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張青山話音剛落,殷利亨已率先進了瀑布,但見他腳不沾地,向前而行,瀟灑靈動,恍如仙人,隨後傳來聲音:「二位一個找到了這裡,一個找到瀑布山洞,在下不才先出份力氣……」
三個人誰都不是服輸的主,林麒找到這裡,張青山露了一手符菉功夫,殷利亨又怎會甘於二人之後,率先鑽進了瀑布,殷利亨身輕如燕,張青山和林麒也不差,兩人跟在他身後一前一後也進了瀑布後面山洞。
進了山洞,別有洞天,漆黑之中,裡面霧氣蒸騰,處處都是腥臭的野獸糞便和糜爛的樹葉,看上去鬼氣陰森,如此陰森之地,若是殷利亨自己前來,必定不敢大意,但他身後張青山林麒緊隨而至,怎麼也不能讓這二人小瞧了,揚起手中七星寶劍,一道劍芒劃出,急速向前而去。
張青山進了山洞,鼻子抽動了幾下,掏出一張符咒,迎風燃了,用手一拍,變成一堆的紙灰,遞給林麒道:「含在嘴裡,此地有些古怪,緊跟著我,千萬不要走丟了。」林麒哼了一聲,瞧了瞧他手心上黑乎乎的紙灰,道:「這等好東西還是你留著慢慢吃吧,我用不著。」側身越過他,追著殷利亨去了。
張青山苦笑,覺得這個便宜師侄性子委實太傲了些,雖然先前他說話不太中聽,但事後他一直找機會緩和,若是個懂事的,也就順著他給的梯子下來了,畢竟兩人頗有淵源,怎麼說林麒都是龍虎山的弟子,不管在冊不在冊,周興可是在冊的。卻沒想到,對方根本不將他放在眼裡。
林麒倒也不是不懂事,只是先前張青山的話語傷了他,還什麼沒在冊的野弟子,委實傷人。龍虎山名聲是大,可他林麒又不是要飯的,若不是看在師傅面子上,你龍虎山在厲害,跟他又有什麼關係了?
三人各懷心思,都是暗中開了陰眼。洞中雖黑卻也無礙,奔騰之間已是竄出去了幾十丈的距離,忽地前面傳來殷利亨一聲驚叫,張青山和林麒都是一驚,以為他遇到了什麼險情,急忙縱身上前。到了近處,卻見殷利亨站住了,雙目圓睜看向前面。
前方儼然是一個巨大的石室,石室裡面,全是明滅不定的磷火,磷火幽綠幽綠的飄飄蕩蕩,充斥了整個山洞。正中間,是一座平台,平台上是一個圓形的祭壇,上面伏臥著一個陰沉晦暗不明的人影,雖然距離遙遠,但從那人影的體形上,還是能夠看出那是一個年輕的女人。
祭壇四周,有一條環形的水道,隱約的有水流動的聲響,水道中。站著有一百多個陰沉的黑色人影,仔細一看,全都是些壯年男子,年紀最大的也超不過三十歲去,各個赤身裸體。七竅流血,雙目圓睜,死不瞑目,身子膨脹如球,皮膚都是污黑的綠色、甚至可以清楚的看清佈滿全身血脈,顏面腫大,早已不能辨認出生前的模樣。
一百多個死人,環繞在水道之中,排排而立,各個七竅流血,面目猙獰,說不出的怪異,水道之中根本無水,流淌著的是鮮紅鮮紅的血液,血液緩慢而動,像是有無形力道推動,更有血泡時而浮起,時而落下,偶爾發出清脆啪啪!碎裂的聲響。
眼前情形詭異難測,也不怪殷利亨驚叫,三人都愣住,腦子裡百轉千回,也不知道祭壇上面的女子是不是玉娘,又或者是什麼陰邪之物,誰也不敢輕舉亂動,殷利亨瞧了瞧二人臉色,沉聲道:「這些是什麼鬼東西?二位可有眉目?」
林麒沉聲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剛要走,卻被張青山一把拽住,道:「莫要莽撞,這是血煞催陰陣,最是陰邪惡毒,這些男子還沒有完全死透,不信你看。」說著手中寶劍向前劃去,嗤一道劍氣劃過,花開一男子胸前,就見裂開一道血口,有鮮血慢慢沁出。
