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林麒急忙將他拽起來道:「什麼大俠不大俠的,佘鈴鐺是我兄弟,你是他幫眾弟子,那也是我兄弟,我比你大上幾歲,叫我一聲林大哥就好,你要再叫我大俠,我可不認你。鈴鐺有什麼話讓你帶給我嗎?」
小乞丐嘿嘿笑道:「前些日子有幾個幫裡的前輩到了俺們這縣,收了俺做丐幫弟子,說是若有人敢欺負俺,就報丐幫的名字,自從俺入了幫,縣裡還真沒人敢欺負俺了,林大哥,俺可聽幫中幾位前輩說了,說幫中的蓮花大陣都困不住你,當真是有真本事的,對了,他們跟俺說,若是見到你,就替他們傳話,幫主還在追那蛇靈,讓你不用擔心,周顛還是沒有消息,等有消息了就讓幫中弟子給你傳話,以後你要找幫中兄弟只需要拿出蛇笛來,幫中弟子自然就認得你……」
小乞丐說的又快又急,林麒卻是聽明白了,笑道:「這可多謝你了。」
「謝我做什麼?你是幫主的兄弟,又是大俠,俺最是羨慕,林大哥你到我的地頭來,本該請你好吃好喝,但俺卻是個窮的,嘿嘿……不過粗茶淡飯總是有的,走走走,隨俺回家。」小乞丐興奮的臉色潮紅,真是把個林麒當做大俠了。
林麒被他拽著走,本想掙脫了,但見他興奮異常,想起自己小時候來,生怕傷了這孩子心,無奈搖頭任由他拽著朝前,兩人拐了幾個彎,又鑽了幾個巷子,到了一處底矮的屋子面前,這屋子破爛不堪,半邊都塌了,稀疏的籬笆,院子裡還有棵樹。
眼見屋子這模樣,林麒眼中卻是一濕,小乞丐這家真跟自己槐樹村中的家差不多少,不由得腳步就慢了下來,還沒等到屋門,小乞丐大聲呼喊:「娘,娘!家裡來客人了……」隨著他的喊聲,屋子裡出來一個四十多歲身穿粗布衣衫的婦人,這婦人臉色蠟黃,帶有病態,見了兒子臉上露出笑容,道:「遇春,一大早剛出去就回來了?你又帶什麼客人回來了,為娘看看……」
小乞丐的娘並不漂亮,模樣很是一般,但林麒就是看呆了,恍惚中覺得這婦人與他娘親簡直一樣,當年娘親不也是這樣微笑著,出來迎自己,當年娘親也是這種寵愛的眼神,當年娘親也是這個年紀……
小乞丐是個豪爽果敢的性子,平時就愛結交一些與他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也盡帶回家來讓母親看看,她以為今日如同往常一樣,帶回來個跟兒子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卻沒想到,帶回來的卻是一位比自己兒子大了幾歲,年輕英俊的少年回來。
何況林麒年紀雖然比兒子大步了多少,卻是長身玉立,氣度沉穩,穿的不好,卻難以掩飾他身上的那一份從容自信,婦人曾在大戶人家當過丫鬟,也算是見過世面的,知道林麒不是普通人,開口道:「這位公子是?」
林麒本來就是個愛感動的性子,眼見這婦人神情作態與母親一般,不由得傷心感懷,他卻不知,這世上任何一個母親,看兒子的時候,都是如此,都是一樣。聞聽得婦人叫他,回過神來,道:「什麼公子啊,大娘,我叫林麒,與你兒子剛認識的,他卻是個好客的,非要拉著我來。」
「我們常家雖窮,家風卻是一直沒變,來來……林公子快請進來坐。」婦人閃開身,林麒朝他笑笑進了院子,那小乞丐見林麒不嫌自己家窮,進了院子,更是高興,對那婦人道:「娘,俺去山上砍些柴來,賣了晚上請林大哥吃飯。」
「去吧,慢著點。」婦人大聲吩咐,小乞丐應了聲,拎起把短斧,別再腰間朝著外面去了。
他一走,婦人給林麒燒了壺熱水,也沒茶,陪著林麒聊天,林麒這才知道,那個小乞丐叫做常遇春,常家宋朝南渡時常氏遷來懷遠,到常遇春已經是第七世。其父常六六,母高氏。父親幾年前去世,扔下娘倆相依為命,靠著高氏替人家洗漱衣服,縫縫補補的拉扯了常遇春長大,這幾年卻因勞累過度得了肺癆,已是活不了幾年了,高氏倒是覺得沒什麼,就是怕苦了自家孩子,說到這也是唏噓不已。
高氏豪邁,男人般的性子,也不隱瞞什麼,許是這些年過得有些壓抑,也沒個人說話,又或者覺得林麒不是普通人,若是自己去了,總能照顧兒子一二,這才將這些個事情說了出來。
