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這麼一猶豫,旁邊剛好就擁上來一批人,有男有女,七嘴八舌的問:「這位老闆,是旅遊不,來我們賓館,環境很好的,帶游泳池,早餐免費。」
「老闆,去剛察耍不,明兒一早就能直奔青海湖,今天最後一趟車啦……」我趕緊叫住那個拉客的,道:「去,走吧。」還來不及看西寧是什麼樣的地方,又火急火燎的上了汽車。
第九章 卡瑪
坐了沒一個鐘頭,我臉都黑了,這汽車都不知道開了多少年,也看不出牌子,外觀都脫漆了,載著車上不多的遊人在公路上七彎八拐,公路外面就是懸崖,連個護欄都沒有,把我的小心肝嚇的一會兒在天上,一會兒在地上,本來不暈車的體質,愣給折騰著吐了幾回。
我一想,這才剛一個鍾就吐成這樣,等到了剛察還不直接掛了,恐怕以花解語的性格,連給我收屍都不會。我趕緊灌了兩口水,沒多久又吐出去,車上的其他乘客也一個個面色慘白,拉客時還挺熱情的小伙子,這會兒自顧自的閉眼打瞌睡。
現在所處的海拔大約已經在2500米以上,但我沒有什麼高原反應,大約是在長白山練出來的。車上有個小男孩兒高原反應比較嚴重,他父母嚇壞了,趕緊跟司機說能不能開回去。
車里拉客那小伙子直接塞了一板藥,拍了拍男孩兒的手臂,像模像樣的檢查一番,道:「不嚴重,吃點藥緩緩就行了,這本來就是不掉頭的路,現在開回去,其他人也不答應。」
我靠著車頭暈的厲害,迷迷糊糊只聽見車裡嘈雜一片,一會兒是罵聲,一會兒是小孩子的哭聲,此起彼伏,比菜市場還熱鬧。
也不知多久,有人拍我的肩膀,說:「醒醒,到了。」我揉著脹痛的額頭,看車窗外,已經是黑麻麻一片,背著行李下車,拉客的小伙子也是精神懨懨,聲音不大的說:「我可以給大家找旅館投宿,要來的跟上,別掉隊,現在天太晚,不好找館子。」
停車的地方大概是縣裡的停車站,根本沒有修過,完全是汽車壓出來了一片黃土,偶爾還有幾根青草頑強的從土裡冒出來。我幾乎是拖著腳步在走,這裡的海拔似乎更高,我也開始有點不適應,覺得整個人都跟灌了鉛似的,我問那小伙子:「卡瑪是什麼地方?」
他道:「你在卡瑪歇,咱們一個路的,跟我走吧。」我點點頭,跟在隊伍後面,腳下是柔軟的草地,呼嘯的晚風中夾雜著草香,雖然是夏季,但這裡的溫度很低,其他來旅遊的人都有準備,穿了厚外套裹著,就我一個人在海拔三千多米的高原上,還穿著短袖,當時走的匆忙,也沒想到這一層,被高原上的夜風一凍,清水鼻涕都掉下來了。
沒多久就到了卡瑪,這是一棟典型的藏族建築,白牆紅漆柱,上面蓋著褐色的寬大藏瓦,大約有三層,每層的外沿都有迴廊,這時候遊人大多睡下,為第二天的青海湖之遊養精蓄銳,因此卡瑪很安靜,只透著幾點燈光。
拉客的小伙子,我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名,他朝等在樓裡的一位藏族阿媽用藏語交談一翻,而後也沒有登記什麼的,阿媽叫了幾個十幾歲大的藏族男女,領著遊客上樓。
我拿出手機打解語花電話,好半晌才接,聲音沙啞低沉,頗不耐煩:「你不看看現在幾點,打擾人家睡養顏覺,缺不缺德。」敢情我拚死拚活,到現在飯都沒吃一口,這小子居然在睡覺,還怪上我了?當即我就不怎麼客氣了,說:「小爺我已經到卡瑪了,明天再找你算賬!」不給那小子還擊的機會,掛了手機,就跟著人上樓。
領我的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紮著一堆黑漆漆的小辮子,我下意識的數了數,沒數清,這時,她撩開一張厚簾子,說:「叔,你在這兒住。」二樓以上都是木質的,房間沒有門,只有一片垂地的厚重門簾,裡面夾著木塊,一般的風都能嚴嚴實實擋住。
我沒想到這藏姑娘這麼小還會說漢語,於是問道:「洗澡在哪兒?」她回答我說現在太晚,熱水已經用光了,我只能認命了,裹著一身風乾的臭汗倒在床上,臨睡前含含糊糊的想,明天解語花要給不出一個好的解釋,我非得掐死他!
