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這一幕實在是太過駭人,林老實看的有些發呆。抓住李家婆娘的手忍不住鬆了一鬆,就這一鬆,李家婆娘騰出手來,猛然張開口,將手中瓷碗碎片全部倒進嘴裡,咯吱~~咯吱~~用力嚼起來。血不停從她嘴角流下,她卻一直嘿嘿傻樂。
李家婆娘的笑猶如夜梟一般,發出「桀桀」怪聲。這陣勢把村裡所有人都嚇住了,這時老王突然向前一步,他手中多了一根寸許長的銀針,走過去用左手使勁掐住李家婆娘的人中穴,大聲朝她喊:「你是誰?幹什麼來了?」
李家婆娘翻著白眼,嘴裡發出已經不是人類的嚎叫,但老王就是死死摁住她的人中穴不放手。這樣僵持了大約有兩分鐘,李家婆娘以一種怪異的語調道:「你問我是誰?我是你家胡爺爺,這家老雜種是個不曉事的,不就是吃了幾個破瓜嗎,給爺爺下套不說,還夾瘸了爺爺一條腿,這事不能算完……」
李家婆娘一說話,周圍的人立刻跟炸了鍋一樣,紛紛吵吵,說啥的都有,但看的出來每個人都很害怕,老王沒有動,大聲朝他喊:「我是吃陰間飯的,跟本地城隍也有些交情,他家漢子不懂事,我替他跟你陪個禮,你給我個面子,這就走吧,行不行?」
「不行,不行,不能白來一趟,我要喝哈喇氣,我要喝哈喇氣……喝了哈喇氣我才走,喝了哈喇氣我才走……」
老李頭摁住自家婆娘,著急的問:「不管是啥都答應他,啥是哈喇氣啊?」
老王冷哼一聲:「他這是要喝酒,快去拿些酒來。」
老李頭家貧那裡有酒,還是村裡的趙大娘心眼好,過年存了點酒讓自己兒子給拿了過來,老李頭小心翼翼接過酒罈子放到炕上。老王也鬆開了掐住李家婆娘人中穴的手。李家婆娘見了酒,嘴裡立刻流出哈喇子。急不可耐的一把抓過來,很麻利的拍開泥封。抬起來一昂頭「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酒是米酒,沒什麼勁,但那一罈子酒少說也有十斤,普通人這麼個喝法,還不把肚子撐破了?眼看著她的肚子慢慢的鼓脹氣來,老王急忙喊:「不能在讓她喝了,把酒罈子搶下來。」
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害怕黃狐狸報復,誰也不敢上前幫忙,老李頭心疼婆娘,一步槍上前雙手抓住酒罈子,一使勁愣是把酒罈子給奪了下來。
酒罈子一被奪下,老王的臉上也露出一絲疲倦,冷冷的問:「酒你也喝了,現在也該走了吧?」
李家婆娘臉色潮紅,手舞足蹈,「咯咯咯」笑著說:「死老頭,我那一條腿怎麼算?」
這聲音尖利刺耳不是女人的聲音,也不像男人的聲音,聽起來很是彆扭,就像是用刀在刮鍋底一樣。
老王眉頭一豎,有些不耐煩道:「酒你也喝了,她家男人也知道得罪你不對。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這就走吧,別在人家身上賴著了。」
李家婆娘也不答應「咯咯咯」笑著道:「哈喇氣喝了,還沒吃槽子糕呢,快去在給胡爺爺我整點槽子糕來。」
老李頭聽得暈暈乎乎的,不知道什麼玩意是槽子糕,就問老王:「什麼是槽子糕啊。」
「就是糕點。」
