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節
林麒聽得出她口中的譏諷,搖了搖扇子,怎麼搖怎麼彆扭,啪!一聲扔到一邊,道:「什麼表哥,實話跟你說,我就是一江湖草莽之輩,是你父親請我來幫著解決你的婚事,你也用不著冷嘲熱諷的,若信得著我,怎麼也隨了你的心願,若是瞧我不起,我扭頭就走,就當沒來過,我若是回頭多瞧你一眼,都算我犯賤!」
林麒敢這麼做,也知道這萱兒是個犯賤的,什麼萱草,忘憂的,就是一黃花菜。真要自己巴巴貼上去,定然被她瞧不起,不如給她來點厲害的,說不定有奇效,林麒說完扭頭就走,龍行虎步,萱兒楞了一下,急忙喊道:「表哥,且慢!」
第二百六十章 判官
一聲表哥出口,林麒暗罵了一聲:「犯賤!」他實在搞不懂這些個家室良好,不愁衣食,有書讀,有琴彈的少年男女心思,別人巴巴的不要你,你就巴巴的非君不嫁,整的一臉憂愁,像是誰都欠了她八百弔錢一樣,不是犯賤又是什麼?
林麒轉過身來,笑道:「表哥就不要提了,我比你年歲大,若不嫌棄叫我一聲林大哥就好。」
有求於人,就得禮賢下士,萱兒低低叫了一聲林大哥,林麒大步走了回來,道:「不瞞你說,你跟方子墨的事,河伯都跟我說了,那方子墨是個書獃子,並不領情,鬧得你父親有些下不來台,萱兒妹妹,既然你喊我一聲林大哥,此事總是要管一管的,現在也沒有旁人,有什麼話都可跟我說說,你放心,話出你口,入我耳,絕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萱兒長歎一聲,幽怨道:「林大哥,說來話長,那日百姓拜祭父親,求的是風調雨順,我和母親妹子一起到了廟中,原本沒將幾個狂生放在眼中,那個叫趙磊的狂生要做媒時,我還起了惱怒的心思,想著懲戒他一番,卻是沒想到,方子墨竟然答應了,他狂態畢露,還嚷嚷著要和我洞房,真是個羞死人了……」
萱兒絮絮叨叨的將那天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說到最後,道:「當時小妹心裡亂糟糟的,父親見我含羞,就去托夢給他,那裡想到他竟然寧死不從,父親雖然瞞著我,但我也是知道的,說來也是奇怪。方子墨越是如此,我越是放不下他,那從天起,我心裡就有了他,何況女人總是要嫁人的。我與他之事,有媒人,還有彩禮,又傳的天下皆知,若是不能嫁給他,我實在是不甘心……」
萱兒雙眼有些迷茫。輕輕訴說,興許這段感情對她來說,也是有些琢磨不透,林麒卻是聽明白了,暗中又罵了一句:「犯賤!感情是方子墨沒看上你,你就看上他了?真是莫名其妙。反過來若是方子墨看上你了,上了桿子,你是不是就會瞧他不起了?想來必然是這個樣子,男女之情也太過兒戲,若說你真愛上方子墨了,那也說不得什麼,如今看來更像是爭一口氣罷了。真嫁給了方子墨,就是她想要的嗎?」
林麒聽罷,直言道:「萱兒妹子,我是過來人,男女之情最要不得置氣,兩情相悅,才能白頭到老,你並不瞭解方子墨是個什麼樣的人,脾氣秉性如何,怎地就知道嫁給他一定就會幸福?何況你一個女子。非他不嫁,豈不是讓他得意?依我看這方子墨就是個書獃子,並且是個狂浪之輩,否則也不會在廟中胡言亂語,要知道儒家子弟雖然不信鬼神。卻也是敬而遠之的,他方子墨連孔老夫子的話都不放在心上,那也不是個實誠君子,不如就此忘記了他,憑妹妹這般容貌才情,什麼樣的男子找不到?」