若是常人被劃出這麼道口子,必定是鮮血直流,這男子身上鮮血卻如果漿一般流出的十分緩慢,死人絕對不會流出鮮血,更不會流動,那只能說明這個男子真的沒死透,可都這個模樣了還沒死透,委實太過駭人。
張青山道:「二位看,這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玩意,七竅之中仍然流血,雖然緩慢卻也還是有,鮮血順著身軀滴到水道之中,每滴下一滴,水道裡的鮮血就如活水一般向前湧動,這是個血池啊。」
張青山不愧是龍虎山上年輕一代俊傑,認出了這陣法,林麒和殷利亨,倒也虛心,知道不是逞能的時候,靜靜聽著,張青山語氣沉重,道:「布這陣法的人十分惡毒,他將這些男子置於血池之中,斷了他們的生機,卻不急著殺死,而是慢慢折磨,一點點流乾他們身上的血,這些人似死非死,卻是生機已絕。
看他們模樣至少也有一個月了,還不死,那是要等到七七四十九日之後,待身上的鮮血全部流盡之後,才會完全喪失了心智,這般泡在血池之中,每個人都無法輪迴轉世,如此慘痛折磨,直至魂魄飛散,這過程就如同遭受千刀萬剮的酷刑一般,殘忍非常。
這些壯年男子魂魄日夜煎熬,必然會怨氣極深,這股怨氣傳給祭壇上的女子,就是在用血食,血煞,供養這個女子,而祭壇上的女子吸納了如此多的積怨之氣,該有多厲害?」
張青山講完,林麒猛然想起劉伯溫對他說過玉娘的事,玉娘出事已有兩個多月,劉伯溫遇見玉娘卻是一個多月前的事,自從劉伯溫遇見玉娘,劉家村才被陰氣封住,裡面的人無法出去,外面的人無法進來,這裡如此多的男子,如此模樣,莫非都是當初強搶玉娘的強盜?
但看這佈置,想必早就有人暗中下手,否則環形的血池和那祭壇都是不短短時日能夠成型的。想到這裡,他問張青山:「別的先不說他了,你說祭壇上面的女子是不是玉娘?」
張青山歎息道:「不管是不是玉娘,都不是個好對付的。」
林麒沉聲道:「是不是好對付的都要對付,難不成咱們三個掉頭就走?二位真要這麼想,就請先回吧,我可是答應了劉家村的人,幫他們度過此劫,便是千難萬險,刀山火海,說不得也就要闖一闖了。」
張青山道:「莫急,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過小心無大錯,先且看我將這裡點亮,其他的隨後再做計較。」說完,從懷裡掏出一盞白紙折成的紙燈,扁扁的被他拉開,念動咒語:「五星列照,煥明五方,水星卻災,木德致昌,螢光消禍,太白辟兵,鎮星四據,家國利亨。名刊玉簡,字錄帝房,乘煙散景,飛騰太空,出入冥無,游宴十方。五雲浮蓋,招神攝風。役使雷霆,上衛仙翁……」
此咒叫做五星神咒,能夠攝取光明,張青山咒語念完,手中紙燈就如有了靈性一般,飄忽著脫離他手掌,向上慢慢一點點升去,紙燈先是有一點白光閃爍,隨著越升越高,光芒也越來越盛,到了後面簡直將個石洞照耀得猶如白晝一般。等到紙燈升到石洞最上方,整個石洞裡面各處都能看的清清楚楚的了。
祭壇上的女子長髮散落,背對著三人,身上穿了一件鮮紅的嫁衣,半臥在祭台正中,石洞右邊角落裡堆積著十幾口黑色的木箱,上面的喜字還在,不用看也知道必定是玉娘的陪嫁,這個女子十有八九是玉娘。