老李頭啊的一聲呆在那,動彈不得,他一個窮苦人家,能吃頓白面饅頭都跟過年一樣,糕點也聽說過,那都是富貴人家吃的,他不說要吃過,就是看都沒有看過,頓時就為難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老王也沒空理他那個呆樣,沉聲對李家婆娘道:「現在那有槽子糕給你吃?就算要去買也得去鎮上,一來一回也得一天。這樣吧,你先回去,我讓她家老爺們明天給你買去,買了就給你放在村頭的大槐樹底下,你看怎麼樣?」
老王這幾句話說完,李家婆娘突然惱怒得大跳,邊跳邊喊:「少糊弄你家胡爺爺,今天要是不給我吃槽子糕,我就禍活他家的婆娘。」
李家婆娘在炕上蹦的越來越快越來越急,一邊蹦一邊朝老李喊:「不給我吃槽子糕,我就禍活你媳婦,不給我吃槽子糕我就禍活你媳婦……」大喊大跳中,猛地把身上的褂子使勁拽了下來甩到一邊。這褂子一脫,她的身上就只剩下一件薄薄的褻衣。
第四章 狐笑
李家婆娘滿臉是血,咯咯咯……陰笑著,就在眾人目瞪口呆的時候,她雙手拽住身上褻衣,使勁往兩邊一扯,就聽刺啦一聲響,褻衣被撕開,露出白花花的胸脯。
見這情景,林老實急忙扭頭,這時老王猛地抬起頭來,雙目圓睜,眼中似有光芒閃動,急速向前一竄,右手成鷹抓的模樣,抓住李家婆娘脖子上的一小塊肉。老王抓住的是瘤子一樣的肉球,那肉球還在活物般的不停蠕動。
老王冷哼了一聲:「這就是你敬酒不吃吃罰酒了。」舉起銀針朝肉球使勁往下一戳,李家婆娘「嗷~~~」一聲慘叫。整個人猛的打了幾個哆嗦「噗通」一聲摔倒在炕上,人事不醒。
事情發生之快,可以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來形容。
所有人都在發呆,愣愣看著,老王不滿的扭頭對老李頭喊:「還發什麼楞,快把你家婆娘用被蓋起來。」
老李頭回過神,急忙上炕拉過一床棉被,蓋在了自家婆娘身上,他婆娘也不再鬧,安靜了下來。身子捲曲著縮在棉被裡。
大家見沒事了,都鬆了口氣,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女人的驚叫聲,林老實忙朝外面看去,只見老李家那高高的乾草垛裡猛地竄出一隻黃色狐狸來,這黃狐狸雙眼亂轉,鼻頭漆黑。全身的毛皮金黃金黃的。
老李家的乾草垛很大,像座小山一樣。村裡每家每戶都有這樣的乾草垛。一是冬天用來引火用,再一個也是用來餵養牲口,所以到了每年秋天家家都會囤積大量的乾草,枯樹葉,用不了的就堆放在那裡,也不去管它,第二年接著往上面堆積,到了最後下面的乾草已經很有年頭了,最底層的乾草由於年深日久漸漸的變得越來越陰暗發霉,這裡經常聚集著一些喜歡陰暗潮濕的生物。那黃狐狸就是從乾草堆的最下面竄出來的。
一般的狐狸也就跟個笨狗般大小,這一隻的體型卻遠遠超過了一般的狐狸,它的毛皮更是油光發亮,在陽光照耀下遍體金黃。通紅雙眼中發出妖異的光芒。那喊叫的婆娘本是抱著孩子看熱鬧的,這狐狸猛地竄出,金黃的毛髮在陽光的照耀下把她的眼睛晃了一晃。嚇了一跳。
那婆娘的一嗓子又尖又利。所有人心裡都打了個哆嗦,那黃狐狸本想逃走,聽到這一聲驚呼也是被嚇了一跳,看著那婆娘呆了一呆。
這會李家大兒子舉著鋤頭出來就要打死這狐狸,他也是怕這狐狸不除,以後還來禍害他家,老王卻一步搶出來擋住老李家大兒子,沖狐狸大喊:「還不快走!」
那狐狸也是個警醒的,立刻朝村外竄了出去,閃了幾閃不見了影子,事情到這也就算瞭解了,從那以後那黃狐狸再也沒來過村裡,也沒禍害老李家。