沒想到這一覺就睡到了中午一點多,起來是渾身的骨頭的酥了。一翻收拾下樓,準備給解語花打電話,約個地方好好談談,沒想到剛下一樓,樓下已經圍滿了人。
昨晚來的匆忙,沒什麼映像,現在一看,這個叫卡瑪的旅館是典型的家族經營模式,建築和佈局融合了藏族和漢族的特色,但任然以藏族的居多。現在雖然已經一點多,但正是藏族用午茶的時間,一堆人圍著一方長桌,盤坐在厚厚的氈子上,桌上已經擺了不少吃食。
我之前到西藏旅遊過,對藏族人的生活習俗知道一些,坐在主位的阿媽雙手合十向我作揖,坐在她旁邊的不知是她女兒還是媳婦的年輕姑娘給我添了份餐具,藏族女人結過婚和沒結過婚的,看髮飾就能看出來,但我除了到西藏短暫一遊的經歷,對藏族的認識是少之又少,平日裡做生意,也很少接觸到這方面,因此一時也不知道給我添餐具倒酥油茶的是姑娘還是媳婦。
我給阿媽回了個作揖禮,端起酥油茶抿了一口,順便抬眼看了一眼,這一看,一口茶就差點噴了出來,只見我對面坐的那個露著粉紅寸衫領,罩著粉色大棉襖的,不是解語花是誰?他此刻正低著頭玩手機,忽然就抬頭,衝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花花的牙齒,道:「小三爺,休息的夠久啊。」說完不理我目瞪口呆的神情,低頭繼續玩手機,那種老款的翻蓋機,我真不知道有什麼好玩的。
但讓我驚訝的不是解語花,還有坐在他身旁的一位熟人霍家,霍秀秀。秀秀大約還有些尷尬,衝我點了點頭就埋頭喝茶。而秀秀旁邊坐了一個穿著白色羽絨服的年輕人,之所以特意提到他,是因為他也帶著一副黑眼鏡,但不是黑瞎子那種,而是那種W型的貼面全包眼睛,將整個上半張臉都遮住,只留下了嘴唇和下顎,露出來的部分皮膚白皙細膩,似乎很年輕,年紀應該不會比我大。
這種眼鏡我記得在一本科學雜誌上看過,據說是什麼超薄貼面設計,帶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功能,整篇雜誌寫了一堆,但我就記住了一點,價值五萬多。
我雖然有點小錢,但花五萬塊去買副墨鏡的事情,打死我也不會幹。這樣的人,帶眼鏡顯然跟黑瞎子不同,不僅是為了遮眼睛,而是為了遮住自己的面容,難道他的臉不能見人?一個不能見人的有錢人?
我不確定他是不是跟小花他們一夥的,因為他從頭到尾都交叉著雙手,既不動身前的食物,也沒有跟秀秀或解語花說話,因此他很可能是一位單獨的遊客。
就在我猜測之時,他的目光臉龐突然轉向我,由於他那副特殊的W鏡,我不能確定他是不是在看我,但我明顯看到他的嘴角彎了一下,似乎在笑。
那一瞬間,我有一種被嘲笑的感覺,彷彿被他給看穿了,那種感覺很不舒服,就像不穿內褲走在街上一樣,以為只有自己知道,結果下一刻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自己屁股瞧。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想到這麼奇怪的比喻,但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很快就消失了,因為那個人已經低頭開始喝酥油茶,優雅的動作像個貴族,彷彿不是坐在氈子上喝酥油茶,而是坐在龍椅上喝紅頂。
我搖搖頭,將心中奇怪的想法甩開,決定不去管這個路人甲,當下最重要的,是問清解語花所知道的事情,他再不靠譜,也不至於讓我從杭州到青海白跑一趟。
但看了眼他們兩人,一個玩手機,一個專心的吃,似乎完全將我忽略,一點也沒有出去談一談的意思,眼下圍在一起吃飯的遊人也有十來個,我不好開口,便先低頭吃飯。
