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林麒道:「你肚子餓,不吃了這雁,你就要餓死,餓死也不吃嗎?」
「貧僧寧可餓死也不吃,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施主啊,以後莫要殺生了,要知道一切眾生皆有佛性,未來必當成佛,故當視如父母般供養給侍,豈忍殺之,若殺之,是亦殺未來佛。」
林麒見和尚惱怒,覺得自己有些過分,笑道:「和尚,跟你開個玩笑,這雁不是我打下來的,是它自己撞到山壁上摔死的,想你餓的狠了,若不吃肉,哪來的力氣?就撿了回來,你看,這裡還有楊梅,你若不吃肉,那就吃些楊梅吧。」
和尚真是個實在的,林麒怎麼說,他就怎麼信,眨了眨眼睛,看了看林麒手中衣衫包裹著的楊梅,嚥了口口水道:「先不急著吃,待我超度了這雁,哎,這雁也是個可憐的,怎地就不小心撞到山上了,阿彌陀佛……」
說完雙手合十,輕輕念誦:「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彌利都婆毗阿彌利哆悉耽婆毗阿彌唎哆毗迦蘭帝阿彌唎哆毗迦蘭多伽彌膩伽伽那枳多迦利莎婆訶,」念了三遍才停下,又走到屋外刨了個坑將雁埋了,林麒也不阻止他,好奇問道:「不都是先埋了在唸經嗎?」和尚愣了愣,道:「好……好像是你說的對,不過只要心誠就好,心誠就好。」
林麒笑笑,他是真信和尚所說的每一句話了,這麼死心眼的和尚簡直天下少見,就算別人想要裝出這樣子來,恐怕都裝不像,有些東西,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例如和尚的善心,就算別人不吃雁,但也絕對不會給雁超度。
和尚見他笑瞇瞇的,也不惱,伸手出來問:「果子呢?」林麒將包裹扔過去,和尚接過來,打開,雙眼冒出綠光,也不洗,也不擦,抓起來就吃,當真是餓的狠了,林麒慢慢等著,見他雙手輪番去抓,無比快捷,一把一把塞進嘴裡,忍不住道:「慢些吃,楊梅吃多了,可是胃酸。」
和尚也不理他,吃了大半,這才停下,仍是一點點的將所有楊梅都吃了,不好意思道:「實在是餓的狠了,阿彌陀佛,以前在寺裡,真不知道飢餓原來這般難受,貧僧只是餓了兩日就已這般模樣,想想惡鬼道的眾生,所受之苦,簡直不寒而慄,阿彌陀佛……」
林麒問道:「和尚,你那念珠是個寶物,你不知道嗎?」
和尚舉起念珠,道:「什麼寶物?這是師傅臨行的時候給我的,說是用五眼六通果實雕刻成的,五眼六通是一種不尋常的果實,蒂落後,頂部有五個小孔,看似五個小眼睛,首尾貫穿打洞,製成佛珠,便稱為『五眼六通』。『五眼』是指肉眼、天眼、慧眼、法眼、佛眼五種能力:『六通』是指神足通、天耳通、天眼通、他心通、宿命通、漏盡智證通。前五通各種修練都可達到,惟漏盡通為佛家的境界。是菩薩依定慧力所示現的六種無礙自在妙用。此種佛珠,涵意豐富。」
林麒笑道:「和尚你不是不說神通嗎?怎麼現在又說上了?」
和尚搖頭道:「謬也,謬也,貧僧說的不是神通,乃是這串念珠的功德,掐捻念珠而誦咒念佛,能產生諸種功德。據木患子經載,若念誦佛陀、達磨、僧伽之名,滿二十萬遍,而身心不亂,無諸諂曲者,則命終之後,得生第三焰天,衣食自然而得,常安樂行。」
林麒一句話引來這多的話語,忍不住道:「和尚,我就問你一句,你說這麼多,不嫌累嗎?」
「不累,不累,世人俱有佛性,卻被愚昧之心蒙蔽,多聞佛法,自然清神明良,離我佛大道就更進一步,何況,你供養了我一頓果子,問起手中念珠,那也是與佛大大有緣,我又怎能不詳細跟你說了。施主,所謂的念珠,有人稱為『拴馬索』,隱喻人心如狂奔野馬,雜念紛飛,剎那不停,手掐念珠以遏制妄念。所以修行者都蓄有念珠作為必備法物。尤其念珠以修淨土念佛法門和修密持咒最所常用,手持念珠隨時誦念以增定力,以生智慧,不論念佛持咒要歷歷分明,身心專注,一切放下。
一顆顆的念珠,用線串起來,是表示菩薩的種種殊勝功德。串珠中的一粒母珠是表示彌陀的無量壽無量光的意思。念珠雖然是串起來的,但也可以分開和斷絕,這表示以菩薩的種種殊勝功德,來斷除我們種種煩惱。環形圓潤,象徵菩薩的圓滿正果……」
和尚絮絮叨叨的還在說,林麒實在耐不住,打斷他道:「和尚,知道你為啥被趕出少林寺不?你要還在寺裡,天天這麼念叨,保管被人打死,活不過三十歲去。」
林麒以為和尚會惱,卻沒料到和尚歎了口氣道:「哎,若是證不得大道,就算活到千歲又能如何了?貧僧不怕死,怕的是這濁世滔滔,人人都在泥堆中打滾卻不自知,貧僧雖然不才,卻也願意救出一個是一個……」
林麒真是怕他了,就覺得和尚還是餓著的時候比較可愛些,起碼話沒這麼多,那裡想到吃飽了,話也多了起來,若是讓他這麼說下去,還不知道要說到什麼時候,這份功夫,當真是天下無雙,怪不得他不修神通,這可不就是神通嗎?任誰見到這和尚,不被氣死,也被煩死,都這麼厲害了,還修的什麼神通?