林麒總覺得高氏身上有母親的影子,感受到他對常遇春的那份愛,與母親對自己並無二致,就覺得這家雖破卻是溫暖,想起自己父母死時候的無助,若那時有人幫上自己一把,該有多好,眼前這母子跟自己當初,那也差不多少,自己能伸把手,就絕不會袖手旁觀,拿定了主意,就陪著高氏聊天,幫著幹些重活,那高氏也不與他客氣,當他如自家子侄一般,林麒待的倒也自然。
兩個時辰後,常遇春背著一捆柴回來,林麒笑著接了過去,輕聲問道:「是不是給你娘親治病沒錢?」
常遇春神情黯然,低下頭去,林麒笑道:「跟我走,我帶你掙錢去。」
第九十三章 邪病
林麒拽著常遇春到戲檯子前面撕下懸賞的告示,問他:「知道陳嶺東家怎麼走嗎?」常遇春忙將他拽到一邊,正色道:「林大哥,陳家的事邪性的很,這些日子有不少道士和尚來驅邪,最後都嚇得面無人色,逃出了陳家,其中還有一個嚇死了的,否則怎麼能給這麼多銀子,還是莫要管這閒事的好。」
「哦,陳家到底出了什麼邪事?」林麒問道。
「出事的不是陳嶺東,是他爹,本縣的縣丞,一個月前,陳縣丞晚上睡覺,家裡人突然聽到他屋內傳來驢叫的聲音,並且叫的特別淒慘,跟有人拿刀殺驢的叫聲一樣,家裡人去看,見陳縣丞赤身裸體,四肢著地,趴在地上轉圈,還一聲聲的慘叫,隨著叫喚聲,身上出現一道道的鞭痕,打的血肉翻飛,可把一家老少嚇壞了,急忙上去叫他,卻怎麼也叫不醒,直到雞叫天亮才昏沉過去,第二天一問,陳縣丞說他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去一戶人家拉磨,老是被抽,像是又什麼深仇大恨一樣,身上的鞭痕卻是清晰無比。」
「陳家找了大夫抹了藥,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稀里糊塗的就這麼過了兩三天,還以為沒事了,誰知道到了第三天晚上,陳縣丞屋裡又傳來殺驢般的叫聲,家裡人去看,又是那副模樣,這下知道不好,怕是沾上了什麼邪病,就四處找人來治,到了今天也沒看出個門道來,倒是陳縣丞這些日子隔上個兩三天就犯病一回,這不都一個月了,陳縣丞連縣衙都不去了,人變得面黃肌瘦,身上全是鞭子抽的傷疤,甚是嚇人,林大哥,這事咱們管不了。少去招惹的好。」
林麒笑笑道:「不一定非管這個事,看看熱鬧去也好。」
常遇春也笑:「看看熱鬧倒也沒什麼,走,俺帶你去。」說著話,拐了兩條街,到了一處人家,三進的院子,很是不小,卻沒有馮提司家富麗堂皇,但在懷來這樣的小縣來說,也算是大戶人家了。
還沒等走近,就見門口裡三層外三層的圍了一堆人,常遇春在本地人頭熟,帶著林麒湊過去問:「怎麼了,怎麼了,都看什麼呢?」
人群中有跟常遇春歲數差不多大小了,見了他,都招呼起來,就有孩子道:「又有兩個道士揭了告示,來驅邪的,大家得了消息,都來看熱鬧,有人開了盤口,賭是道士行,還是不行。如今盤口可都看到一比三了,大家都不看好這兩道士,常二二,有銅板沒,借我兩枚,我也押上一注,就賭這兩道士不行……」
「去去……老子那有銅板借給你這遭瘟的……閃開道,我進去看看……」大呼小叫的拽著林麒擠進人群,說來也怪,這種邪事本該是關起門來解決的,但陳家卻是大門敞開,任由人看,估計也是這些日子來的和尚道士太多,大多都是些沒本事的,每個都要銀子,陳家也煩,何況這事全縣都知道了,瞞著也沒什麼意思,不如就大方點,讓大家看個明白,若是真有本事的,自然奉上銀錢,若是沒本事的,這麼多人看著,難道就要意思收錢?不給也有個由頭。
這裡面還有一層,那就是陳縣丞一發病太過嚇人,全家老少耳聽得慘叫聲,都是嚇得面無人色,有人來瞧熱鬧,人氣多了,起碼不在那麼害怕。
林麒探頭探腦的朝裡面看,就見院子裡站著兩個道士一個道童,年紀大的五十多歲的年紀,面色紅潤,慈眉善目的,身著上清衣服,上加九色,若五色雲霞,山水袖帔,元始寶冠。皆環珮執板,師子文履,身後跟著個道童,林麒一看就愣了,他師父周興是正一教的弟子,跟他說起過道士的服飾其實大有講究,絕對不是亂穿的。
道士服飾分為初入道門、正一、道德、洞神、洞玄、洞真、三洞講法師七種品第,並以不同的巾、冠、褐、裙、帔等加以區別。這老道竟然穿了一身七者三洞講法師的法服,這裝扮也就是道門的幾個掌教真人能有資格穿,莫不成來的這位是那一宗的掌教真人?
