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得了吧,寡人我是身在群芳中而不為一花折腰。」
「臭美吧你,真成了孤家寡人你就該哭死了。」
說笑間,我們已來到了S家的門前,使勁撳了半天門鈴才等到她開門。那無精打采的神情和蒼白的臉色令得暉兒不斷的向我搖頭。
「這是林岳,我的高中同學,市中醫院的神醫,上次我發病就是他妙手回春的。」在客廳坐定後,我向S介紹道,「下午他正好來我家做客,就自作主張請他一起過來了,一則大家認識認識,二則順便幫你看看頭暈的毛病。」
「哦,麻煩你了,林醫生。」此刻的S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神采,連聲音都變得有氣無力了,但奇怪的是她身上那如影隨形的怪物卻有如蒸發一般完全消失了。
「呵呵,叫我林岳好了。」林岳一臉善良的笑道,我幾乎能看到他頭上那閃耀的光環了,「大家都算是朋友,稱呼上就不必那麼客套了。」
在一陣寒暄過後,林岳借口給S把脈,將S誆進了隔壁房間,暉兒則機靈地站到了房間的門口,一邊裝作探視的樣子一邊把風。我迅速從背包中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盒子,溜進了S的臥室,將盒子放在了鬆軟寬大的枕頭下面。隨後溜出臥室,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湊到門邊隱蔽地向暉兒和林岳做了個「OK」的手勢。暉兒順勢靠在了我的身上,身體微微的顫抖著,我伸手扶住她的雙肩,慢慢地使她平靜下來。林岳則詭異的衝我笑了笑,繼續甩開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在那裡滔滔不絕。時間在不經意間就這麼過去了,S的氣色愈發萎靡,在客廳裡的掛鐘敲過十一下後,暉兒將S扶上了床。
「S,你好好休息,我們先走了哦。」暉兒輕輕地帶上了臥室的房門。
我向林岳使了個眼色,撳滅燈,三人重重地走近大門,將門用力打開又用力地關上。三人偷偷地走回臥室的門前,自微開的門縫間向屋內觀察。客廳裡夜光掛鐘的數字在黑暗中閃爍,時間已慢慢地指向十一點二十分。子時,這個古代的計時以現代換算的話就是北京時間的23:20到1:20,也就是說,現在已經到了應蚺現身的時候了。
「絲~~」耳中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仔細往屋內望去,只見S安靜地躺在床上,但身上的被子卻不住的翻動,漸漸地,自被中游出一條身泛青光的小蛇,若不是全神貫注地觀察著,幾乎很難查覺它的出現。竭力遏制住狂跳不已的心臟,輕輕地碰了碰身邊的暉兒和林岳,示意他們注意那蛇,可兩人似乎完全沒有看到,只是茫然地眨了眨眼。
難道是眼花了?我又仔細地看去,那條青蛇見風暴漲,只一會的功夫便有如水桶般粗細,身上那指甲蓋大小的青色鱗片在床頭夜燈的照耀下閃動著著妖異的綠光,醜陋的蛇頭不斷地扭曲變形起來,像雪塊似慢慢地融成了橢圓形,漸漸地變成了一個人類頭顱的模樣,隨著頭顱的成型,一張滿口利齒,雙眼沒有眼白的蒼白的女人面孔猛然浮現在眼前!
身邊的暉兒猛地抬手掩住了自己的嘴巴,一隻手緊緊地抓住我的胳膊。從胳膊上傳來的力度和痛感,能感受到暉兒此刻心中的恐懼,她應該也已看到了應蚺。林岳的身體因呼吸的加劇微微地顫抖著,不知怎地卻有種興奮多於恐懼的感覺。
一陣拍動翅膀的「撲撲」聲自屋內傳來,聲音雖然微弱,但卻十分地清晰,看來金翅天龍要出動了。應蚺彷彿也發現了屋內的異動,原本已伸向S的頭警覺地縮了回去,扭動著肥碩的身軀,似乎在找尋著聲音的來源。然而「撲撲」聲倏然消失了,金翅天龍並沒有如所想的一般出現。怎麼回事?我努力地向S的枕下望去。糟了,心中一涼,在安放盒子的時候,沒有注意到S的枕頭是特大號的,盒子完全被封在了寬大的枕頭和床墊之間,盒子上的孔洞被遮住,金翅天龍根本感覺不到應蚺的存在!