林麒,張青山,殷利亨,三人相互對視了一眼,不管這女子是不是玉娘都必將危害整個劉家村,何況這女子要不是女娘,又會是誰?殷利亨沉聲道:「我先去看看,若有事,還望二位援手。」
此時三人在沒了先前爭勝的心思,在這陰邪之地,都感覺有些沉重,殷利亨握緊了手中七星寶劍,向前而行,林麒見他關鍵時刻挺身而出,倒也不是個陰險勢力的小人,比張青山還要讓他覺得自然舒服些,開口道:「我隨你去。」
殷利亨扭頭看了看他,想要說些什麼,還是礙於面子什麼都沒說,淡淡一笑,卻是表明了對林麒沒有惡意,林麒也笑了笑,兩人一前一後靠近祭台,兩人走的緩慢,一步一個腳印,不知為什麼,心中都覺得此時如此平靜,並不是什麼好事,怕是有什麼東西在暗中隱忍。
兩人想的倒也沒錯,果然,離那環形水道還有十幾丈左右的距離,祭台上的女子突然動了一動,一顆頭顱緩慢抬起,黑色的長髮鋪滿了整個祭台,漸漸收縮到一起,原本所有站在水道中低垂著頭的活屍,猛然間全部抬頭,一雙雙肉球樣的眼睛裡紅色的血液流淌出來。卡卡卡……奇異的聲響中,所有活屍一起有節奏的轉動脖頸,朝林麒和殷利亨看了過來。
環形水道中的鮮血此刻突然沸騰起來,升騰出一道道熱氣,帶著腥臭的味道,祭台上的女子緩慢而起,慵懶的撐起半個身軀,猛然轉過頭來,林麒就見女子雙眼中射出無比怨毒仇恨的光芒,這光芒猶若實質,讓他心神瞬間恍惚起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屍籐
張青山見女子緩慢而起,暗叫一聲不好,再去看林麒和殷利亨,兩人腳步驟然沉重,急忙取出兩張黃符,大聲念誦咒語:「吾德天助,前後遮羅。青龍白虎,左右驅魔。朱雀前導,使吾會他。天威助我,六丙除痾……」咒語聲中兩道黃符閃耀光芒箭矢般激射,貼在林麒和殷利亨後背。
黃符貼在二人後背,散發出淡淡金光,兩人情不自禁打了個冷戰,心頭清明,不在恍惚,殷利亨見祭台上的女子如此邪性,忍耐不住,執劍躍起,朝祭台撲去,張青山臉色大變,急忙喊道:「莫要莽撞!」已是晚了,殷利亨人在空中,氣勢未歇,眼見著就要到了祭台上面。
就在這時,林麒和張青山看到了一幕詭異的畫面,環形水道中面對著殷利亨的幾個男子,身上突然長出綠色的籐條,這些籐條生長速度之快,聞所未見,只是瞬間便有百八十枝,從屍體上各處冒出,猶如一雙雙妖異的怪手,朝著殷利亨席捲過來。
殷利亨的身形被阻,人在空中頓了一頓,就要向下墜去,他怒哼一聲,手中長劍揚起,一道光芒劃向奔他而來古怪的樹籐,張青山情急之下急忙躍了過去,左手一抖,摸出一張符來穿在劍尖上。長劍仍在極快地振動,那張符一穿上,無火自燃,他捏著符往劍身一抹,劍身上硃砂所繪的那道符一下子灼灼放光,像是要凸出劍身。張青山抖了抖劍,指著空中妖異舞動的樹籐:「疾!」
樹籐也像是感到了危險,急忙後退,對著張青山左右搖晃。似是在躲開張青山的劍尖。這正是龍虎山秘劍正一天覺劍。殷利亨一劍落空,人也落了下來,揚了揚手中七星寶劍就要再上,張青山橫在他身前,大聲道:「這是屍籐。不可大意……」
殷利亨手中長劍握緊,終究是還是沒有莽撞,向後退了兩步,退到張青山與林麒身邊,沉聲問道:「這邪物是何來歷?」
張青山凝重道:「此乃屍籐,用人血邪法餵養成的。屍籐陰邪無比,活人沾染到,就會鑽進五臟六腑,以人身軀為土地,生長蔓延,你看這些男子為何不穿衣衫。那是因為此時他們就是一顆樹,一顆人樹,怪不得半死不活的模樣,原來如此。」