再去看另一位,年紀不大,三十出頭,尖嘴猴腮的,身著天仙霞衣,領用直開,袖不合縫,霞帶雲邊,戴五嶽真形冠,著五雲輕履。這下林麒都傻了,就覺得著實荒謬了些,這裝扮只有天仙戒果的才能穿,就連龍虎山的張真人,全真教的掌教,也不敢這麼穿,難道此人還是受了天仙戒果的?
林麒哭笑不得,就覺得這倆道士真捨得下本錢,師傅若是當初也這麼下本錢,也不至於混成那個模樣。這熱鬧倒也真有的瞧了,就在這時,屋裡出來一個二十多歲身穿員外服的男子,上來抱拳道:「讓二位道長久等了,想必家父的病都已知曉,不是在下不敬,實在是心中慌亂,也不知道二位道長本事如何,不如這樣,晚上就施法,那個管用,自然奉上孝敬,若是不管用,陳家雖然有些家業,卻也不是開善堂的,來來……二位道長,先隨我去客廳奉茶。」
來人不用說定是貼告示的陳嶺東了,兩個道士跟他客氣了幾句,隨著他去了客廳,看熱鬧的人群卻沒散去,又站了會,陳家出來個下人,對眾人道:「我加老爺晚上才發病,這大中午的可沒熱鬧看,都散了吧,晚上再來。」
大家一哄而散,只有林麒還站在門口,常遇春拉他道:「林大哥跟俺回家吃飯,晚上了再來瞧。」林麒笑笑對他道:「常兄弟,忘了告訴你了,其實你林大哥我也是個道士,就想掙他家的銀子,你先回家去,不用管我,若是晚上也想來看熱鬧,我給你佔個好地方。」
說著跨過了門檻就朝屋裡面走,常遇春想叫住他,又一想幫中兄弟都對他甚是敬佩,是個有真本事的,也就不在擔心。林麒進了院子,那下人見了急忙叫住他道:「這位小兄弟,晚上驅邪才能進來觀看,現在進來幹什麼?」
林麒晃了晃手中的告示道:「我也是來驅邪的法師,麻煩跟你家主人說一聲。」
下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他,見他穿了一身破舊的黑衣,腰間插了把黑乎乎的尺子,臉色蒼白,也不壯實,年紀又輕,怎麼看也不像是個驅邪的高人。下人也是好心,小聲提醒他道:「這位兄弟,看你年紀輕輕的幹點什麼不好,這可不是鬧著玩的,真要出點亂子,小命可就搭在這了,前些日子就有個號稱茅山來的道士,被嚇死了,你還是掂量掂量……」
林麒道:「無妨,你去告訴你家主人就是。」下人見他頑固,欲言又止,搖搖頭歎息一聲轉身去了,不大會的功夫,陳嶺東皺著眉頭走過來,同樣也是打量了一下林麒,疑惑道:「不知這位是?」
林麒明白他的意思,笑道:「我是龍虎山的弟子,師傅是周興。」
陳嶺東還是有些疑惑,林麒道:「知道你見我年輕,不像是個有本事的,不如這樣,你讓我跟著瞧瞧,若是前面兩位都解決不了,就讓我試試,不成,我也不要你銀子,你看可好?」
話都說到這了,陳嶺東自然說好,反正也是試試看,不成也沒銀子,無非搭頓飯,如今家裡有兩個道士,多這一張口,也多不到那去。當下抱拳道:「原來是龍虎山下來的高人,快,快,快請屋裡坐……」
林麒跟著陳嶺東進了客堂,見兩個道士正面對面的喝茶,卻是誰也不看誰一眼,彼此之間的警惕,不屑,卻是顯而易見。所謂的同行是冤家這句話還真是有道理,兩人見陳嶺東帶了個年輕人進屋,都看了過來。
陳嶺東呵呵笑著對兩個道士介紹:「這位是龍虎山的高人,大名……」說到這頓住,竟就忘記了問林麒姓名,林麒也笑,覺得這陳嶺東已是失了方寸,對著兩人拱手道:「在下林麒。」
年輕的道士斜眼看了一眼林麒,哼了一聲問道:「龍虎山的高人,可曾受菉?」
林麒道:「不曾。」那道士臉上不屑之色更濃,懶得與林麒見禮,倒是那歲數大的沒什麼架子,笑呵呵對林麒道:「貧道嶗山吳全有,稽首了。」說著還裝模作樣的站起來行了一禮,陳嶺東見那年輕道士傲慢,生怕三位生出嫌隙來,急忙道:「午飯已經備好,來來,隨我去飯堂用飯。」
陳嶺東慇勤著前面帶路,年輕道士倨傲站起來,看也不看林麒與那吳全有,跟著陳嶺東往外走,吳全有走到林麒身邊,輕聲道:「小兄弟要吃這晚飯,怎麼也得把自己收拾一番,穿成這個樣子,那家願意掏錢?」
林麒認真道:「也想做身衣衫來著,卻不知道那家裁縫好些。」
吳全有嘿嘿一笑,小聲道:「濠州城有家錦記,手藝好,你若是去,就說我介紹的,定能給你便宜不少。」
林麒呵呵笑道:「那可就多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