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林麒心中一動,四下打量,除了他們三個,那些屍籐玉娘之外,見不到任何人影,但這背後必定有邪魔妖人作祟,那李公子來歷不明,最是惹人懷疑,想到這,林麒湊到張青山耳邊道:「此事蹊蹺,必定有人背後主使,咱們三個貿然闖了進來,那人卻真沉的住氣,定是隱藏在暗處,等待時機下手,卻是要小心行事。」
  張青山苦笑道:「看此地佈置,背後妖人邪術已臨大乘,玉娘體質必定異於常人,否則也不會短短時日內就能聚陰化形,想要祭養陰奼,沒個幾十年根本無法成事,更何況祭養陰奼的秘法早就失傳,道家之人也只是聽說過,卻從未見過。」
  「玉娘短短時日就成了這個模樣,也讓我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晚了,就算妖人隱藏在暗處,也只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再也沒了退路,若是真讓玉娘身上嫁衣修補完全,也就是陰奼成形之時,那時整個村子必定無一活口,此地也會成為大凶之地。天降大亂,妖邪出世啊!」
  張青山碎碎叨叨,殷利亨早就聽得不耐煩了,大聲道:「到了現在,說那麼多又有什麼用了,直說該如何破了這妖物就是。」
  三人中,張青山無疑對這種秘術邪法最後心得,兩人都朝他看去。張青山歎息道:「我也沒什麼好法子,破不了屍籐咱們就無法靠近玉娘,還說怎麼破解。」
  「那就只有硬來了。」殷利亨揚了揚手中長劍,林麒皺眉沉默不語,耳邊卻傳來張青山傳音:「小心,布此陣者的妖人,必定在這洞中,依我看,該是藏在一百多個活屍當中,咱們沒時間挨個去查,就算查,怕也查不出什麼來,林麒,你體內陰陽二氣可制屍籐種子,強搶玉娘就靠你了,殷利亨,咱們二人現在超度那一百多個活屍,給林麒騰出功夫來。」
  暗裡對二人說完,張青山猛然一聲大喝,對殷利亨道:「武當這幾年闖下好大的名頭,卻不知道超度功夫如何,來來,你我二人比試一番如何?」
  殷利亨驚道:「此地什麼都沒有,如何超度?」
  不怪他問,度亡在道教而言即以,經文、咒語以及法師內功的力量,將沉淪於地獄之中的亡魂,救拔出來,並且施以法力,希冀可以令亡魂上升天堂或者是投胎為人。但超度法場,很是繁瑣,不但需要齋戒三日,還需要齋眼,齋耳,齋鼻,齋口,齋行,齋心,三日之後才設壇,貢品,祭祀之物都有講究,就連超度亡魂的道士穿的也是法衣,張青山卻要此時超度,莫非是開玩笑?
  張青山哈哈大笑,將劍尖指在地上,人猛地一轉,劍尖在地上劃了一個大圈。他抖了抖道袍,笑道:「時當亂世,出家人執劍衛道,乃是本份,我張青山學得一身本領,豈能不拯蒼生於水火。」這幾句話是說給殷利亨聽的,他看著林麒,朗聲道:「林麒,今日就讓你瞧瞧龍虎山的本事。」
  說著話,腳下踏起禹步,張青山相貌本來就雄壯,此時雙目圓睜,腳下每踏出一步,便如巨錘砸下一般,將個山洞震盪得顫抖不已,他神情兇猛,如同下山的猛虎,嘴中大聲念誦咒語:「太上台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智慧明淨,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傾……」
  隨著咒語聲,整個山洞忽然就狂風大作,也不知道風從何處來的,接著血池裡的鮮血開始翻騰起來,更駭人的是,一百多個活屍猛然轉過身來,血紅血紅的雙眼,直直盯著張青山,一張張怪異變形的臉,隨著咒語聲竟然顯露出痛苦神色,似在掙扎抗拒,又像是想要衝破身體的桎梏,得到解脫。