張青山並未說的很仔細,但林麒和殷利亨聽得已是臉色大變,萬萬沒想到世間還有如此邪惡的秘術,三人站在原地。一時間手足無措,樹籐不見了人影,空中扭動幾下,又都快速鑽進人身,這情形無比的怪異,這些樹人與他們敵對,為的就是保護祭壇上的女子。
此時,祭壇上的女子又有了變化,她緩慢而起,站直了身軀。一頭黑髮無風自動,露出一張如玉的面孔來,女子面白無血色,美麗妖艷,身上皮膚如羊脂玉一般光滑。身上血色的嫁衣正由殘破變得一點點完整起來。
環形水道中,鮮血猶如沸騰了一般冒起一個個血泡,啪啪啪……升起幻滅,濃烈惡血腥之氣蒸騰向上,將女子完全籠罩住,女子的雙眼越來越黑,越來越黑……
張青山隨著女子身上血色嫁衣的變化越來越凝重,像是有什麼沒有想明白,林麒和殷利亨不敢大意,三人中張青山的見識遠遠超過二人,都在等待他的號令,誰知張青山呆立了半響,忽然大聲叫道:「千萬不能讓女子身上的嫁衣成形,否則這世間就又多了個魔頭。」
殷利亨聞言問道:「你有什麼辦法?」
張青山道:「還在想。」殷利亨冷笑道:「這會了那有時間容你多想,還不是要硬闖。」說著橫劍在胸,大踏步向前而去,林麒估摸著女子也是玉娘,此時除了硬來,別無他法,握緊了量天尺跟了上去。
兩人一靠近血池,巨變突生,一百多個赤裸男子,像是感覺到了威脅,齊的抬起左臂,五指張開,斜指向祭台上的女子,眼見著無數粗如童臂的樹籐蜿蜒向上,將女子整個籠罩起來,構成了一個封閉的圈子,將女子封閉在了圈子裡。如果他們想要去救出女子,就不可能不碰到這些屍騰,而他們一旦與這邪惡的東西相接觸,就會有一種肉眼看不到的種子迅速的鑽入體內,吮吸他們的血肉,迅速生長,最終,也會變成站在血池中的樹人。
林麒原以為如此就夠難辦的了,卻沒想到,這些活屍另一隻手斜著舉起來,竟然對著三人,無數的樹籐猶如一條條怪蛇,上面掛著翠綠的枝葉,扭曲舞動朝著三人鋪天蓋地而來。
屍縢一蔓生出來,林麒和殷利亨反應迅速,立即衝到近前,殷利亨舉劍砍去,將其中一條蔓生出來的樹籐砍斷,張青山見狀大驚,急忙喝道:「後退,你們千萬不要近前……」可是已經晚了,那落在地上的枝條毒蛇一樣的迅速竄動起來。
張青山來不及多想,兩眼圓睜,右手穩穩地握著長劍,左手裡突然飛出一張符,也不知是什麼時候握在掌中的,那張符只是一張薄薄的黃紙,但此時卻同一片鋼板一般,隨左手一伸,符已貼到了屍縢上。
那張符一到屍縢上,就像扔到水中的一塊火炭,猛地冒起一股白煙,屍縢雖快,卻被符紙一下包住,張青山看準機會,右手一動,劍已疾刺而下,正屍縢斷口處插入。他趁勢一挑,長劍透過屍縢,倒像入了劍鞘,接著一抖,屍縢寸寸碎裂,摔在地上。
張青山一招得手,左手連彈,又是三道符飛出。這三道符像是活了一樣,飛射而出,纏住最前面的幾條屍縢,三道符有如三個楔子,幾枝屍縢左右搖擺,卻甩不脫符紙。張青山左手伸劍指,嘴裡念了幾句咒,右手長劍一指,三張符紙立時燃燒,屍縢發出尖細的叫聲,竟如幾條小小的火龍,在空中打了幾個轉。那三張符紙一燒便化成灰燼,但屍縢卻像被人用硃筆描過一樣,多了幾個殷紅的符字,這幾個符字便如燒紅的木炭,深入肌裡,那幾條屍縢空中扭了兩扭,「啪」一聲摔在地上,登時燒成了一段段焦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