餓了一天一夜的肚子,猛一吃乾燥的糌粑,胃裡抗議的推拒著,灌了口酥油茶才好過些,剛剛品出些味道,姓解的忽然起身,將身旁的背包往肩上一甩,斜睨了我一眼,道:「要想知道事情的經過,就跟上來。」我差點沒背糌粑給噎死,趕緊起身跟上去,這才發現,那個路人甲居然也抱著雙手跟上了。
我心中一驚,還真是一夥兒的。
第十章 老筆記
出了卡瑪,外面是一片綿延起伏的草原,一眼望過去,極遠的地方橫亙著連綿的雪山,霧氣蒸騰下看不真切。我背著包跟著解語花和秀秀身後,秀秀似乎在對解語花說些什麼,時不時回頭看看我,我一咬牙小跑上去,但這裡海拔太高,根本不適合奔跑,等真正追上兩人的時候,已經累的跟狗差不多,撐著膝蓋直喘氣。
這時,我們已經到了一條溪流邊,高原上沒有大河,但大大小小的溪流卻是很多,我們眼前的這條溪流自極遠處蜿蜒而來,輕輕淺淺,在陽光下泛著粼粼波光。
我平復下呼吸,解語花正坐在溪邊的一塊石頭上,舒展著雙腿很是享受,秀秀關心的問道:「吳邪哥哥,你沒事吧?」秀秀是霍家的接班人,自小就著重培養,身手了得,我自然比不上,但被一個姑娘這麼問,我還是覺得有些臉發燒,立刻道:「沒、沒事兒,這兒沒什麼人,總該告訴我吧?」
解家和霍家,因為霍老太的事情,明面上已經斷交,但這兩人如今湊在一塊,顯然不是為了來旅遊。秀秀一頓,目光突然越過我的肩膀,看著我身後,我會晤過來,側頭一看,只見那個路人甲卻在我身後不遠的地方,正環抱著雙手,嘴角似笑非笑的看著我們三人。
秀秀示意我靠近些,待三人湊到一處,才低聲道:「你怎麼會突然過來?」
我指了指解語花,道:「有些事情要問他。」
秀秀瞬間皺眉,目光看著玩手機的小花,一幅給我解釋的摸樣。解語花依舊低著頭,臉也沒抬的說:「你三叔的事情我不知道,不過既然你猜測他進了崑崙山,那麼我或許知道他去了哪裡,當然,只是猜測。」
我道:「難道我三叔跟你們的目的地相同?」解語花抬頭一笑,道:「小三爺果然老辣了不少,那你猜猜我們的目的地在哪兒?」
我翻了個白眼,道:「鬼知道,你他娘的一通電話把我叫青海來,總不至於是為了跟我打啞謎,再磨蹭,我讓你好看。」一揮拳頭,旁邊的秀秀忍不住笑出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見她笑,因為霍老太的事情,我見到她也覺得很彆扭,她這一笑,時間彷彿回到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秀秀道:「吳邪哥,你打不過他的。」
我當即道:「打架不止靠蠻力,還要靠大腦,靠蠻力的,那是牛。」解語花啪的收起手機,「嘖」了一聲,道:「一年不見,真是……」我問:「什麼?」
解語花撇撇嘴,眼光很是同情的看著我,道:「真是越來越無邪了。」我懶得跟他爭辯,沒開口,靜靜的注視他,解語花說了聲沒勁,旋即道:「給你看樣東西。」他話雖然這麼說,真正拿東西出來的秀秀,只見秀秀手中的是一本筆記本,她打開筆記,從中露出一張發黃的紙。
那紙張顯然有些年頭了,只有成人巴掌的兩倍,似乎被撕開過,極不規則。那似乎是一張手繪的老地圖,毛筆勾勒出的簡陋線條,有無數支線,但主線畫的最粗,一路延伸而去,盡頭的地方畫了一扇門。
我整個人在看到那扇門的瞬間就呆住了,那扇門也畫的極其簡單,但那門上勾勒出的鬼面,卻讓我立刻認了出來——雲頂天宮,青銅大門!
秀秀道:「這張圖是我最近在整理奶奶遺物是看到的,而且除了這張圖,我還發現了這個東西。」老舊的日記本上,字跡很娟秀,我道:「這是?」
秀秀說:「是我奶奶的年輕時的筆記,我找到它時,是用木頭箱子鎖著。」
前面記錄的,大多是霍老太的倒斗經歷,秀秀粗略的翻過,到日記本三分之一處突然斷了,然後在翻過幾張空白的紙,上面顯出了字跡。
但這時已經不是日誌,而是沒頭沒腦的記錄,有時只有幾個字,有時只有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