萱兒眼淚汪汪道:「林大哥所說的這些,小妹又何嘗不知,奈何我倆的姻緣中間有媒人,更有雙方父母同意,彩禮都收了他家的,我已是他方子墨的人了,小妹雖不才,卻也讀過女誡,知道個三從四德,林大哥,若是不能嫁給他,小妹情願去做姑子,你看在小妹一片癡心的份上,幫幫小妹吧。」
林麒最怕女兒家哭,何況他又不是白幫忙,事成之後三百鐵嘴鵜鶘可就是他的了,看在鐵嘴鵜鶘的面子上,林麒也不能不管,急忙道:「萱兒妹子,別哭,既然我知道了你的心意,怎麼也要成全了你的好事,放心,一切在我,不過,你要聽我的,才能讓那方子墨回心轉意,你若是不聽話,壞事了,你可別怪我。」
林麒如此一說,萱兒破涕為笑,道:「林大哥真是個好人,懂得女兒家的心思,你若真是我的表哥,該有多好!」
林麒暗道:「老子要是你表哥,先吊起來抽頓鞭子,把你那一身賤脾氣打掉。」想是這麼想,話卻不敢這麼說,沉吟良久道:「這事起因,不光全在那方子墨身上,當初若不是那個叫趙磊的狂生胡言亂語,也生不出這亂子來,解鈴還須繫鈴人,此事因他而起,怎地就讓他置身事外了?」
萱兒眨巴一下眼睛,恍然道:「林大哥說的對,當初若不是這個狂生,也沒後來這些煩惱,我父親與方子墨鬧得不愉快,他卻什麼事都沒有,實在是不公!」
林麒點點頭道:「既然他要當這個媒人,那就讓他當到底!」
是夜,趙磊睡夢之中,家中忽地出現兩個青面獠牙的小鬼,逕直闖進了屋子,掀開他的被子,扯著他的衣衫,對著他尖聲尖氣的道:「你可是趙磊?」
趙磊是官宦人家子弟,父親當過元朝河南行中書省的管錢糧的經歷,從六品的小官,職權卻大,元朝官員是最幸福的官員,干幾年幾輩子吃穿不愁,這幾年天下大亂,趙老爺子精明,帶著積攢下的銀子,辭官回家,買房子置地,是遠近聞名的大戶人家,趙磊乃是獨子,已有一妻一妾,小日子過得當真是讓人羨慕,整日裡跟方子墨一幫子鄉紳子弟吟詩作對,不亦快哉。
趙磊這夜是住在妾室房中,晚上喝了點酒,與小妾大戰一番,疲累無比,睡的正沉,冷不丁被兩個小鬼驚醒,抬頭一看,全身抖得鵪鶉也似,就見這兩個小鬼身長不過三尺,都戴著高高的尖帽,仔細一看,還是紙做的,左邊的黑的似炭,手拿招魂牌,右邊的白的似雪,手拿哭喪棒,真就是個黑白無常來索命,淒淒慘慘魂魄散。
趙磊嚇得癱倒在地上,動彈不得,扭頭一瞧,自己肉身還摟著小妾,卻是動也不動,他不知道犯了何事,怎地就莫名其妙的死了?頓時悲傷難抑,恐懼無邊,哀聲求饒道:「兩位老爺是不是抓錯了人?小人並沒做傷天害理之事,怎地就不明不白的死了?求二位老爺查個清楚,就算真是小人命中該有這劫數,還請告知,也讓小人死個明白……」
那黑色小鬼尖聲道:「費的什麼話,你犯下事情了,我家判官老爺要找你問話,且隨我去就是!若是敢胡亂說話,管教你魂飛魄散!」小鬼說完話,手中多出條鐵鏈,朝著趙磊一甩,將他套出,趙磊就覺得身子輕飄飄的跟著兩個小鬼飄出了屋子,穿過牆壁,穿過院牆,向著黑暗中去,他掙扎不得,動一動,脖子上的鐵鏈就緊上一分,無奈只能是哭哭泣泣跟著前行。
恍恍惚惚的到了一座大城,城門大且高,要仰頭而望,其鐵門上排列若干碗大的鐵釘釘著。進了城放眼前看,就見有青面鬼拿著大鐵叉,叉著人往刀山甩,其人身首破裂、腹破腸流。又有夜叉鬼破人腹的,挖心的,有挖眼睛的,有鐵鉤鉤舌頭的,大油鍋炸人的,用鐵鋸把人從頭鋸開分兩半的,還有把人倒栽在大石磨中,磨得血漿溢流。其中更有叫喚、哀嚎、淒烈慘痛之聲發出,看得趙磊眼睜不開,耳不忍聽,心中直顫。