  張青山神情肅穆,大聲道:「天地自然,穢氣分散。洞中玄虛,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靈寶符命,普告九天,乾羅答那,洞罡太玄,斬妖縛邪,度人萬千,中山神咒,元始玉文,持誦一遍,卻病延年,按行五嶽,八海知聞,魔王束首,真聖衛軒,凶穢消散,道氣常臻……」
  一把黃符撒出,道道靈符幻化成一隻隻黃色蝴蝶在活屍頭上旋轉飄飛,陣陣真靈之氣,配合著張青山咒語聲聲,散發出一股浩瀚的慈悲之意,祭壇上面透明樣的大雞蛋中的血色在咒語聲中漸漸退了下來。
  林麒暗中戒備,早就準備妥當,但見稍有空隙就會一躍而上,心裡也早就琢磨好了,上去先用寒氣凍住玉娘,其它的再說,就在此時,祭壇上的玉娘突然動了動,這動作雖然緩慢,卻是激起山洞中血煞氣息,原本有些癡呆的活屍,突然就變了個模樣,一起張開嘴,對著張青山三人咆哮:「嗷……」這聲音暴戾到了極點,壓住了張青山誦經的聲音,同時這些活屍黑窟窿樣的口中伸出舌頭來,舌頭卻是碧綠碧綠的猶如鬼火,更怪異的是,活屍伸出的舌頭,竟然跟蛇一樣,細長而分岔,翻捲著如浪濤般朝著張青山伸了過來。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人傀
  張青山猛然大喝:「林麒,還在等什麼?」隨即身軀一轉,又對殷利亨喊道:「幫我護法。」林麒聽出來張青山話語中有些力竭,看樣子是在強撐,頭一次,林麒對張青山生出了一絲佩服。龍虎山親傳弟子,果然名不虛傳,竟然能夠牽制住如此多的活屍,若是沒有張青山,就算他和殷利亨找到這裡,也是束手無策。
  殷利亨早就等的有些不耐煩,聽到張青山求援,朗聲說道:「且看看我武當驅邪的本事。」長劍橫胸,大聲念誦:「寂寂至無蹤,虛峙劫仞阿,豁落洞玄文,誰測此峙遐,一入大乘路。孰計年劫多,不生亦不滅,欲生因蓮花,超凌三界途,慈心解世羅。真人無上德,世世為仙家,幽冥將有賴,由是升仙都……」
  世人都曉得武當山功夫厲害,卻不知道,武當供奉的乃是真武大帝,蕩魔真君,抓鬼驅邪,也有自己的一套。不過武當驅魔最是兇猛,很少有超度一說,都是震,壓,殺,滅!咒語聲中殷利亨七星寶劍竟然散發出淡淡星辰也似的光輝,猶如一條從天而降的靈蛇,快速絕倫,嗤嗤嗤……瞬間殷利亨硬是刺出百十來劍,劍光閃耀並不落空,將迎面而來的活屍口中怪舌,各個擊破。
  活屍舌頭中流出碧綠的液體,腥臭無比,濺到地上冒出陣陣白煙,腐蝕出一個個坑來,活屍突遭重擊,身體變得僵硬,卡卡卡……骨裂的聲音響個不停,短暫的停頓了一下,林麒等得就是這個時機。猛然躍起,手中量天尺帶著體內冰寒之氣,揮舞出一片五色光幕,朝那巨大的雞蛋似的噁心東西猛然劈了下去。
  「撕拉!」一聲響,竟是順利異常。量天尺真如刨開雞蛋一般,從頭拉倒下面,將個肉胎般的東西劃開,鮮血,肉塊,嘩啦啦順著祭台流淌下來。整個山洞頓時更臭得再也無法忍受。
  林麒一擊得手,剛抬起頭,一道長長的黑影突然向他頭頂激射而來。這道黑影細細長長,幾同利矢,林麒眼角餘光掃到,將身形一閃。長劍閃過,已將那道黑影斬成兩段。這是一條怪籐。渾身散發出綠油油的光芒,猶如活物,被斬落在地後仍在地上扭來扭去,斷口處噴出無色毒液來。只是籐身已斷,毒液噴不出多遠,只落在玉娘身邊。
  林麒知道山洞之中不能待久了。雖說裡面不小,施展起來卻是有些束手束腳,何況這裡的味道也實在讓人難受,讓人欲嘔不說,頭腦竟然被熏的也有些遲鈍,他顧不得許多,伸手就朝玉娘抓去。
  他的手還未碰到玉娘身軀,玉娘猛然睜開了雙眼,美麗的臉龐,有的只是淒然。漆黑的雙眼,像是無盡的黑夜,將他緊緊的包圍。恍惚中林麒彷彿聽到熟悉的歌聲:「白曼陀羅,春去秋來必枯萎。藍花落兮,殘落一地你哭淚。殘了萎。你轉頭抹淚幫我拾落花蕾。狼牙月,照耀伊人悔。獨坐泊船,握槳一劃你落水。漣漪吟愧,上船擦乾曼陀淚。涼透心蕾,捨得哭泣花未開蔫蔫淚。若夢忽醒,誰會掛念誰?一滴墨汁,真已點血梅?三千流水,我心花又展蕾……」