應蚺在一陣搜尋無果後,鬆懈了下來,安心滿意地又將腦袋伸向了熟睡中的S。一個冒險的方法在腦中閃現,我拿起靠在門邊的金屬畫架,一把塞給林岳,一抬腳,大力地踹開了臥室門,大吼一聲:「林岳,掩護我!!」
應蚺在吼叫聲中嘎然停止,猛地扭轉過來,惡狠狠地盯住我,肥碩的身軀迅速甩動起來。我不顧一切地向床頭衝去,就在手即將觸到枕頭的時候,腳下一緊,被應蚺的尾部纏住,整個身體頓時被拋向空中,結結實實地撞在了堅硬的天花板上。
「老凡!!」林岳這小子總算清醒了過來,抄起手中的金屬畫架,猛撲上前,玩兒命地抽打著應蚺的軀體。應蚺受到攻擊,不退反進,肥碩的身軀猛然變細,頓時長了數米,只一卷,便將林岳捆了個嚴嚴實實。
剛才的一撞著實不輕,渾身的骨頭痛得跟散了架一般,硬撐著從地上爬起來,試圖再次撲向枕頭,但又被應蚺的尾巴捲住。這次應蚺沒有把我拋向天花板,而是慢慢地將頭部伸到了面前,那張猙獰無比的面孔幾乎貼在了我的臉上。一條烏黑色的蛇芯嘲弄地舔舐著臉頰,一股難以名狀的腥臭味令人幾近窒息。
「王~~亦~~凡~~」自應蚺口中傳來幽幽的呼喚聲,那聲音如此的親切柔和,彷彿親人般的呼喚,使人不由自主地想去應答。我心中一寒,知道此刻絕不能應答,但此起彼伏的呼喚聲不斷的在耳邊迴響著,竟似有種令人無法抗拒的魔力。就在意志近乎崩潰的時候,應蚺的身軀突然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尾部一甩,將我拋在了地上,「絲~~」頭部高昂著發出一陣令人發怵的聲音。
「亦凡!!快!!」暉兒的叫聲令我猛然清醒,此時她正被應蚺捲起,雙手握著一把廚刀,刀身全數扎入了應蚺的身體!我不敢怠慢,用盡全身力氣撲向床頭,一把掀開了蓋在盒子上的枕頭。
「撲撲撲」幾聲輕響,自盒子的孔洞中飛出幾道金色的光芒,箭也似的射向應蚺的頭顱。「絲~~」應蚺發狂般地再次嘶叫了起來,身體抽搐般地甩動著,暉兒和林岳紛紛被拋在了地上。
隨著應蚺身體瘋狂的擺動,床周圍的一切都被掃落散開,只見它猛然一擺腦袋,金色光芒竟被甩脫開來,隨著一聲腐木開裂似的輕響,應蚺的頭部融進了一旁厚實的大櫥之中。金色光芒在大櫥外圍繞著飛翔,彷彿一下失去了目標,難道金翅天龍只是對應蚺的腦袋有感應?就在那一愣間,應蚺露在櫥外的身軀啪地一甩,不可思議地又長了數米,捲動間有如長眼一般將我們四人全數纏繞了起來。
該死!幾度掙扎無用下,我不禁產生了一種暴烈的憤怒,眼見金翅天龍就要得手,卻功敗垂成,如果自己有能力手刃這條應蚺又何必將賭注全數壓在那無頭蒼蠅一般的金翅天龍身上?刀!掙扎間手中攥到了一把刀。金克木,暉兒方才用廚刀可以刺傷應蚺!我不及細想,手起刀落直斬應蚺,在噁心的血肉爆裂聲中,蛇身斷成了兩截,伴隨著抽搐的抖動,四人身上的束縛盡數解開。
呼,應蚺的上半截身體自櫥櫃中浮現,兇惡無比地直撲上前,下意識地雙手抬刀格擋,刀身被死死地咬在了它的齒間。一股大力傳來,手中的刀幾乎脫手飛出,我轉雙手握住刀柄,意圖抽出,卻無力對抗。
幾道金光突然自眼前略過,應蚺再度被襲,但下半身斷去卻令得它身形遲緩了許多,不一時便被金光盡數鑽入頭部漸漸軟了下來,最後整個身軀有如一灘爛泥般地堆疊在了床上。過了良久,幾道金色光芒自應蚺的頭部飛出,一眨眼便消失在一旁的盒子裡。與此同時,應蚺的身軀象冰雪融化般地慢慢開始融解,只短短的十數秒,便在我們眼前消失殆盡。
四、朱印
「誇張……」這兩個字已經是第N遍出自S的嘴裡了,應蚺消失後不久,S便大夢初醒般地坐了起來,看到狼狽不堪的我們自然是問題多多。在林岳口若懸河地大肆描述了一番之後,她瞪大了眼睛坐在床上,幾乎將十個手指完全塞進了自己的嘴巴。
「先別急著聽書了,打掃下戰場……唉唷……」我剛想坐起身,一陣刺痛自肋下傳來,身子一歪整個人竟倒在了地上。
「亦凡……」暉兒滿臉緊張地過來想扶起我,不想更加劇了我肋下的疼痛。
「暫時別動他了。」林岳一臉嚴肅的說道,順手在我肋下輕撫了幾下,我不由得又是一陣呲牙咧嘴,「肋骨骨折,至少三根以上,但沒有傷及內臟,具體情況去醫院檢查一下才能確診。」
骨折?!從小到大我連一次骨裂都沒碰到過,沒想到三十歲的老骨頭居然碰了次骨折,還是一次三根以上!我暗暗咬牙,這該死的應蚺,如果不是已經消失的話,我現在就會用盡剩餘的力氣去鞭屍一番。