林麒急忙道:「無相大師,無相大師……你先歇歇,剛吃飽了就說這麼多話,餓的可快。」
無相聽到餓的可快,立刻就閉上了嘴,等著一雙無辜的眼睛看了林麒半天,實在忍不住問道:「真餓的快?」
林麒很嚴肅的點點頭道:「真餓的快,不如這樣,我說你來答,佛法什麼的,你留著跟別人去說,我不信佛,我是道家弟子。」
「佛道本是一家,並不衝突的,佛祖說過萬般皆是道,為的都是脫離苦海,直登彼岸,何況又不是讓你出家入寺為僧,當個居士也挺好的嘛,佛陀說過,在家修行的優婆塞和優婆夷,如果遵守不殺生、不偷盜、不淫邪、不妄語、不飲酒這五戒,就同佛的其他弟子一樣了……」
林麒突然有種想揍這個和尚的衝動,他在黃河地下,經歷了那麼多歲月的無盡寂寞,本以為心如止水了,卻被這和尚一會的功夫就撩撥出火氣來,可想而知,若是別人見了他,該有多煩,怪不得被方丈趕出了少林寺,若他是方丈,早就趕出來了,還能讓他待二十多年?由此可見,少林的方丈還真是位有道高人啊。
和尚還在說,滔滔不絕,林麒再也受不住,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將丹田內的陰陽果調到陽的一面,一陣炙熱至極的氣息順著它指尖冒出,燙的那和尚哎呦!一聲跳開,大聲道:「施主,你手怎麼如此燙法?不是生病了吧?」
和尚面露關懷,不是作為,林麒心一軟,反倒覺得自己有些過分,無奈道:「和尚,你我相遇那是緣分,但你話不要太多,很惹人煩的,不如這樣,你聽我的,以後我供養你,給你飯吃,讓你專心精研佛法,若是話在這麼多,我就餓你三天,我倒要看看,誰敢給你吃食!」
林麒說的斬釘截鐵,和尚呆了呆,看了看林麒的臉色,覺得他不像是開玩笑,歎息一聲道:「你是個好人,能聽貧僧說這麼多,還不惱的,你是第一個,就是霸道了些,也罷,貧僧對這世俗人情遠不如你,不如你來教我,我聽你的也就是了,可好?」
林麒點頭道:「好,我也不跟你廢話,如今劉家村裡遇了邪事,整個村子的人出不來,外人也進不去,劉家村的劫難,也只有我能來解,和尚,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既然你能進村,就帶我進村去吧,其它的話,咱們以後再說,如何?」
和尚愣了下,道:「怪不得村子裡的人見了我,那般怪異,原來如此,整個村子可是千八百個人,可不能讓他們遭了難,快走,快走,貧僧這就帶你進村。」
和尚竟然比林麒還急,也不多話了,上前拉扯住林麒就朝外走。
林麒暗暗搖頭,無相這個和尚除了話多些,倒也是個古道熱腸的。
第一百一十章 進村
和尚焦急,不在廢話,帶著林麒順著山路向前,走著走著到了拐彎地方,林麒本以為跟著和尚就能走到劉家村,那裡想到,兩人兜兜轉轉的沒多大功夫,又回到了茅草屋,和尚也懵了,咦的一聲道:「貧僧來過去過,不是這樣的啊。」
林麒也懵,想了想問和尚,進山出山時你一邊走,一邊做什麼了嗎?和尚道:「貧僧行路,都是一邊走一邊念金剛經的。」
林麒恍然,道:「咱們繼續走,你還和以往一樣,一邊唸經一邊走,切記,不要亂想些別的,否則進不去劉家村。」
和尚答應,深吸了口氣,沉靜一下,拿出那串念珠,輕輕念誦:「如是我聞。一時佛在捨衛國只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爾時,釋尊食時,著衣持缽,入捨衛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還至本處。飯食訖,收衣缽,洗足已,敷座而坐……」
金剛經,又叫金剛般若波羅蜜經,最是殊勝,殊勝之處在於其圓具性相全分,而又善能顯示金剛不壞性,令受持者,疾證真常無念心,以其絕對待,不可壞故稱至大至剛。因此歷來諸宗高僧碩德,無不兼弘此經,有金剛經處,就是寺廟佛塔,念誦此經時,有金剛菩薩庇佑,諸天女,阿修羅都是護法神靈。