  這就是玉娘的心聲嗎?是因為她不甘心,是因為他遇人不淑……這樣的女子不是該讓人疼愛的嗎?為何卻落得如此地步,她做錯了什麼?那個負心的男人逃走了,她熟悉愛護的親朋好友逃走了……把她,留給了黑暗。
  她的臉上彷彿有淚滴垂落,林麒感受到了她的傷心,無助,淒然,絕望……他又怎麼會去傷害一個已經如此可憐的女子,此一刻他只想將玉娘抱在懷中,擦去她臉頰上的熱淚,將自己的胸膛給她依偎,告訴她不要怕……
  林麒的手驟然就緩慢了下來,緊繃的五指鬆開,緩緩伸出去想要去觸摸玉娘的臉龐,玉娘動也不動,她的臉散發出白玉一般的盈盈白色光芒,眼看著林麒的手就要觸摸到玉娘的臉龐。這時張青山單手捏決,手中長劍,迎空舞動,黃符化成的蝴蝶,圍繞著百十具活屍,縈繞飛舞。口中咒語念誦得更加急切快速。
  殷利亨為張青山護法,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眼見林麒如此模樣知道他是中了玉娘的夢魘邪法,急忙大聲道:「太陰化生,水位之精。虛危上應,龜蛇合形。周行六合,威懾萬靈,疾!」一道劍芒朝林麒刺去。
  這一劍光芒不顯,只是為了驚醒林麒,這咒語叫做佑聖咒,乃是真武大帝所傳咒語,蕩除邪魔陰法,林麒感覺靈敏異常,感覺到後背傳來威脅,頭腦一清,就見自己左手已然就要觸摸到玉娘的臉龐,但眼前那裡還是如玉般的美人,就見玉娘一張蒼白的臉上有血絲道道,如同千萬條細小的血蟲蠕動不止。
  林麒一驚,急忙縮手,卻在這時,玉娘頭一低,從她烏黑長髮之中飛出兩條怪籐,這兩條怪籐全身赤紅,前端竟然顯現出人頭模樣,後面卻如蛇身一般,兩條怪籐左右兩側而來,張開怪口,裡面獠牙尖利,林麒橫起尺子欲架,那兩條怪籐身子一扭,纏在了尺子上。
  量天尺散發淡淡五色光芒,光芒如刺,刺得怪籐身上綠液四濺飛散,但兩條怪籐卻像毫無知覺,仍在不住收緊,量天尺竟然被纏得吱吱作響。林麒已經退到了祭台邊緣,卻是不退反進,他腳一點地,人像在水面飄過,催動體內陽氣,量天尺五色光芒突然亮了起來,便如剛從爐中鍛冶過一樣,那兩條怪籐轟然炸開,成為齏粉。
  怪籐一炸開,量天尺一下暗下來。黑漆漆地沒半分光澤,像是林麒剛見到尺子時候的模樣,上面五色光芒也完全消失無跡。玉娘一頭烏黑的長髮扭動之中,竟然發出沙沙聲響,像是初春的一場雨,無數怪籐從她頭髮中如飛而出,爭先恐後,蝗蟲一般鋪天蓋地而來。
  林麒將手中量天尺擋在胸前劃了個大圈,就聽鐺鐺鐺……撞擊聲音,這聲音如此密集,如同雨打芭蕉,林麒雖是擋住了怪籐衝擊,但如此多的怪籐,力氣竟是大的嚇人,一點點擊打在量天尺上,將他逼的向後退去。
  眼見著他右腳懸空就要跌落下祭壇,張青山突然大喝一聲,掏出一張玉符,猛然朝祭台躍起,一隻教踏在祭台邊緣,凌空畫了個圈,又在這圈中畫了彎彎一條,畫成一個太極圖,咬牙,喝道:「破!」一掌拍在了蜂擁而來的怪籐群。山洞內登時發出一聲巨響,無數的怪籐像是突然遭到雷擊,頓了一下,轟然碎裂開,怪籐四散飛起,不知有多少條被打成肉泥。
  這是正一教的五雷破,雖然沒有同一系的五雷天心正法厲害,威力也著實不弱,怪籐被震散,林麒和張青山都是心中一鬆,卻在這時,玉娘黑髮根根豎起,更有無數怪籐隱藏其中,幾要欲勢撲出,兩人心中都是一驚,五雷破僅僅是解了燃眉之急而已。如果再來一次,誰也沒有把握能接的下來,就要退回原地,等待下次機會,可兩人也都知道,若是退出祭台,下面活屍血氣供養玉娘,必定又是先前的模樣,那也意味著一切都要重來一次,可是,真要敗了這一陣,三人真的還有力氣重新來一次嗎?