這件事林老實親身經歷,至今印象深刻,聽李氏這麼一說,心裡也是打了一個突突,想起那母狐狸全身雪白,沒有一絲雜毛,更是覺得害怕。這世道人分三六九等,蒙古人是第一等人、色目人第二等、漢人第三等,這裡的漢人指的原來金朝境內的漢、契丹、女真等族以及較早被蒙古征服的雲南人,東北的高麗人也是漢人。第四等是南人,也叫蠻人、新附民,指最後被大元朝征服的原南宋境內,淮河以南的人。
人是這樣,狐狸也是如此,自古狐狸就有黃為輕,紅次之,白為貴的說法,也就是說黃色的狐狸為下品,紅色的為中品,白色的才是上品,純白色的狐狸修煉的成就遠大於黃色的狐狸,林老實一想到自己招惹到一隻白色的狐狸,心裡就覺得很是不安,但事已經做了,想要後悔也是來不及,他也上了倔脾氣,小聲嘀咕了一句:「它不偷咱家雞我去尋它做甚?,王德才家那麼多雞不去偷,偏偏偷咱窮人家的,理在我這,我不怕。」
李氏見他倔強,無奈苦笑,道:「要真是一隻修仙的狐狸,那東西跟你講道理嗎?」
林老實這話說的很沒底氣,又聽婆娘這麼說,想了想,有心想要安慰李氏幾句,奈何嘴笨,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到最後還是跺跺腳出去了,心中卻打定了主意,不管如何都要保護自家婆娘孩子平安。
出了屋子,林老實愣了會,他本想做幾個套狐狸的套子,但這會寒冬臘月的,也沒有就手的材料,想了半天就在自家院子裡設陷阱,說是陷阱其實就是挖了一溜長溝,下面插上些削尖了的木棍,上面鋪上枯草,再蓋上雪。
其實做這個完全沒有什麼用處,狐狸又不是人,一步一個腳印的朝你家走,狐狸蹦跳甚遠,一個縱身,怕是就越過了這陷阱,但林老實也沒別的辦法,起碼要做點事情,這麼做無非就是找個心安,可他還是覺得不放心,又開始磨他那把很鈍的短斧。
李氏坐在屋裡歎氣,看著地上林老實扔下的兩隻小狐狸,一隻早就死透了,另一隻嗚嗚……叫著,可憐巴巴的樣子,她有心放了還活著的小狐狸,但林老實沉悶著在外面磨斧頭,又怕傷了他那顆心,想想林老實這麼做,無非也是為了自己和肚子裡的孩子。
兩口子沉默著,這一天也就過去了,林老實那也不敢去,懷裡揣著斧頭陪著李氏,可到了深夜,也沒發生什麼事,兩人也就慢慢放下心來,林老實還琢磨著明天去趟鎮上,把兩隻狐狸崽子賣了,在買兩隻下蛋的雞,剩下的買點白面給婆娘補補。
夜漸漸深沉,兩口子都熬不住,不大會也就睡下,睡到後半夜,李氏迷迷糊糊的聽到門外有人哭,這哭聲悲悲切切,不絕於耳,李氏激靈一下醒了,這大半夜的是誰在哭?她急忙去推林老實,林老實睡得正香,被婆娘一推,卜楞一下坐起來,還有些魔怔著問:「咋了?」
「你聽,門外面有人哭!」
林老實豎起耳朵聽了聽,摸摸腦袋:「咱家屋子漏風,會不會是風吹的動靜啊?」
「不會,你再聽,風不是這個動靜。」
李氏說完林老實仔細一聽,果然,外面那哭聲雖然弱,卻飄飄悠悠的傳進屋子裡來,聲音很小淅淅瀝瀝的,像是夏天下小雨的聲音。
林老實也驚了一下,但家中就他一個男人,壯著膽子朝門外吼了一嗓子:「誰?大晚上的不睡覺,嚎啥喪?」
他這一喊,外面哭聲更大,嗚嗚……的如泣如訴,這下林老實坐不住了,本有些懷疑是不是那白狐狸來尋自己晦氣,但這外面明顯是人的哭聲,那狐狸難不成還能幻化人形?若真是有這能耐,也不至於偷自己家兩隻雞吃,還被他砍斷了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