了去市裡火車站的汽車。到了火車站才知道原來去北京的火車一天只有一趟,而且最早的一趟也在明天下午。並且,沒有票。
吳會計是見過世面的人,他對賣票窗口的大姐說,我們是程家莊黨支部的,去北京有公務,怎麼能沒有票呢?大姐眼皮都沒有抬,說,下一位。
後面的人群一下子就湧了上來。吳會計很尷尬的往旁邊錯了錯,奮力擠出這群人的包圍圈,很快就又圍上來幾個人,問:哥倆要去北京?
吳會計自豪的抬起頭說,是呀,去考察考察。這些人太沒規矩了,這是拖黨的後腿,給黨的臉上抹黑吶……
沒等他繼續定罪,那幾個人中看似為首的一個人拿出兩張票,面無表情的晃了晃,沒有吳會計期待的崇拜,或者羨慕。
那人說,一眼看出來老哥就是有身份的人,這票一般人我都不賣給他。最後,吳會計用高出票面價格兩倍的錢買了這兩張票。第二天終於擠上了去北京的火車。
我這一路上就和吳會計山南海北的砍吶。你別說,這小老頭還挺機靈,村裡的事沒有他不知道的,件件說的神乎其神。
這樣顛簸了一大天。晚上的時候我們終於到北京了。
吳會計請客。用村裡的錢下的館子。薄皮大餡韭菜餃子。我倆吃了二斤。
然後挺著大肚子找旅館。你說巧不巧。這次我們住的,偏偏就是上次那個旅館。
旅館的服務員居然還認識我。給我和吳會計開了兩間房,然後悄悄拉了我一把:「大兄弟,你不會是拉皮條的吧?上次你也是領來一個老頭,然後這老頭就把個大閨女弄走了。現在又來一個……」
我知道她說的是柴教授和楊念魂。我也不解釋,問她:「怎麼?你對今天這老頭有意思?」
那服務員低著頭說:「他?他有房嗎?」
我瞪了瞪眼,打死也想不到是這麼個回答,於是我說:「有啊,在我們村有三間大瓦房。」
服務員瞪了我一眼:「呸!我才二十多歲,怎麼肯跟他好!」然後踩著高跟鞋,咯登咯登走了。
晚上的時候,我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總覺得下面有東西在敲我的床板。
我總是忍不住掀開毯子,探下頭去看。但是床下什麼也沒有。
我知道,我是在想阿花了。其實,何止阿花。我還在想念桃花。還有八嬸,還有青龍。
我躺在床上,一直到半夜鼠毒發作過了才睡著。
第二天早上,吳會計又把我叫起來。我倆還是去了餃子館,照樣的一人一斤。
餃子館的小二熱情洋溢。估計我們這種活寶也不常見。
吃完了飯,吳會計對我說:「大力,咱倆在北京城可是兩眼一抹黑吶。這人,怎麼找?」
我想了想,別擔心,跟著我來吧。我輕車熟路得在路邊找了輛車。對司機說:「去最近的墓地。」
這話把吳會計嚇得不輕:「大力,你這是幹嘛?咱們可沒什麼仇吧。」
我說:「您老別擔心。不是要害你。我有個朋友住墳地裡。」
吳會計問:「看墳的?」
我說:「不是,他在墳下邊住著。」
我看見出租車的反視鏡裡邊,吳會計的臉都白了。
但是我也懶得和他解釋,有的事,你說一千道一萬,都不如把他拉到地方溜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