  可事到如今不退又能如何?就在林麒想要拉開張青山之時,忽地,一聲厲嘯,張青山和林麒只覺一道凌厲至極的劍氣撲面而來,一股銳氣掃過。兩人大吃一驚,怎麼也想不出竟會出現這等變化,都朝一旁側了側身,從兩人中間劍氣帶著無上威嚴劈落,兩人眼前都是猛然一亮,卻見是殷利亨手中長劍劍氣已經劈到了玉娘身上。
  玉娘被劍氣劈中,身軀定了一定,根根豎起的頭髮漸漸落下,眼見著一張美麗的臉龐生出一道裂痕來,明顯是被殷利亨劍氣所傷,這變故來的太快,林麒和張青山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本以為如此凌厲的劍氣,已是破了玉娘的邪身,卻沒想到,玉娘臉上那道縫隙,沒有一滴血流出來,反而以一種極快的速度慢慢合攏起來,一張臉龐瞬間便恢復如初。
  隨著玉娘臉龐癒合,殷利亨卻突然臉上一痛,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將他的頭顱切開,忍不住悶哼一聲,就感覺頭疼欲裂,伸手摸去,臉上竟然出現一道傷痕,鮮血一滴滴流下……
  殷利亨倔強,站穩了腳步,大聲喊道:「此女子不但是陰奼,還是人傀!我們都不是對手,快快退下!」
  林麒和張青山看得清楚,都是臉色巨變,林麒不知道什麼是陰奼,人傀,就覺得不管這女子是不是女娘,不管她曾經有多可憐,都再也留不得了,當下緊握量天尺,聚集體內火熱陽氣,高高舉起,照著女子脖子狠狠劈下!
第一百三十三章 配合
  量天尺帶著火熱力道劈在女子脖頸上,如此重擊,女子頭顱猛然一歪,脖子已然斷了,詭異的耷拉在肩膀一側。林麒卻是慘叫一聲,摀住脖子,臉上露出駭然之色,他終於明白殷利亨為何那般模樣了,女子雖然還未成陰奼,卻也是傷害不得,不知道她背後的妖人使了什麼邪法,竟然能將女子身受的傷害,還轉回傷害她的那個人。
  若是女子真成了陰奼,還不厲害得沒邊了?想想也是,能進入夢中殺人,來去無形,找都找不到,就算找到了,又能怎樣?又傷害她不得,你打她一拳,等於打自己一拳,砍她一刀,等於砍自己一刀,這般厲害的玩意,誰敢招惹?誰又願意招惹?
  張青山見林麒吃癟,手一翻雙指間夾了道黃符,念誦咒語:「吾德天助,前後遮羅。青龍白虎,左右驅魔。朱雀前導,使吾會他。天威助我,六丙除痾。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黃符無風自燃,張青山喊了聲疾!黃符如箭矢朝著女子激射而去,啪!的一聲打在女子胸前玉蟬上,升騰起一陣火花。
  女子身上出現了火花,張青山胸前也無聲無息的出現了一朵火花,火是道家的三味真火,炙熱無比,燙的張青山哎呦一聲痛呼,腳下不穩跌落下祭台。也就這麼一緩的功夫,血池中站得標槍似的活屍,又都動彈起來,眼耳口鼻之中無數細小怪籐蔓延開來,有奔向林麒的,有朝著張青山和殷利亨去的。
  怪籐鋪天蓋地,竄起舞動,妖異非常。三人都受了傷,看來今日難以得手,張青山有心要退出去再說,撲滅了身上火焰,剛要喊林麒和殷利亨。卻見林麒突然大喝一聲,手中量天尺炙熱得散發出騰騰白氣,整個山洞溫度頓時快速上升。
  「去死吧!」林麒猛然朝女子身軀砍去,他不敢砍脖子,腦袋這些地方,卻憑借自己身軀結實想要硬抗。張青山看得目瞪口呆,想不到這奸猾小子竟然還有如此剛烈的一面,眼見量天尺砍在女子身上一下,林麒就悶哼一聲,臉色就難看一分。
  張青山急忙喊道:「玉蟬是心竅。」
  林麒心中憋悶至極,每一次下手。身上就遭受到強烈重擊,這重擊帶著火熱氣息砍得他氣血翻湧,耳聽得張青山叫聲,變砍為刺,向那快玉蟬一下下刺去,林麒速度委實太快,女子竟然被定在原地。無數怪籐發出吱吱……怪異聲音,想要從後面將林麒纏繞,殷利亨大步邁上,手中長劍化作點點星光,硬是替林麒擋了下來。
  說來也怪,林麒每一次得手,刺中女子胸前的玉蟬,便有一個活屍頹然倒地,再也不動,但他體內熱力何等剛猛。只是刺了十幾下,山洞之中便如蒸爐一般,熱力烘托之下,血池裡的血水翻騰冒泡,起起伏伏。散發出更加強烈的腥臭味道。
《鬼宗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