不久來到一橋前,橋寬約四、五寸,趙磊腳才踏上去,又縮回來,實在是怕的厲害,小鬼扯動鐵鏈,扯得趙磊踉蹌上了橋,橋很堅固,不搖不動,向下一望,紅紅的血水裡,有許多分不清楚是男是女的人頭蠕動著,人人都未穿衣,又有蛇纏繞其身,蠕蠕而動,過了橋,到一處宏偉的官衙門口。
進了衙門,兩側立著無數鬼差,手執水火無情棍棒,凶神惡煞,一起向他看過來,正前方,一巨大紅漆木案後面,端坐著一個身穿紅袍的官員,但見他二十多歲的年紀,腳踏朝靴,腰纏玉帶,頭頂金冠,唇紅齒白的,雙目有神,一雙鳳眉斜斜向上,不怒自威。
趙磊心中暗自嘀咕:地府中的判官不都是凶神惡煞模樣嗎?怎地這位卻如此俊俏?剛想到這裡,就見這年輕判官將個驚堂木拿在手中,猛然拍在案上,大聲喝問:「大膽趙磊,你可知罪!」
這一聲問,立時將個趙磊嚇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哀嚎著道:「小人趙磊,見過判官老爺,小人不知犯了何罪,被陰差強押到此,至今迷糊,還請老爺告知,也讓小人死個明白啊……」
趙磊是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事,他雖然是個紈褲,卻也並不頑劣,欺男霸女之事從來不做,為人甚是低調,每日裡除了喝酒,吟詩作對,便是偶爾上街調戲一下那家的小娘子,但強取橫奪之事,卻也沒有。思來想去,真個是不知道做了什麼錯事,才有此問。
那裡知道,他不問還好,這一問,問的那判官勃然大怒,將案上一卷狀紙,扔到他臉上,大聲呵斥道:「你個奸猾小人,大膽狂妄,為神人做媒,事後卻不管不顧,致使兩家失和,河神受辱,還敢說沒罪!」
第二百六十一章 出遊
趙磊接過狀紙,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竟是河伯告他的狀子,上面告他酒醉失態,妄言做媒,河伯前去提親,卻又被拒,致使人神失和,一切根源都是趙磊當日做媒引起,事後卻是不聞不問,作壁上觀,從古至今,未有過如此媒人,壞了河伯女兒的名節云云……一條條,一件件,看得趙磊冷汗直流。
方子墨拒婚的事他也有所耳聞,沒想到當初一句戲言,招惹出如此大的簍子,他膽氣不如方子墨,這些日子,方家的門都不敢登,想著避過去風頭再說,卻沒想到被河伯告到了陰司。
趙磊是官宦子弟,懂得官場上的官官相護,在他想來,神仙也是如此,起碼有交情,向著誰,自然是不言而喻,俗話說的好,民不與官鬥,官都惹不起,就敢跟神斗了?當下磕頭如搗蒜,顫抖道:「小人當日酒醉,本是一句戲言,沒想到河神老爺上了心,可也未嘗不是一件美事,是那方子墨不知好歹,拒絕了婚事,與小人實無干係啊……」
一邊告饒,一邊暗罵自己多嘴,不做中,不做保,不做媒人三代好,怎地就忘了這句話了,方子墨也是矯情,河神的女兒,仙女一樣的人物,怎地就配不上你個書獃子了?惹出偌大的禍事來,此人倔強,不通情理,日後還是少交往的好。
趙磊苦苦哀求,那判官是個冷面的,冷笑不止,對他道:「不瞞你說,我與河伯頗有私交,今日不懲戒你一番,以後也沒臉見他。左右,來啊,拉下去抽五十鞭子!」判官一聲呼喝,趙磊心中一冷,果然就是如此。急忙大聲求饒,卻被上來幾個小鬼扯住,拽了出去,將他綁在院中樹上,抽了五十鞭子,抽的趙磊神魂直冒。偏偏昏死不過去,只能硬挨。
五十鞭子抽完,又被小鬼拖回大堂,那判官冷言問道:「趙磊,你可服氣?」
那裡敢說個不服,趙磊急忙道:「小人服氣。小人服氣!」