無相念誦的字字清晰,清朗好聽,林麒聽在耳中,當真生出一片清淨心來,兩人默默向前,沒有言語,只有唸經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山中迴盪不止,這一次,到了那路口位置,就覺得前方虛空之處,像是起了層層的波浪,如同一堵無形的牆被推開,和尚發相莊嚴,念珠到了這個地方,散發出陣陣柔和佛光,和尚徑直與林麒走進了山中。
進了山,就見山巒上空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霧氣,看似存在的霧氣飄飄渺渺,並不阻攔月亮光華,卻又使得一眼望去,整個世界都是朦朦朧朧的,如同天地間罩上了一層輕紗。
整座山有一股不祥的氣息,迎面而來的風,不再是清朗的感覺,而是帶著一股子陰冷,其中還夾雜著血腥之氣,令人壓抑沉悶,就連林麒冷熱不忌的身體,竟然瞬間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陰寒之氣入身,他丹田內的陰陽果被驚動,緩緩一轉生出熱力來,將這股不適驅逐出去。
目光所及之處,山頂還好些,越是向下,陰氣越重,似乎濃烈的化不開一般,林麒曾經聽鬼巫說過,陰氣濃烈到一定地步,就會化形,這山中所謂的霧氣,定然就是此地陰氣所化,但這山巨大,還有河流穿過,怎麼就會有這麼濃厚的陰氣?
林麒扭頭看了一眼和尚,和尚還是那副模樣,竟是比他要淡定從容的多,指著山下道:「劉家村就在下面,咱們快走,莫要耽擱了。」說著話向前快走,可和尚走路的姿勢頗為怪異,先是低頭瞧瞧,再抬頭看看,腳下總是突然拐一下,或是停一下。
林麒以為這是佛門秘法,也沒問他,苦笑搖頭,就覺得像和尚這樣也不錯,什麼都不懂,什麼也不知道,也就不知道厲害害怕。那裡像自己這樣疑神疑鬼,膽戰心驚,莫非自己還不如這個話多的和尚?他起了不服的心思,邁開大步超前快走,剛走了沒兩步,和尚猛然拽住了他,大聲道:「小心腳下!」
林麒被他嚇了一跳,急忙停住問和尚:「怎麼了?」和尚蹲下來,撿起個草爬子,輕輕扔到一邊道:「掃地恐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都是有情眾生,莫要傷了它性命,施主切記,切記……」林麒這才知道和尚為何那樣走路了,原來是怕傷了腳下的蟲子,真……
林麒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很想照著他光禿禿的腦袋狠鑿一下,還沒等他動手,和尚繼續往前走,一邊走,一邊瞧著腳下,偶爾看下前路,嘴裡還嘟囔:「奇怪了,出山的時候,這裡的蟲子沒有這般大啊……」
林麒聽得清楚,猛然站住,知道哪裡不對了,剛才那只草爬子實在是大了些,簡直比他見過的所有草爬子大上兩三倍都不止,顏色也不對,竟然是白色的,先前以為就這麼一隻,現在聽和尚一說,急忙扒開山路兩側草叢,就見許多蟲子在草叢中向著山頂而來,這些蟲子,俱都是身軀發白,比平常見過的大上許多。
山下的陰氣濃厚到了什麼地步,才能使得這山裡的蟲子都變成了模樣?而且這些蟲子好像也知道山下不祥,拚命的朝山頂趕,想必是要躲過山下的陰氣。
林麒臉色變得很不好看,他要管的事,絕對是個棘手的,自己這點本事,也不知道夠不夠用?和尚見他停下,以為自己說話重了,傷了他自尊,寬慰他道:「貧僧也不是個迂腐的,拉住你也是為的你好,不管蟲子如何小,畢竟是條性命……」
林麒愕然,無相和尚這樣的要是不算迂腐的,這世上還能找出迂腐的來嗎?
無相見他不說話,歎息道:「你就跟在貧僧後面吧,貧僧走的小心,不會踩到蟲子的。」說完繼續用那種怪異的姿勢向前走,一邊走,一邊輕輕念誦經文,林麒跟在他身後,越走越是心驚,走了快一個時辰,眼見著就到了半山腰,霧氣越來越濃,要不是和尚腦袋剃得珵亮,真就看不見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