「別擔心,小小的骨折對咱們老凡是沒什麼妨礙的。」林岳像變臉似的瞬時換上了一付無關痛癢的表情,「打個120,送我們醫院去看看,骨科方面那裡是全市一流的。」
救護車呼嘯著把我帶離了S家,暉兒一路小心地守在我的身邊,輕輕地撫著我滿是汗水的面頰。如果沒有對面坐著的那兩個竊竊私語的傢伙,那情景一定可以溫馨到勝過任何一部感情劇。在林岳和S一路的小聲議論中,我被送進了市中醫院。林岳看了我的X光片後,興奮地跑進病房,宣佈他的神機妙算絕對靈驗,我的確是有四根肋骨輕度骨折,隨後一溜煙地又不知所終了。我和暉兒一臉的哭笑不得,也許這個傢伙只有在行使醫生天職的時候才會變得像個正常人,除此之外實在是不能保證。
……
早晨的陽光自窗外照射進來,帶來了一種暖意。如果不是因為周圍那過於潔白的佈置和滿屋的消毒水味,我的心情一定會格外的舒暢。合上手中的書稿,懶懶地靠在枕頭上享受著鋪滿床頭的溫暖。今天是入院的第四個星期,林岳也許並沒有誇大醫院的實力,肋骨的傷勢在精心的治療下幾乎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若非暉兒和林岳的一再堅持,我恐怕早就申請出院了。不過也好,這次傷病帶來了一個難得的假期,可以脫離開一向執著的工作,安心地修養生息。當然,休息時也並不是完全像豬一般地吃睡,養病期間,我把那本《聞風拾水錄》仔仔細細地研究了一遍。也許是因為捕捉金翅天龍時在林岳面前的出醜,抑或是應蚺事件對我的某種刺激,這本有些晦澀難懂的書稿竟成了我廢寢忘食的研究對象。
「日上三竿,擁被酣睡者,豬也。」我幾乎不用抬起眼皮就能「看」到林岳那滿臉的壞笑,「老凡啊,你還真能睡,嫂子和小瀟來看你了。」
「大叔,省省吧!小瀟?」S滿臉殺氣地從門外躥了進來,「老氣橫秋酸不溜丟的,S!我叫S!貧嘴大叔先生!」
「身體感覺好些嗎?」暉兒笑盈盈地走到我的床邊,放下手中的東西,關切地撫了下我的額頭。我笑著點了點頭,在她手上吻了一下,對身邊的那兩個烏眼雞視作無物。
「最近公司裡很忙?」暉兒稍顯消瘦了,臉頰已不如往常般豐潤。
「嗯,最近有些業務比較麻煩,這幾天晚上在家開夜車。」暉兒淡淡地語氣讓我聽著不禁有些心疼。
「溫存時刻完畢,現在是會議時間。」S的腦袋毫無預兆地在我倆之間出現,看著她神氣活現的樣子,似乎應蚺並沒有在她身上造成什麼不良的後遺症。
林岳關上了病房的門,一臉神秘的對茫然的我擠眼道:「這個會議將直接影響到你的生命安危和你的美好將來。」
暉兒嗔怪地白了林岳一眼,輕聲說道:「是這樣的,這次發生在S家的事情總讓我心裡有些不舒服,應蚺和金翅天龍都是傳說中的東西,為什麼現在都會出現……」
「誇張的是你能看到我們卻看不到。」S在一旁急切地搶回過話頭,一邊從包中拿出她隨身的小型筆記本電腦,「看在你救了我的份兒上,我和小林子查了幾周的資料,終於找到一點能幫到你的線索。」
小林子?怎麼聽起來像古代宮廷裡某種職業人員的姓名?我忍著笑轉臉向林岳望去,這小子面不改色地湊了過來,看來這兩人在我住院期間似乎有了一層不太一般的關係。電腦屏幕上顯示的資料文件數目並不多。原來S和林岳在這段時間裡搜遍了全互聯網的相關資料,並且走訪了市裡的圖書館和檔案館,這些為數不多的資料便是他們這幾周來的勞動成果。
有關應蚺和金翅天龍的古代記載並不多,唯一與之相近的是出自清代丁治堂的《仕隱齋涉筆》的一段記載,但記載中提到的是一種叫作「應聲蛇」的怪蛇,並沒有人首蛇身的描述。除此之外,其餘的資料都是一些中醫藥學上對蜈蚣和蛇的類似記載,看得我全無興趣。之後是十來張圖片資料,其中夾雜著的兩張地圖一時引起了我的興趣。
「這是民國時期的地圖吧?」我指著其中一張圖片問道,「紅色圓圈標記的應該就是S現在住的位置,看起來格局變化不大嘛。」
「眼力不錯,這個地圖是我從城市規劃院的朋友那裡要來的。」S轉動了一下鼠標的滾輪,出現了一張掃瞄下來的殘頁圖片,「這張是檔案館裡保存的一張民間小報,上面有一篇類似鬼故事的文章,說的就是應蚺害人的事情。」
「而地點正好就是你家附近?」我脫口而出,報紙木版插圖上所繪的建築與S的公寓十分神似。
「是的,我和S走訪了她家附近的住戶,詢問了一些老人家。」暉兒在一旁說道,「不過據說只是有人看到應蚺,卻沒有被害,其餘的估計是小報上的駭人聽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