那判官冷哼一聲,道:「此事因你而起,就要因你而結,莫要以為你在陽世,本官就奈何你不得,一樣攪擾得你家宅不寧,待你死後。十八層地獄就是為你造的,你可明白!」
來路之上,趙磊見到無數慘狀,膽子早就破了,急忙磕頭道:「小人知道,小人知道,不過方子墨是個不通情理的倔驢,小人若是勸服不得他,又該如何?」
判官啪的又是一拍驚堂木,瞪眼道:「當日你做媒,方子墨也是答應了的,如今反悔可是他的不對,他會鬧,你就不會鬧了?他若是聽你勸也就罷了,不聽你勸。你就鬧騰得天下皆知,讓眾人都知道他是個不守信之人,你做不到嗎?」
「小人知道,小人知道!」趙磊身上鞭痕一陣陣刺骨錐心的疼,那裡敢說半個不字,一個勁的磕頭求饒,又聽那判官道:「還有一事,兩日後,你帶方子墨道岳山遊玩,本官自然會親自出馬促成這樁婚事,事情做好了,本官保你家宅平安,享福百年,做不好,有的你好受!好了,本官還有事,你這就回去吧!」
判官揮揮手,就有小鬼上來拖著他往回走,也不管他身上疼痛,連踢帶踹,到了那血河旁邊,其中一個小鬼超前一指道:「咦,你家娘子怎地也被押來了?」趙磊一驚,抬頭去看,卻被那小鬼一把推倒在血河之中,趙磊驚恐大叫,眼前一黑,霍然而起,只見還在自己家中,旁邊小妾被他驚醒,嬌聲問道:「官人做了什麼噩夢?怎地叫地如此大聲?」
趙磊冷汗淋漓,難道只是個夢?稍一動,後背疼痛如針刺,讓小妾看了看,說後背青紫一片,像是被什麼東西抽的,這才知道,剛才魂魄離體,真是去了一趟地府陰司,不由得楞楞出神。
陰司官衙內,林麒身穿官服口中唸唸有詞,伸手一揮,幻想消失,不過就是一墳場,林麒嘿嘿一笑,取出早就準備好的紙錢,燒給在場的小鬼,各個小鬼謝了,嘻嘻哈哈的隱入黑暗之中,林麒一邊燒紙,一邊對河伯道:「一頓狠嚇,就不信趙磊不害怕,只要他怕了,就會盡心竭力給咱們辦事,若是不成,就讓他去鬧騰方子墨,何必你我出頭?」
河伯也笑,道:「還是你小子詭計多端,老夫當初怎地就沒有想到,以至於親自去求親,惹了這多的煩惱,有你在,老夫放心的很,此事就交給你辦了,老夫今兒高興,實話告訴你說,此事辦妥當了,可不光是三百鐵鵜鶘,老夫手中還有一寶物,乃是當年后羿射日時候掉落下來的一桿箭矢,雖然神力消退,卻也比一般的管用許多,你要對付陳友諒,老夫就助你一臂之力!」
林麒聽到有額外的好處拿,雙眼一亮道:「當真?」
河伯嘿嘿笑道:「老夫說話一言九鼎,只要此事辦妥當,一樣也少不了你的。」林麒微微一笑,也知道河伯為何肯下本錢,實在是有些事,他河伯做起來束手束腳,換了他可就是百無忌憚了,就拿不下雨來說,河伯就被方子墨寫信告狀,告的滿天皆知,若是林麒來做,縱使用些手段,你方子墨又能告到那裡去?就算是告了又有個屁的用了,神仙也不都是閒人,誰耐煩管你這家長裡短的事。
林麒早就是成竹在胸,笑道:「雙管齊下,就不信他方子墨是個鐵石心腸的。」
且說趙磊第二天醒來,一大早就急急朝著方家而去,兩人些許日子沒見,方子墨倒也熱情,實在是這幾天憋悶的狠了,趙磊面帶笑容,也不提別的,道:「前些日子,為兄去丈人家裡辦了點小事,剛剛回轉家中,就聽人說子墨近日心情不太爽利,不如為兄的帶上好酒,後日裡出去散散心,為兄知道有一處桃源之地,是家中下人出去辦事,偶然找到,真是個好地方……」
方子墨的確是煩悶,被河伯折騰的也是不輕,不過近些天到是再無攪擾,想必事情已經過去,既然趙磊相約,那有不去之理,兩人當下越好的,後日出遊。